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沈爺爺很快開始ct放療模擬,不過反應確實不太好，幾天下來頭暈越來越嚴重。只能暫停一下,以藥物短暫維持效果。
有時候沈爺爺甚至想放棄,配以中藥保守治療,但還是被黃金銘勸住了。
沈施然心里郁結，想到阿奈斯的私家醫生和人脈資源，好幾次忍不住想去聯系他,以求得另外的辦法,可到了最後還是退縮了。只能對著大片大片的微信留言默默流淚，她一個字都不敢回，害怕回了就是滔天巨浪的愛意，再也拔不出來。
一開始的幾天晚上，閉上眼就是阿奈斯的樣子，沈施然覺得孤寂只能抱住自己的胳膊,心疼得打顫。次日醒來，總是懷念他吻醒她時溫柔繾綣的樣子，想到往後可能再看不到，便又會莫名的淚濕眼眶。
到底她還是深愛他的,只是不曉得這條路如何走下去。她怕他不愛已被人看光身體的自己,她怕他繼續與前情糾纏。她更是怕他的父母強加阻攔最後不得善終。
沈施然看著爺爺如此，也只能配以針灸治療頭痛，有時候沈施然是茫然的，不知道究竟這樣做是對還是錯。可在爺爺面前，她還是掩飾住了，去附近的超市選購爺爺喜歡的水果，包括很少在國內看到的樹莓，黑加侖。熱衷于下廚和做魚，這邊的大馬哈魚個頭大，肉質也很鮮美。
黃金銘很快就復職了，一下班就能嘗到沈施然做的美味，當然樂到了心里。
「每天下班都能吃到你做的菜啊，就是我一輩子的最大的願望了。」黃金銘幽幽笑著，他當然看得出來沈施然與阿奈斯之間隱隱的裂痕。
沈施然沒有看他，只是微笑。
爺爺也笑了︰「然然最近做飯越來越好吃了，可能跟美國的食材有關，金銘啦，你工作辛苦，回家啊，就多吃點。」說著就給金銘夾了一塊魚。
黃金銘欣然接住，那笑里，就是對長輩的無限親近。
沈施然只是沉默著，沒有多說話，她自然是曉得，爺爺喜歡金銘，如今他幫了他們這麼大的忙，爺爺自然巴不得黃金銘能做自己的孫女婿。
可她呢，心里想著他，還是有些小歡喜，有些說不上來的情愫，但他能如此呆在自己身邊，也是挺好挺好的事情。
又或許，和金銘的熟稔，能讓她漸漸走出阿奈斯包圍的生活，走到一個新的世界里。
***
某一個晚上，莊瑤瑤強烈要求施然視頻，要瞧瞧她是否安好。
沈施然拗不過她，只好接受邀請。
「你最近還好麼，沈爺爺還好麼，病情怎麼樣了。」莊瑤瑤語氣急切。
「已經立了檔案，開始放療了，但爺爺好像不是特別適應，老頭疼，所以就暫停一段時間。」沈施然如實說了。
「沒問題吧，看爺爺那樣子，我有點擔心啊。」莊瑤瑤並不掩飾她現在的心情。
沈施然也頗為無奈︰「美國的醫療技術是最好的，我覺得再看看吧，平時我也配著針灸，應該沒問題的。」
「那就好那就好。」莊瑤瑤說。
「嗯，你的那位梁翰如今怎麼樣了啊。」沈施然問道。
听到這個，莊瑤瑤倒是笑了︰「還不是多虧了你的那位，他現在開心得很，一切都上正規軌了，可能過個幾年，比他之前的發展還要好。」
莊瑤瑤繼續說︰「你是不是想旁敲側擊你的男朋友啊，說，是不是想他了。」
沈施然這才打開心扉︰「想是一定想的，可是……我之所以不辭而別也是因為發現……哎……」
「發現什麼！」莊瑤瑤嘴倒是快得很。
「他一直不承認他和公司的一個員工有過戀情，可是我最後還是……偷听到了。」沈施然一陣長嘆。
「現在沒有了，是不是嘛。」莊瑤瑤問道。
「可那個姑娘是他的保鏢，還培訓過我的，跟他也走得很近，對他特別好。我總覺得……他也沒有回避過她的感情，可能最後兩個人還是會有在一起的可能。」沈施然說得心生失望。
「原來你是擔心前女友，話說像你這樣的男友，沒個前女友說出來別人都不信的。」莊瑤瑤勸慰著。
「那姑娘對他的感情我是知道的，我也覺得是個好姑娘……」沈施然語氣黯然。
「所以，你這是想主動退出了？」莊瑤瑤顯然比較窘迫。
「他可以找到許多好女孩兒，可是……我一旦真的陷在里面……我真的怕……」
「你能不能勇敢一些，別人如今肯定還是深愛你的，你到底在退縮什麼？」
沈施然嘆了口氣，轉念一想，問道︰「我離開的事情，他有沒有問起過你。」
莊瑤瑤心里想啊，豈止是問起，人家都已經知道你跟著黃金銘來美國了，連黃金銘都調查得清清楚楚，還派我來當眼線，他幫了梁翰的這個人情，我不報也不行啊，你的那個爛攤子只有我來收啊。
嘴上卻是另一番︰「沒有啊，阿奈斯只是跟梁翰談生意上的事情，找都沒找過我，想他這麼有城府的人，私事肯定自己解決的。」
其實她心里想的是，阿奈斯早就糖衣炮彈把自己收買了，當然了，她莊瑤瑤也樂意順水推舟做這個人情。
「那，我今天也是跟你說個正事兒來著，我家梁先生呢，因為法國的業務問題，手里正好有一個美國的大單，但是呢，他本人必須親自過來，我想了下，你也在美國 谷，我們在洛杉磯，離的地兒應該不遠，到時候過來陪你好了。」莊瑤瑤說得樂呵呵的。
「真的啊，這麼巧。」沈施然听到這個消息，喜出望外。
「千真萬確，誰叫我們是命中注定的好姐妹呢。」莊瑤瑤當然沒好意思說都是阿奈斯先生大手筆的安排啊。
「你什麼時候過來。」沈施然顯然激動了起來。
「大概一周以後。」莊瑤瑤笑了。
「嗯，我就在這邊等你了。」掛了電話的沈施然，欣喜不已。
***
沈爺爺在的醫院，在放療之後都可以回家休息，所以也是很方便。沈施然陪著爺爺散步，看著天光明媚，覺得此時的靜謐，相較之前人生的大起大落，那些似乎都是過眼雲煙。
如果，不曾記得阿奈斯出現在她的生命里，現在的日子，恐怕就是自己最希冀的，十六年白駒過隙，黃金銘就在自己的眼前。住在他住過的別墅里，走過他來時的路，看著他日常的生活，為他煮每天的飯菜。或許某個念頭下，有些事情就可以決定，于是這樣的生活便能天荒地老。
越是這般，越覺得生命毫無生機的遲暮。她想起她的阿奈斯，心便揪著疼。哪怕是未知的，哪怕對于他的文化他的信仰都只是淺淺的了解，可是，那樣的人生，才有追逐的喜悅。
黃金銘的人生，是她在遇見阿奈斯前生命的全部意義。她拼了命的用功，就是期盼有一天能笑著站在他的面前。可是如今，他越是給她未來，她就越是覺得生活乏力。
晚上黃金銘下班回家，沈施然飯菜還沒有做好，爺爺需要去醫院化療，黃金銘便開著車帶著爺爺去了醫院，留沈施然一個人在家做飯，待飯菜做好了，見兩人還沒有回來，沈施然就坐在銀杏樹下的長椅等他們，坐得倦了，便睡著了。
黃金銘回來的時候，看到側身趴在長椅上熟睡的沈施然，溫柔的從房間里拿了外套給她披上。她猛然驚醒，夢里面還是阿奈斯捧起她的臉讓她不要離開，恍惚間她將睜開眼看到的黃金銘錯認作阿奈斯，一臉的欲說還休。
黃金銘看到心疼不已，抱住她︰「我們回來了，不怕了，你就在這里跟我一起，我們，就不要分開了。」
突然起風了，有一片葉子怎得就掉了下來。她僵在他的懷抱里，看著不遠處的那棟淡黃色的小別墅。
或許，真的，在她沒有拒絕這個擁抱的開始，遙遠的那個人，就開始和她分開了……
***
適逢有一個周末，黃金銘載了滿車烏七八糟的東西回來，一看什麼家具，自行車，地毯都有。
沈施然一副不太明白的樣子，歪著頭不解。
黃金銘則是熱火朝天的搬著東西︰「我這邊有個朋友要搬家去印第安納州，很多東西用不上了，就送人了，這不我淘了好些好東西回來。」
然後從後備箱拿出一個罩了套子的大家伙︰「這是電鋼，我記得那你小時候彈鋼琴來著，怕你無聊，擺在家里面，沒事兒練練也好。」
沈施然如獲至寶的模著電子鋼琴，彎起嘴角，滿臉的感謝︰「到初二以後，我就沒有彈了，很多年了啊，不過是大學的時候斷斷續續又開始彈了，都是在琴房，沒想到能夠在這里再開始練鋼琴，好開心。」
黃金銘在她身旁，微笑的看著她，青草地的風吹得溫柔︰「你開心就好。」
等電鋼放在臥室，沈施然臨窗坐下，彈奏起曾經的曲子——水邊的阿狄麗娜，那樣靜謐安然的曲子，讓她想起在馬來西亞和阿奈斯去茶園的路上，在崖邊的藍色小樓里，看著瀑布的氣勢磅礡，他輕輕告訴她，那首唱著她不懂語言的歌是他十幾歲就喜歡的歌，歌詞里說「你是我的眼楮，你擁有我的心」。她的心顫了一下，開始彈奏那首她記憶的異域風格的曲子，渺遠的女聲似乎在耳邊縈繞。
那仿佛已是前世的記憶，而如今，她是不是，該走這十六年一直期待的一條路。
腦海里似乎是答應了，可心卻急速的降落，落到九塵之外，落入無以言說的悲傷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