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宵自然是不樂意的。
維持著他和唐陌的關系，也就是這個姓，還有一聲爸爸。
如果連姓都改了，唐陌和他還有什麼關系呢？
可是唐元宵卻連不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他沒法說，因為他沒資格說。
兩世了，兩世他都沒對唐陌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上一世，唐陌在人販子手里吃盡苦頭，就算最後也是蘇梨找到他。
他想補償，可惜直到死時，也沒補償什麼。
唐陌並沒有太多改變，因為他的心早已千瘡百孔。
這一世，保護唐陌的也是蘇梨，照顧教導保護著唐陌的是蘇梨鄔生。
他捫心自問，他沒資格。
唐元宵沉默了好一會，抬頭看向看著他有些愧疚的唐陌笑了一下，滿是苦澀。
是他做得不到位，是他做得不夠好，小陌這樣選擇也不奇怪。
鄔生那樣走了，如果換成他處在小陌的處境，也許也會同樣選擇。
「你和你媽媽說了嗎？」
唐元宵低聲問。
「已經說過了，媽媽她支持我的決定。」
小陌點點頭，「對不起了，爸爸。」
「別，陌陌你別道歉，你不用道歉。」
唐元宵急忙按住唐陌，「我也尊重你的選擇。」
他心中無限悵然，可是能說的也就是這一句話。
唐元宵看著小陌掛在胸前的相機，眼里露出一絲了然，怪不得要拍照呢
他剛才還傻傻高興了半天，因為陌陌難得這樣和他親近。
原來是最後的晚餐，最後的親近溫馨嗎？
以後小陌會不會會更加拉開距離，連感覺像是偷來的‘爸爸’都不叫了呢？
唐元宵一時之間，真的有些茫然了。
小陌听到唐元宵的回答，松了一口氣。
松了一口氣後，他也有些不自在。
不過看到唐元宵面上的神色後，就顧不得不自在了。
他拿起相機看了看，「爸，我拿來相機不是說照最後的相什麼的，只是我才發現我們都沒一張合照才想照的。」
「以後我們每年有機會都好好照照吧。」
小陌提出邀請。
唐元宵怔了一下，隨即就笑了出來。
真心實意高興的笑，可是隨即笑容里就有點遺憾了。
「是啊，我之前是在做得太不到位了你年紀小時，還照過帶到部隊看，之後你跟著來，就再沒照過。」
小陌跟著來部隊後，發生了那樣多的事，哪里能想到照相。
小陌六歲後到現在這樣大了，十二歲了，可他好像一張照片都沒有。
小陌的那些成長，在他這里都是空白的。
以後年紀大了，那時候小陌的樣子他大概都能忘記吧。
不止小陌，就是蘇梨蘇梨和他之間也沒有。
他們之間連一張全家福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一深想就只剩下遺憾了。
蘇梨和他的婚期也有兩年的，可是此刻回頭看，卻發現這都好像是假的一般。
因為什麼痕跡都沒有。
沒有一起生活過，沒有一張照片。
唐元宵看著小陌，眼底只剩下愧疚和遺憾。
小陌沒想到唐元宵會這樣說，怔了一下急忙擺手。
「沒事的，我之前也想不起來，還是這次這次才忽然想起來。」
因為鄔生忽然去了，他才想的。
唐元宵很快反應過來小陌說的是什麼意思，心里也跟著發澀。
「以後我們就經常拍，春夏秋冬每年都拍拍。」
唐元宵拍拍小陌肩膀道。
「嗯。」小陌點頭，「還有爸，我的照片每一年的都有，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給你幾張。」
他說得也有點不好意思，主動將照片給人什麼的。
唐元宵眼楮卻一亮，「真的？」
「嗯，媽媽帶我幫我拍的，去國外的時候因為媽媽要看，我也拍了一些。」
小陌點頭，沒說最愛照相的還是鄔琪華和鄔生。
蘇梨和鄔生在一起後，鄔生幫他和媽媽拍了不少。
「那你挑幾張，下次給我。」唐元宵興致勃勃，「我好好收起來。」
「嗯，今天拍的，我也洗出來給你。」
小陌點頭應了。
「小陌。」唐元宵從包里拿出信封，遞給小陌，「零花錢。」
小陌猶豫了一下才接了過來。
「我也長大了，以後爸爸可以少給我一點。」小陌道。
唐元宵勉強笑了笑，「就是一點心意，一點零花錢，錢也不多。」
他猜過小陌會不收錢，好在小陌接了，只是卻有些勉強，還說了這話。
唐元宵並不意外小陌會說這話。
小陌既然都要改姓了，會這樣也正常了。
唐元宵不再多想這個問題，打起精神問道。
「有沒有需要爸爸幫忙的，你盡管說，小陌，不管是你的家里的還是鄔生的。」
「我和鄔生戰友一場，我也想出點自己的力。」
鄔生的葬禮追掉會準備情況，並不是秘密，唐元宵也知道一些。
到時候他也一定會去，去好好送鄔生。
不提上輩子的恩情，這輩子鄔生寄給他的那四千元，他也會銘記一輩子。
「嗯，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和爸你說的。」
小陌點頭，隨即看看天色。
「爸，我得回去了，我說好回去吃晚飯的。」
唐元宵依依不舍，「晚飯也不能和我一起吃嗎？」
「不吃了，天色也不早了，得早點回去。」小陌搖頭。
「那好吧，我送你回去。」唐元宵無奈。
「不用了，爸，我自己回去就行，坐車也很方便。」
「我送你回去。」唐元宵這次態度卻很堅決。
小陌沒辦法，只能讓唐元宵送他。
唐元宵開車，路上就快一些。
最終在天黑前將唐陌送到了家門前的胡同。
「謝謝你了，爸爸。」小陌感謝完有些糾結，「你是要回去還是留在帝都。」
「我直接就回去了，明天還有訓練。」
唐元宵知道小陌的糾結，「沒事，你進去吧，我不跟著你回去，不合適。」
唐元宵比小陌都知道他不不能跟著小陌進去吃飯喝茶，所以替小陌說出來了。
小陌笑了笑，和唐元宵告辭後回了家。
唐元宵看著小陌進去，直到小陌不見了身影，又過了一會，才開車離開。
開出胡同很遠了，唐元宵仿佛還能听到蘇梨招呼小陌的聲音。
他當然不可能听到，這只是他的想象。
灰暗的路燈，從眼前不斷閃過，照亮唐元宵堅毅的側臉。
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暗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