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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和女兒年歲相當,在魯氏眼里,沒有哪一樣比得上琪姐兒,偏生輩分大,就一直壓在琪姐兒前頭,讓琪姐兒在府里地位多少有些尷尬了。

再加上宮里娘娘的無視,更讓她平白矮了一截。

大家都知道侯府的二姑娘陳芸是太後娘娘嫡親妹妹,很受娘娘喜歡,相比之下,琪姐兒這個被無視的,就變成不入眼不受寵了,以後在外面交際或者嫁了人家,就算提起宮里娘娘,也沒有太多的底氣。

陳玉琪被魯氏哄的終于有了笑模樣,等到回自己的院里時,看到住隔壁院子的璇姐兒也回來了,看樣子收獲又不少,臉上喜滋滋的,心里又不痛快了。

「你陳芸現在再受寵有什麼用呢,琴棋書畫都不精通,就算將來嫁了才名譽滿京都的謝公子,也肯定是個不受待見的命!」

想著陳芸從來不熱衷于參加世家小姐們輪流舉辦的賞花會,讀書作畫都是尋常。

前年在會上還出了丑,琴藝平平,被華亭鄉君點評後竟然還不服氣,說自己彈琴作畫都是個人陶冶情操,不為了向其他人展示才藝。

刻薄精通繪畫,熱衷各種琴藝書畫比試的華亭鄉君,「只有大家才要當眾彈琴作畫,以博得那麼一星半點的才名。」

這樣開口把好好的貴女比做大家,真真丟盡了他們侯府的臉面,也把華亭鄉君得罪了個徹底。之後她自己一派**去了彭城外祖家,害得她們幾個做佷女的,出門再參加詩會和賞花會時,也要備受排擠。

就陳芸這樣幾乎文墨不通的粗糙女子,連謝公子的衣角都不配,更別說得到謝公子的傾慕了。

這樣恨恨的想了一通,陳玉琪才稍微平衡了點。

另一廂陳芸那里倒是平靜的很,回到了自己住了十幾年的閨房,感覺做什麼都舒服。

在床上打了幾個滾,陳芸問周嬤嬤,「鄭嬤嬤那里好好安置了?」

「對,已經收拾好了,安排在廂房的最東側,就住在我隔壁。」

周嬤嬤將陳芸拉起來,一邊幫她換衣服,一邊回答道。

「恩,嬤嬤多操些心,這些日子你們都幫我好生看看鄭嬤嬤的脾性和能耐,以後怎麼用我們還得有個章程。」

陳芸隨意的吩咐完後,就進了浴房。半人高的浴桶里已經放好了溫熱的泉水,水面上撒著一層花瓣。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陳芸赤著身子跨出浴桶。兩個大丫鬟容和,容與一人拿著柔軟寬大的白綃為她裹了頭發擦拭,一人為她擦身後涂抹滑膩的玫瑰水養膚。

要說穿過來以後最幸福的地方,陳芸覺得就是現在了。什麼也不用自己干,有嬤嬤,有丫鬟伺候著,比以前花昂貴的價錢在美容院和spa養生館的金卡會員還周到舒服。

渾身香香軟軟的趴在自己軟軟的雕花大床上,陳芸抱著枕頭翻了個身,現在唯一讓她掛心的就是宮里姐姐和那一位的關系了。

若是宮里姐姐和外甥安好,他們一家子都沒什麼好操心的事了,出一位天子,應平侯府能再 赫三代不成問題。

要是外甥年紀再大些就好了。

陳芸嘆了口氣,劉瑞年紀到底才八歲,以後成親怎麼也得十四五歲,還有六七年呢,這才是最大的變數。

先帝死的太快太早了,一切都來不及安排,匆匆定了四位在朝中根基不深的輔政大臣,倒是成全了他們。

如今謝首輔之所以能在朝堂上自成派系,位高權重,不就是托了新帝年幼,世家利益不統一,相互牽扯各懷鬼胎的福。

不過先帝早死也好,姐姐也早一日解月兌。

陳芸對于先帝劉澤懌這個老色鬼一點好印象都沒有,當政期間黨爭不斷,治理天下沒什麼成果不說,把一門心思都花在了女人身上。

當初姐姐陳蓉明明心有所愛,若不是劉澤懌微服在東安伯府的賞花會上見了陳蓉十分驚艷,硬是選召入宮,現在姐姐絕對會幸福很多,也不用再私下里遮遮掩掩。

也是這個原因,陳芸長大後就十分抵觸各家辦的賞花會。什麼才藝展示之類的,更是煩得要命。

而且先帝這個人最好以賞花人自居,不管好的壞的,什麼女人都愛往床上拉。

他口味復雜,後宮里有當年號稱「京都明珠」的大美人陳蓉,還有貌不驚人只有縴縴細腰的農戶女,只要有點特色的女人,他都想要收到後宮里嘗鮮。

就連京都里的秦樓楚館,他也愛鑽,這在京都貴族世家中,都不是新鮮事了。

可想而知,在這樣競爭激烈的後宮中,這些年陳蓉能夠一直盛寵,還生下兒子,是耗費多少心力的結果。

最後終于在西郊別宮死在了女人身上,據說是服藥太多的緣故。對于一代風流帝王,這個死法也算他死得其所。

對于姐姐的「那一位」,陳芸擔心的只是不知道這麼些年過去,那個人心變了沒有。

想到朝堂上宗室這邊,全靠了他一力撐著,不使朝中大臣們太過擺布劉瑞,陳芸雖然不支持姐姐在宮闈私會情郎,但是也就能理解了。

起碼現在,是他們更需要他。

陳芸嘆了嘆,在這件事上,她該提醒的已經說到了,其他的,距離太遠她也不能日日在宮里看著,還真的有些無能為力。

「二娘,快些休息吧。明兒可不能再賴床,要早起的。快出門子的大姑娘了,不能再縱著你了。老太太也說了,二娘該學的可要學起來。」

感覺陳芸在外間翻來覆去沒有睡著,睡在腳踏處守夜的周嬤嬤盡心盡力的出聲提醒。

「知道啦!」

陳芸抱過一旁的軟枕,乖乖不再翻騰。

在家備嫁的日子真的挺悶人,不能去別莊騎馬,不能出門訪客,只能做些針線,跟著母親身邊的嬤嬤學點管家技能,平時和她玩的比較好的幾個佷子也要忙著去上課,她最多跟幾個不大討人喜歡的佷女一起說個話,逛個園子。

這天還是一大早被喊起來,洗漱完在自己院子吃過早飯,陳芸先去了老太太蔣氏那里。

如今蔣氏已經早就放手,不再掌管中饋,管家理事了,但是她畢竟是過來人,身邊的僕婦和嬤嬤更是經驗豐富,教導陳芸一些管家技巧和經濟學問完全沒問題。

蔣氏正拿著一本府里莊子上的賬本教著陳芸看賬呢,外面一個大嫂身邊的僕婦就過來道是大女乃女乃發動了。

大女乃女乃張氏是陳芸的大佷媳婦,挺溫柔靦腆的女人,陳芸對她印象很不錯。

只是張氏高嫁進門,心里不太有安全感,進門三個月懷了孩子後,孩子不滿六個月,又急著懷了第二胎。

年紀小,生育又密集,這樣對身體可不太好。

只是這話她一個未出門的姑娘沒法說,大嫂那個人更是樂得再有個大胖孫子抱,才不管兒媳婦是不是會傷身呢。

「算起來日子也快到了,你就過去看看吧,等生了就來回我。」

因為是二胎了,又是孫媳婦,蔣氏沒必要親臨,只吩咐身邊的祝嬤嬤過去走一趟。

等到中午陳芸跟著蔣氏吃過飯,祝嬤嬤就過來說,大女乃女乃這胎有些不好,現在請了大夫來煎藥呢。

「娘親啊,要不我也過去看看吧?」

接下來陳芸也無心繼續看賬本了,她和兩個哥哥年紀差的大,兩個哥哥在她面前都是嚴父臉。

倒是大佷子予溪小時候總是帶著她玩,這個點白天她家的男人們都不會回院子的,她對大佷媳婦不免有幾分擔心,就想替佷子去看看她。

反正以前大學時自修過會計,還考過會計證書,管事的要是拿假賬騙人可騙不過她去。

蔣氏猶豫了一下,畢竟生孩子這個事沒成親的大姑娘不好過去湊熱鬧。

「沒事沒事,我就去大佷子院里看看小哥兒,有大嫂呢,我不靠近產房。」

陳芸舉起手向母親保證道,抱著蔣氏的手臂歪歪纏纏的撒嬌。

「什麼熱鬧你也愛湊。」

蔣氏被她搖晃了一陣,終于答應了。

等陳芸過去的時候,二太太和陸氏已經坐在正屋的堂廳和大太太說話呢。

陳芸和嫂子們問了安,看著大太太面色從容的樣子,心里有些詫異。

「听說大佷媳婦生的不太順利?」

她試探著問道。

「女子嘛,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的,老大媳婦都生了一胎了,有經驗的,沒事。」

魯氏心里覺得她大驚小怪,還是答道。

要說起來,應平侯府除了老太太蔣氏算是高嫁入門後,兒媳婦和孫媳婦都找的門第不顯,家教規矩的女孩子。

從魯氏,姜氏,到張氏,陸氏,都算是高嫁入門的,有一個算是共同的特點,就是自家門第低于夫家老遠,始終不太有底氣,所以就只能在規矩和賢惠方面下功夫。

就算魯氏都掌家這麼多年了,在蔣氏身邊還是伏低做小,對陳芸哪怕就是面子上的捧著,有時候看不過去她受寵,也始終只能暗暗生氣,表面上重話都沒有一句。

這一方面來看,蔣氏算是挺會挑媳婦的,應平侯府也算是京都里比較和諧的人家了。

「我平日里拿張氏當親閨女待呢,這一胎也養得好,無礙的。」

魯氏沒把張氏生產會出狀況放在心上,覺得平日里好吃好喝的養著,第一胎也平安生下來了,怎麼可能出事。

可就在這說話的期間,魯氏身邊一個看起來挺眼熟的嬤嬤,就臉色不對的匆匆湊到魯氏身邊小聲說話。

陳芸皺著眉,隱隱能听到幾個詞,」……腳先出來……大出血……保誰……「

這走向任陳芸一個沒生過孩子的也意識到情況明顯不對了,魯氏臉色也不好了,神色煩躁,倒像是兒媳婦給自己找了麻煩一樣。

「當然是先保孩子啊!怎麼也要先把小哥兒生出來!讓產婆她們使使勁兒,可不能把孩子憋壞了。」

魯氏連想都沒想的吩咐那嬤嬤,倒是讓一旁也听到她們對話的陸氏臉上更加蒼白了。

特意請來的全福嬤嬤為陳芸梳著頭發,蔣氏的眼淚不斷地淌下來。

女兒就這麼要嫁人了,這是她最後一個孩子,也是人到中年才意外得來的最珍貴的寶貝。

曾經她那麼擔心,自己和陳芸太大的年紀差,會讓她無法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長大,出嫁。

也因為第一個女兒婚事上的遺憾,她更加想要陳芸嫁個如意郎君,過得一聲順遂。

可是女兒如今真的長大了,出嫁了,她又覺得不舍得。這短短十六年,女兒又總是常住外祖家,她真的還沒相處夠呢。

「芸娘……」

蔣氏話未出口,就已經哽咽。

「老太太莫傷心,二娘又不是遠嫁,都在京里,以後就是平日里二娘沒法來侯府串門子,每年夏天去西郊避暑也是要看到的。」

一旁來幫忙的魯氏和姜氏看著蔣氏泣不成聲的樣子,忙不迭的安慰起來。

陳芸這時已經上完妝,戴上了沉重又華美的鳳冠,換好了喜服,轉身看著蔣氏哭的顫顫巍巍的身子,也不由得紅了眼楮。

盡管蔣氏生她時就是中年,但是這些年感覺一直都是精神矍鑠,就是頭上鬢角全白也不顯老態。

平日里腰背挺得筆直,雖然在京都當了這麼多年的侯府夫人,骨子里仍然有些抹不掉的將門虎女的英氣。

可是現在,陳芸竟然看到了蔣氏垮下的肩膀,頭上的白發亮得刺眼,她第一次這麼明顯的感覺到蔣氏的衰老,感覺到明明白白的不舍和她因愛而生的軟弱。

「二娘,快別掉淚,小心妝花了。」

看著陳芸也開始哭了,周嬤嬤趕緊擦著眼淚制止,讓丫頭過去給她補妝。

大秦不流行「哭嫁」,女子出嫁都要喜喜慶慶的才好,這樣以後的生活才能越過越好。

「快些,吉時要到了。」

門外一直盯著時辰的喜婆開始催嫁了。

畢竟出嫁是件喜事,女婿也算體面,蔣氏也在眾人勸解下很快控制好了情緒,帶著已經補完妝的陳芸出門,來到堂屋。

大紅的喜服和綴著各色寶石的頭冠十分奪人眼球,陳芸一進屋,屋里等著的眾親戚女眷就覺得半個屋子都被照亮了一般。

「當年娘娘就是號稱「京都明珠」,那樣靈氣的美人兒老婆子已是平生僅見,如今二姑娘,竟然也毫不遜色……」

應平侯府一個本家姑女乃女乃嘆息般的贊美道。

「是啊,要麼怎麼說親姐妹呢,還是老太太會調理人啊,侯府竟出美人了……」

「二姑娘長得和娘娘從前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啊……」

旁邊的人也跟著贊嘆。

而在角落里的琪姐兒看著陳芸那華麗的嫁衣和頭冠,嫉妒的眼楮都紅了。再听到這些人都夸起陳芸像宮里的娘娘,一時間臉上晦澀難掩。

想想老天真是不公平,既然讓她投生侯府,就該生而高貴,相近寵愛榮華,偏偏又讓她有個年紀差不多的姑姑,各種被她比下去,就連長相,也不盡如人意。

明明宮里的娘娘那麼美,為什麼偏偏自己就一點也不像她。

很多時候琪姐兒都覺得,宮里的娘娘那麼喜歡陳芸,也許就是因為陳芸長得像她的原因,而她這個親佷女,像父親,卻不像姑姑。

而這邊听著大家都夸陳芸,蔣氏的心情也逐漸有些好了起來,與有榮焉的樣子。說起來,她的兩個兒子都像自己,普通人一個,但是這兩個女兒,長得都像爹,相貌上十分的出眾。

蔣氏本人年輕時,長得也就堪堪清秀而已。但是能被她看中的,當初落魄侯府的大公子陳平,可真說得上是芝蘭玉樹弱官人,唇紅齒白小郎君。

就僅憑當年的一張臉,能力平庸,家世普通的老侯爺就當了大將軍的女婿,也跟著把侯府提了起來,可想而知是有多俊美。

作為新嫁娘的陳芸,听著各種不太熟的親戚七嘴八舌的夸獎自己,內心毫無波瀾,她此時是不需要有什麼表情的,只要低頭羞澀就好。

她發自內心的覺得大家吹捧的略夸張了,她姐姐那是真的美,不然也不可能是先帝寵妃了。就是現在陳蓉那種入骨的美艷,比之年少時的絕美還更加的有風韻了。

但是陳芸認為自己就差得多了,明明她和陳蓉有七分像,五官也是精致,但是比之陳蓉的美艷大氣,她偏偏就是看起來略寡淡,若是病弱些就更是無端的看起來楚楚可憐了。

她一直不想承認,自己的這張臉,最適合的風格還就是那種清純白蓮花。

明明有那麼多華貴的首飾,但是只能走清淡風格,打扮的太貴重看起來就是有點違和。

明明骨子里特別的「女權」,身手也不弱,但是僅憑相貌看,人就是顯得弱氣,不能一眼看上去壓住人。

這可真讓人扼腕。

又在堂屋等了一會兒,喜婆過來報信,說新姑爺帶著人過來了,在門口一口氣作了八首催妝詩呢。

眾人又開始各種贊美艷羨,把謝二夸的天上有地上無的,就連陳芸自己,都有點覺得也許嫁給這個也排行為二的,也許未來可期呢。

但是,很快的,她的那點微弱的念頭就會消失的一干二淨了。

真正的吉時到了,陳芸被喜婆在頭上蓋上了蓋頭,掩去了容顏,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門口。

外面是 里啪啦的鞭炮聲,熙熙攘攘的嘈雜聲,場面十分的熱鬧。

被引導著給父母磕了頭,听到老侯爺按照規矩念完訓詞,陳芸就邁過門口的火盆,被大哥背在背上,一步步穩穩的往外門走。

「到了謝家好好過日子,若是有什麼人欺負你,就派人回來給我說。短了什麼,缺了什麼,也讓人回來說。」

在把陳芸背上花轎前,陳家大哥語氣沉穩的說道。

這是陳芸最親近大哥的一次,小時候她一般和予溪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和大哥一年往往都說不了幾句話,此時听到大哥這樣說,也覺得心里一陣熱流。

「恩。」

陳芸趴在大哥寬厚的肩上,低低的應道。

親人都這麼疼愛她,這輩子真的沒有白活,以後她也會好好的在謝家讓自己過得好,不會慫的。

「我的芸娘啊!」

蔣氏目送著陳芸上了花轎,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嘩的流下來。

這是她捧在掌心里的寶貝,是她人到中年掙著命才產下的明珠,她萬千寵愛,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都捧到女兒的眼前。

該囑咐的早就說過一千遍,嫁妝和私房都是把所有能給的全部都給了,陪嫁的丫頭都是她精挑細選了幾年的,配房也都是早早備下的,可是蔣氏依然覺得不夠,依然擔心女兒會過得不好,她從幾天前就輾轉反側無法安眠。

「回吧……」

老侯爺攬住了蔣氏的肩膀,將老妻扶了回去。

最小的ど女也終于出嫁了,他也少了最大的牽掛,只是心頭,也變得空落落。

一路上在花轎的顛簸中,陳芸眼淚洶涌而出,只能輕輕用喜帕壓著眼楮,一邊慶幸古代沒有什麼夸張的眼妝,一邊慢慢的平復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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