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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有身孕了,這個消息令張居正一直沉浸在傷感的情緒中,怎麼也走不出來。

當日,他乍然得知初雪要嫁裕王的消息,雖然悲痛,卻並不絕望。

那個時候,他只是想,既然這個女子如此貪慕富貴,只能說明自己錯看了她,錯愛了她,只需假以時日,將她徹底忘卻,人生依舊可以很精彩。

然而,那日後園的一場談話,卻令他在狂喜之後,深深陷入了絕望。

原本屬于自己的一份真情摯愛,卻被高湘毀掉了,從此,他再也不可能忘了初雪。

這幾天,不是他去找林潤,就是林潤去找他,總之,這一對難兄難弟相約喝酒,喝醉了就互訴心事。

張居正覺得,自己的悲痛,並不比林潤少,至少銀歡死了,林潤徹底斷了念想。

而初雪卻是活生生地住在裕王府里,幸福就在不遠處,卻可望而不可即。

這日,林潤也是喝高了,居然指著張居正的鼻子說︰「既然她還活著,你就該千方百計帶她走才是!」

張居正頹然道︰「她已經是裕王的女人。」

林潤哼了一聲︰「裕王心里只有銀歡一個人,他何嘗把初雪放在心上?居正,若裕王真把她視若珍寶,咱也沒什麼可說的,可你自己想想,他都是怎麼對待初雪的?讓她去萬艷樓幫著找銀歡!」

張居正身子一顫,酒,頓時醒了大半。

他開始認真的思考林潤的話。

對于裕王來說,初雪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姬妾,而對他來說,卻是最珍愛的一份初戀。

既然如此,初雪為什麼不可以離開裕王,跟他走?

是啊,他帶走她,順便將她的家人也帶走,從此海闊天空,再也不要回這個京城來,這是多美滿的一個結局?

想到這里,張居正有些興奮了,他是個坐言起行的人,當天傍晚,就讓心墨去找小月,將初雪約出來一見。

心墨曾經跟著他在裕王府里混了幾年,同王府里頭的下人們都混熟了,想找個小月,不是難事。

可是,心墨帶回來的,卻是這樣一個令他心碎的消息︰「李美人有了身孕,不可能再出府了。」

是啊,不可能再出府了。

張居正當然明白一個母親對骨肉的那份牽掛和羈絆,即便自己不介意把孩子也一塊帶走,可是皇家怎麼會容許朱姓的骨肉流落在外頭?

至此,是真正的緣盡此生了。

有生以來第一次,張居正開始痛恨自己手中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權力可以吞噬一切,權力同樣可以造就一切。

無權無勢的平民,只能看著自己心愛的東西一樣一樣被別人,或者被命運奪走,而自己什麼也做不了,就好比他在游歷途中見到的那些貧民,賣兒賣女,甚至典當妻子,只因為他們對命運無能為力。

張居正整日整日地把自己關在房里,痛苦地思考著,反省中,和內心的自己激烈的交戰著。

他想,也許,自己當初選擇辭官離開京城,是個錯誤的決定。

當時,恩師徐階就說過一句話,說自己是匹夫之勇,難當大任。

當時的張居正,是不理解這句話的,可是,這幾年他走遍了三山五岳之後,漸漸開始有些明白了。

很多事情,真的不是一腔熱血,幾句豪情壯語能解決的,要想真正的干成一件事,首先,你得擁有決策權,在你沒有取得權力之前,說什麼都是白搭。

他已經年近三十,書生意氣,不應該在他身上出現了。

想著想著,一個念頭在腦海中漸漸地成了形。

張居正確定,自己是真的想明白了。

于是,他約了幾個昔日的同窗好友,一起到淡然居去品茶敘舊。

敘舊的過程當中,他問起老師徐階的近況,不經意地流露出還想回朝效力的想法。

同窗便紛紛道︰「自從他走後,老師對他十分掛念,時時提及,悔恨當日為什麼不勸阻他辭官。」

听到這里,張居正心里有了底了。

第二天上午,他去徐府拜會了老師。

見他回來,徐階非常高興,特意留他吃了午飯,師生二人談了很久,也談了很多,最後,徐階道︰「自你走後,聖上和裕王也曾多次問到你近況,如今景王去國就藩,裕王太子之位已經在望,更加需要你這樣的才俊輔佐,要不,我秉呈聖上,將你官復原職,依舊去裕王府授課,如何?」

依舊去裕王府授課,也就意味著,離初雪又近了一些,當然是極好的事情。

這次的相聚,師生二人都是盡歡而散。

出了徐府,張居正看看天色還早,就轉頭去了淡然居,想用喝茶把這個下午給消磨掉。

依舊是那間竹子雅座,一杯清茶,一碟精美的糕點,幽幽的茶香之中,張居正陷入了冥想的狀態。

「一個人品茶,不嫌孤單麼?」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際響起,張居正猛然睜開了眼楮。

眼前的女子服飾華麗,一臉淡定,正是高湘。

三年了,怎麼又遇見她了

想到自己和初雪分開的緣由,張居正心頭的火苗呼地就竄上來了,他垂下眼簾,轉動著手中的茶杯,只不去理她。

高湘目不轉楮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三年了,听說他游遍了大江南北,可是臉上卻找不到一絲風霜的痕跡,眉梢眼角,依舊俊美無倫。

三年來,父親給自己安排了無數親事,她只定下了一個準則,就是此人一定要勝過張居正,無論是才學上,還是在相貌上,可是,這樣的人卻又去哪里找?

三年了,他也該把初雪忘掉了吧。

想到這里,她輕笑一聲︰「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爹爹前日還念叨著你,說青雲閣里沒有你授課,裕王殿下的功課都停滯不前了呢。」

「裕王殿下的功課,恐怕不勞姑娘費心吧!」張居正冷冷地道,對眼前的女子,他實在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厭惡。

見他油鹽不進,高湘也有些惱了,她自幼嬌生慣養,金尊玉貴,張居正以往雖說對她淡淡的,但是也只是淡淡而已,似這般鄙夷的目光與神情,卻是從未有過的。

羞惱交集之下,高湘冷笑了一聲︰「裕王殿下的功課,我自然不去掛心,可是,听說裕王殿下的愛妾李初雪最近有了身孕,我大明朝天家開枝散葉,多子多福,身為臣民,我自然高興,你呢?你可跟我一樣高興?」

張居正猛地抬起頭,瞪視著高湘,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這女子是不是真的欠揍

看著張居正清俊的臉瞬間蒼白得沒有了血色,高湘的心,像被一條鞭子狠狠抽過一樣,失落的痛楚令她有著剎那間的瘋狂。

三年了,那個女人怎麼就這麼根深蒂固地長在他心里三年呢?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微笑起來︰「听說這女子很得裕王的寵愛呢,前段時間,還派去萬艷樓當差了,嘻嘻,萬艷樓里的姑娘名動京華,去那里學到的技藝,用在裕王身上,想必更加得寵了!」

張居正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他一伸手,就卡住高湘的脖子,然後方站起身來,用另一只手左右開弓,啪啪連扇了她兩個耳光。

高湘的那張俏臉立刻腫起來老高,她細女敕的脖子被他的手緊緊地卡著,只覺得一陣窒息,再也喘不過氣來。

隨著他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高湘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他掐死了。

恍惚中,只听見他暴喝道︰「你要是男人,我今天非撕碎你不可,以後滾得遠遠的,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說完,他一松手,將高湘甩在地板上,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雅座。

整個脖子痛得喘不過氣來,高湘趴在地板上,艱難地喘息著,咳嗽著,好半天能自由呼吸。

爬起身來,她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回思方才的情形,只覺得千愁萬恨,一齊涌上心頭。

她就是恨!恨透了!

她恨自己的失敗,恨張居正的無情,她最恨的,就是初雪。

是的,就是這個看起來楚楚可憐的賤女人,卻在不知不覺間擊敗了自己,讓張居正年近三十,都不肯婚娶。

若是沒有她,憑自己的才華家世和美貌,和張居正該是多麼醒目的一對神仙眷屬!

她嫁給裕王了,他忘不了她,她有了裕王的孩子了,他還是忘不了她,那麼,假如她死了呢?

他會不會跟著相從與地下?

好吧,她寧願他們兩個都去死,也不能忍受這樣的一份情了。

高湘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就是有一種瘋狂的力量,像個魔鬼一樣驅動著她,促使她做出了那個決定。

直到很多年以後,她才明白,這個魔鬼的名字叫嫉妒,那個時候,她才真正開始後悔,可是已經太晚太晚了。

而現在的她,所有的念頭,加起來就只有一個,她要報復,她要那兩人都死,或者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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