初雪決定勸誡一下若芙。
沒來由的,只要一想到若芙和林潤之間的事情,初雪就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親近之感,她們都是不得不屈服于命運,離開自己心愛的男人,嫁給一個不愛自己自己也不愛的人。
只不過,初雪覺得自己比若芙更加能正視現實一些,已經是這樣了,失去的不會再回來,日子總要過下去,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人,都應該努力讓自己和周圍的人好過一些。
可是,要怎麼開口相勸呢?
幾個月來,雖然在整個後院之中,兩人算是最談得來,可畢竟也只能算是談得來而已,還到不了交心的地步。
若芙對裕王的冷淡,歸根究底,是因為她依舊不能忘情于林潤。
憑心而論,兩人雖然都是外形俊美的翩翩佳公子,可是說到才華和氣質,裕王真的要輸給林潤一大截。
雖然裕王是未來的九五之尊,可是對于若芙這樣的才女來說,壓根就沒什麼吸引力,尤其是陳林二人都工于書畫,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唉,命運捉弄,怪得誰來?
心病還需心藥醫,要想若芙解開心結,還要從林潤處下手。
想著想著,初雪手中的繡花針腳就有些亂了,小月在旁邊提醒道︰「小姐,您走神了?想什麼心事呢?」
初雪嗯了一聲︰「小月,咱們小廚房里還有糯米面麼?」
小月點了點頭。
「今晚王爺去明月樓高側妃那里了,我去下點湯圓,送到正院,請王妃嘗嘗。「
說完,初雪便放下針線,去小廚房忙活了。
暮色四合的時候,初雪拎著食盒,帶著小月,來到了正院。
若芙半躺半坐在炕上,手持一卷佛經,正看得得趣,突然听見雨兒來報︰「小姐,李側妃娘娘給您送湯圓來了。」
是嗎?若芙想起初雪做的寧波湯團的美味,不由得笑道︰「快快請她進來,我正餓著呢。」
初雪來到房中,將食盒放在炕桌上,便要行禮。
若芙忙擺手道︰「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家不敘常禮,以後都免了罷。」說完,又要雨兒看座。
初雪見她手中拿著佛經,便道:「娘娘原來還對佛學頗有興致?」
若芙笑笑︰「哪里,我不過是最近看了古人畫的佛像,心中頗有感觸,也想自己畫一幅,所以先找些佛教典籍來瞧瞧罷了。」
「原來還是因為畫。我就說了,術業有專攻,娘娘一門心思都在畫上,對別的恐怕也懶得鑽研。」
說到這里,初雪話鋒突然一轉︰「臣妾于丹青一道雖不熟諳,可是畫的好的壞,還是能看出來一點,比如我就有一幅小像,是當今世上的畫中聖手林潤公子所繪,的確與眾不同呢。」
听到林潤的名字,若芙臉色一變,隨即又恢復了鎮靜,淡淡地道︰「哦?原來林潤給你畫過像,你怎麼不早些拿過來給我瞧瞧。」
初雪笑道︰「現在拿給您瞧,也不遲啊。」說完,便扭頭吩咐小月回閑雲閣去拿畫像。
小月匆匆而去,初雪又從食盒中取出湯圓,兩人一邊分食,一邊閑聊。
一時,小月拿來畫軸,恭恭敬敬地遞給了若芙。
若芙展開畫卷,只掃了一眼,就看出是林潤的手跡,仔細再看,畫中的初雪清艷絕倫,一雙美目脈脈含情,似乎對面坐著的,就是自己的愛郎,若芙心中一動,一絲疑惑悄悄在心頭蔓延。
這深藏眼底的疑惑,壓根就沒逃得過初雪的眼楮,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于是又笑道︰「林公子的才華,真是了不得,我一個外行,都能被他的畫給迷住,唉,當年在淡然居里,他給我畫這幅肖像的時候,可沒用多少時間。」
「淡然居當年?」若芙心頭更加好奇得欲罷不能,終于忍不住遲疑著問︰「淡然居不是座酒樓茶館麼?你——進王府之前,就認識林公子了?」
初雪搖了搖頭︰「我是通過一個故人認識林公子的——這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說完,她又自顧自地吃起了湯圓,眼前之人畢竟是自己的主母,她若不肯挑頭說起此事,自己當然不能主動提及。
若芙沉吟了一下,終于開口道︰「你的那位故人是誰?也許表哥曾經跟我提起過呢。」
「表哥娘娘,您的表哥是?」初雪微微揚起了眉頭,該裝糊涂的時候,就得裝糊涂。
「我的表哥就是林潤,他是我二姑母的兒子,自小有大半時間在我們陳家度過,我和他,都是跟同一個師傅學畫兒。」
初雪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娘娘的畫兒畫得這般好。」
「那麼,你的故人是?」若芙自然不會忽略這個對她來說很關鍵的問題。
初雪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哀傷之色︰「我的這位故人已經去世了,她死得好慘。」
「你的故人是銀歡」若芙開始單刀直入了。
初雪無聲地點了點頭。
「銀歡是青樓舞妓,你在王府,怎麼會認識她?」
初雪黯然道︰「此事說來話長,可能你不知道,銀歡本是康妃娘娘宮中的宮女,只因為故太子和咱們王爺同時愛上了她,王貴妃惱她是紅顏禍水,便將她送入青樓。」
若芙苦笑道︰「兩位皇子同時愛上了她,可想而知,這女子是如何的風華絕代。」
初雪點頭道:「風華絕代的,不光是她的人,更是她的舞姿,你沒有親眼看見過銀歡跳舞,如果你見了,也恨不得自己變成男子,好好的憐她愛她。」
若芙澀聲道︰「我雖沒親眼看見她的舞,卻一路看著我表哥為她從無動于衷到痛不欲生,恨不得相隨于地下,這個女子的魅力,便不難想象了。」
「林公子雖然痴情,我卻不贊成他的做法,逝者已逝,來者可追,做人最要緊是活在當下,珍惜眼前之人,眼前之景,一味沉湎于過去,不但于事無補,還會令身邊至親至愛之人寒心,這是何苦來!」
初雪說完,用銀湯匙舀了一顆湯圓,放入了口中,她沒有去看若芙的臉,只是靜靜地等著她消化掉這些話。
若芙面色慘然:「情之一字,刻骨噬心,又豈是自己所能把控得了的!」
看來,她並不恨林潤,只是自傷罷了。
于是初雪又道︰「王爺知道銀歡從來沒有愛過自己以後,大病了一場,可是,他如今還是活得好好的,為了康妃娘娘,也為了妻妾兒女,人活在世,不光只有男女之情,親情同樣重要,總之,為了一段逝去的情緣,把自己弄成一個活死人,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見若芙默然不語,初雪又道︰「活在世上,誰能沒有心頭的恨痛?即便是九五之尊的皇爺,也自有他的傷心往事,您的姑母陳皇後和端妃娘娘就是皇爺心里永遠的傷口,可是皇爺並沒有因此舍棄紅塵中的一切,這個態度,是值得效法的。」
「皇爺有江山,有兒女,總之,女人不像男人那般有所寄托吧。」若芙虛弱地笑了笑,她終于不知不覺地把話題繞到了自己身上。
初雪當然不指望若芙親口跟她訴說心事,訴說她對林潤的愛和思念,身為王妃,這般大逆不道的心月復之事,只怕永遠也不會對一個小妾啟齒,能聊到這一步,說明若芙心里已經對她很信任了。
初雪推開瓷碗,很認真地道︰「娘娘,臣妾以為,在這王府里,不要去談什麼男女之情,那是女德中明令禁止的東西,您作為王爺的妻子,臣妾作為王爺的小妾,伺候好王爺是分內必做的事情。」
頓了一頓,初雪又道︰「王爺將來必然登基,宮闈爭斗波譎雲詭,只有將王爺伺候好了,咱們的家人才能保得平安,只有對王爺盡了妻妾的本分,我們才能得到自己的孩子啊。」
听到孩子兩字,若芙終于震動了一下,她瞪視著初雪,久久沒有作聲。
凡是女人,就沒有不喜歡孩子的,有時候,若芙看見初雪抱著順姐親熱,心中也會涌起一陣羨慕,那個時候她就想,假如自己也有了孩子——唉,這一生已經完了,怎麼可能還會再有孩子?
可是翻心一想,只要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又何必管他的父親是不是林潤?
若芙當然明白兒子的重要性,若是能為裕王生下一個嫡子,不但自己終身有靠,不再寂寞,陳氏一族也會越來越興旺,而且,日後也不用太擔心其余小妾謀算自己了。
想到這里。若芙終于覺得自己想通了,不管自己有多麼不喜歡裕王,首先,她得生下裕王的孩子,才能立足,才能讓人生萌發新的希望。
見若芙臉上的神色變換,初雪明白,自己的話已經打動了若芙,就算她心如死灰,也不會死到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要了。
只要她還想要孩子,就應該知道如何對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