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眉頭皺起,听著李薇竹說道︰「你不必擔心價格問題,我既來買,自是可以付清的。」
「錢乃身外之物。」掌櫃搖著頭,「只是這藥珍貴,萬不可糟蹋在無用之處。你一階女子,所接觸病癥應不是疑難要癥,用不到此等名貴藥物。這太白烏頭不能賣你。」
「女子又如何,即是大夫,何種病癥都能遇見。」李薇竹眉頭一皺,盡管這般遭人懷疑已不是第一次,但仍讓她心頭苦澀,「我便是需要這太白烏頭為藥引,自不會糟蹋藥材。」
見掌櫃搖頭,沈逸風開口說道︰「掌櫃,黛山是要醫治我,才會用太白烏頭這味藥的。」
掌櫃看向沈逸風,旁人看得是他宛若謫仙的氣度,看得是他俊朗的外表,他看得是他眼底的淡淡青色,手指扣上沈逸風的脈搏,眉心漸漸攏了起來,這位公子的身子已經是燈枯友盡之象,「這!」
掌櫃的一愣,像是不敢確信自己所診的脈搏,重新探上了沈逸風的脈。
李薇竹說道︰「你再看看他的面色。」
脈象是死脈,面相尚有一線生機,掌櫃肅穆起來,「這真是你治的?」
「是。」李薇竹點頭。
掌櫃還想說話,卻听得外面一陣糟亂。
「門外何事?」掌櫃眉頭一皺,自己這藥房多年老字,方圓眾人都尊敬仰慕,很少在附近喧鬧。如今動靜,還是第一次遇見。
「砍人啦,砍人啦!」不知誰喊了一句,氣氛更是沸騰起來。只听得眾人議論紛紛,原在店里的病人,也都湊到門外想看個熱鬧。
茜草已經擠到門邊,這會兒不知道瞧見了什麼,匆匆對著李薇竹說道︰「外面有瘋子在砍人。」
听到了茜草的話,李薇竹的一悚,來到藥鋪里抓藥的,多是老弱病殘之人!
「血,血!」然後,是一陣驚呼。人群立即手忙腳亂,一個個退回藥店之中。李薇竹見情況混亂,可能會有誤傷,便說道︰「茜草你力氣大,把門板插好,別讓他進來!」
來藥鋪里看病的都是身子虛弱之人,要是被瘋子砍了進來豈不是糟糕?
經過李薇竹的提醒,手腳快的活計,便很快動作起來。幾人配合,先將病人請回藥店之中,然後用門板將門堵死。巨大的木栓落上,不讓外面的瘋子可以闖進來。
只听得一陣撞門的聲響,似乎是柴刀披在木板上。眾人皆驚,一個個面面相覷,他們何曾見過如此情形。來看病的一個童子,听著外面的動靜,竟是一下子哭了起來。
童子的娘親蹲在孩童的面前,一下又一下拍著孩子的背,「別怕,沒事,沒事的。」那位娘子看了李薇竹一眼,外面那人得了癲瘋,竟拿著柴刀四處砍人。若不是李薇竹指揮得當,只怕讓他沖進來,情況便不可收拾。
李薇竹听到人遠去的腳步聲,心中也松了一口氣,她正要看看情況,卻忽然發現沈逸風在望向自己。
只見他眼角含笑,一只手撐在下巴上,一雙黑眸直勾勾的望著自己。他似乎並未因驚險情況所動,反而將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心跳沒來由一顫,似是漏了一拍。李薇竹撇過頭去,三兩步走到被抵住的門前。那里有一道被柴刀劈出的裂痕,正好可以望見外面。
「姑娘,別靠太近!」見李薇竹要通過這縫隙向外看,四周人慌忙阻止。經過方才指揮,他們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大夫挺有好感,如今門外瘋人尚在,她一介女子如此以身犯險,自然讓人放心不下。
「沒事的,我知道分寸。」李薇竹搖了搖頭,謝絕了眾人好意。
沈逸風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淺笑的笑容更勝。李薇竹緊張時的俏臉微紅,總讓人有種心軟的憐惜之感。明明很柔弱的女孩子,卻總能做出許多自己都驚訝事來,讓人不知道是抱在懷里呵護更好,還是放任她闖蕩。
透過縫隙,李薇竹倒是看清了門外。
「瘋了,砍人啦!」「救命,救命啊。」「娘,嗚嗚,娘,嗚嗚,你在哪兒?」
街上一片混亂,人群中不斷傳來驚呼。只見一個手持砍刀的男人從藥鋪的方向往大街上跑去,頭發蓬亂,一身衣衫被撕裂,仿佛是從山野里出來的野人。他嘴中發出無意識的嚎叫,像是野獸一般,見著了一人手中的柴刀就砍在那人的身上。已經有不少人在這場混亂中受傷,殷紅的鮮血零散的落在地面上,場面便更加糟亂起來。
青石板的地面上有殷紅的血,只看著這些畫面就讓人心驚膽戰。李薇竹的手捏成了拳頭,有些暗恨自己的無力,所想出的辦法只是龜縮在一角,而不能擒住此人。
藏在衣袖之中的手忽然被人握住,李薇竹嚇了一跳,就發現是沈逸風的手。
她的手指被人掰開,沈逸風轉著輪椅到了李薇竹的身後,「等會就會有人止住他的,別把自己的手心掐疼了。」沈逸風明白李薇竹的那無能為力之感,他坐在輪椅上,這頹喪之感遠勝于李薇竹。
李薇竹面上一紅,此時眾人都關注外頭的瘋子,倒也沒有人留意她和沈逸風的動作,她悄悄地收回自己的手。
沈逸風握住她的手,殘留的溫度讓她心悸。
再看看外面,只見得人群中走出幾個身強體健的漢子。他們在商議之後,決定一同上去擒拿瘋人。
說時遲那時快,幾人一擁而上,從各個角度將瘋人直接抱了起來。瘋人似乎還在掙扎,無奈手中柴刀被奪,又是寡不敵眾,便很快被幾人制伏,用繩子捆綁了起來。
藥鋪里的人見著李薇竹圍簇著沒有危險,也透過裂縫看到了街面上的狀況,見著那瘋子被那群人圍住的時候,皆是心跳加速,這會兒見著那瘋子被人擒住,都是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快開門,把傷員送進來。」掌櫃一時放下了沈逸風的病,叫人打開門板,外面的情況果真一片狼藉。來拿藥的病人也參與其中,將傷員全部送入藥房之中。
李薇竹對著茜草說道︰「你在這里照料靈涵。」說完之後提起了裙擺,就往外走去。竟是想著那瘋子走去。
「她在干什麼?」「不知道,難道是她認識的人?」對那個瘋子所有人都是望而卻步的,看到了李薇竹的動作,搬著手中傷員的動作就慢了下來。
李薇竹走近的時候,四個三五大粗的漢子正死死抱住那瘋子,還有一個人拿著繩子似乎不知道如何下手。
「姑娘,這瘋子力氣大的很,別在這里,湊熱鬧也不是這樣湊的。」
「我來吧。」李薇竹說道,從衣袖里取出閃閃發亮的銀針,手上的銀光幾個閃落,就見著那瘋子的暈厥了過去。
那幾個漢子面面相覷,李薇竹已經開口說道︰「這樣就好捆著了,他的力氣大,記得捆得牢固一些。」
距離有些遠,李薇竹又是被對著他的,他看不到李薇竹的面色表情,他卻猜得到他的黛山的神情。
幫著那群人讓瘋漢平靜下來,李薇竹走回來的時候,腳步都輕快一些。
沈逸風的手放在輪椅上,看著有人迎著李薇竹,他的手用力的抓住了扶手,如果他也可以站起身子,他也會走向他的黛山。而現在他做不到,因為用力,他的手背泛起了青筋。
忽的輪椅轉動了起來,沈逸風回頭一看,是茜草推動著輪椅,她依然是沉默著,沈逸風卻覺得她好像看穿了一切似的,推著他往李薇竹的方向走去。
李薇竹對著沈逸風一笑,「我讓他昏過去了,好讓人可以帶去官府。」
「做得好。」這一句是天濟堂的掌櫃說的,贊許地看著李薇竹,「姑娘的針灸使得好。」
話還沒有多說兩句,就再次被人打斷。
「天啊!」只听得一聲輕呼,其中一人指著抬過來的一人,他仰面被人用巨大的床單裹住,伙計抓住四個角,把人搬到了藥堂里。
濃郁的血腥之氣,幾乎把藥鋪的藥香趕了出去。
月復部劃開一道巨大的口子,涓涓鮮血從里面洶涌而出,染紅了身子下巨大的布,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地面上,濺起了血花。他似乎已因失血過多而神志不清,在見到了掌櫃的一瞬,那目光卻亮了起來,求助似的朝掌櫃伸手,卻無力的落到地上。與之滑落的,還有一滴血。
嘈雜的藥鋪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藥鋪後堂的那個半瞎子大夫正站在傷員的面前,蹲下來看著他的傷口,不忍心的說道︰「可沒有什麼藥能夠讓他這麼大的口子快速結痂止血,分明是活不下去了,哎。」
掌櫃也流露出可惜的神情,這人是救不活了。
那人听見掌櫃對他的結論,眼里透露出絕望的眼神,他還這麼年輕,一點都不想死。
想要開口說話,失去了血色的唇瓣微微張開,卻什麼也說不出,只是什麼都沒有的音符。
李薇竹推開前面擋著她的人,也像先前的大夫那樣蹲下去看著他的傷口,掌櫃覺得李薇竹有些不分輕重,但是想到剛剛李薇竹那針灸,「莫非姑娘可有針灸之法給他止血?」
所有人都看著李薇竹。
而李薇竹在眾目睽睽之下,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