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買比例未達到百分之30的讀者無法看到最新章節「我此番下山,是為了把這封信給師姐,」我問道,「可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麼?」
他慢慢抬起頭來,夸張的打了個哈欠,睨了我一眼,輕飄飄的道了一句︰「你該不會,以為我是為你才下山的罷?」
「誰,誰以為了,」我不自在的將頭瞥朝一邊,「快說,別打岔。」
他仿佛輕輕笑了一下,繼而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因為一年前,我做了一件錯事。」
我愣了一愣,一年前?那是秦乾朗來太和山的時候?難道和他有關?
還不等我將疑問說出,他便仿佛猜透我的心思一樣,朝我問道︰「你可還記得,大師兄和秦」頓了頓,他壓低了聲音,「和秦乾朗比試的那一夜?」
我點了點頭︰「當然記得,」隨即微微皺眉,「那時候他們兩個說的話,我一直都不懂。現在想來,或許大師兄早已知曉了他的身份。」
「不錯,」葉雲祁道,「師兄猜到此人身份尊貴,所以出手有了顧忌,險些落敗。而你我少年心性,」他邊說,邊遺憾似的搖了搖頭,「我一心顧著師門的名譽,不願師兄落後于來路不明之人,所以在危急關頭,曾暗地里用內力幫過他一把。」
「怪不得」我恍然道︰「我說呢,眼看大師兄就要輸了,卻竟在一瞬間就扭轉了劣勢原來是你」我猛的伸手拍了他肩膀一把,頗為贊賞的道︰「做得好!不愧是我們師門的人!」
他被我拍得呲了牙,皺眉橫了我一眼,隨即又嘆了口氣,苦笑道︰「我一直以為,是我幫了大師兄,卻未曾想過,他究竟需不需要我幫。」
我愣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眼光落于遠方一處,說道︰「大師兄自小沒了爹娘,被師父撿來太和山上,由諸位師伯師叔一齊照看養大。他行事沉穩,又頗有習武學劍的天賦,一直被師父寄寓著厚望。他既是我們這一代中的後起之秀,也可堪稱為整個純陽宮的希翼所在。」微風拂面,吹散了他耳旁的碎發,「而劍,是師兄一直以來維持的自信與驕傲。一旦在這方面受到質疑,將會對他造成外人難以理解的打擊。」
他又嘆了一口氣,嘆息隨著風聲消散在湖面上︰「而我自以為是給予他的幫助,于他而言,或許是更為致命的一根稻草。」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然後我陷入了沉思,我回憶起那天夜里大師兄的清冷的背影,回憶起秦乾朗不屑一顧的神情,他眼里含著隱隱的鄙夷。
眾人敬重的大師兄,師父最為重視的大徒弟,怎麼能受得了別人對他劍術的鄙夷?
「這一年以來,我時時在想,會不會是我的插手,才導致師兄起了離山的念頭。他大約覺著,日日在太和山中練劍,如今連一個外頭的輕浮子也打不過,還叫自己的師弟師妹瞧這個笑話。」葉雲祁沉郁的道,「所以你去揚州,是送信,而我,是想對雪霏做些彌補。」
「我懂了。」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他道︰「你也別多想了,就算你沒有出手,大師兄大概還是會走的。太和山留不住他。」
葉雲祁受了我的安慰,立即一副嫌棄的模樣︰「人小鬼大,你懂什麼。再說了,你腦子這麼笨,若是沒有我,還不得下山就給人拐了去?」
這人前一秒還跟懨懨的黃花菜似的,這會兒怎的瞬間就變了臉了?我怒道︰「葉雲祁,你少瞧不起人!就算沒有你,我一個人也能到得了揚州!」
「噢?」他懷疑似的打量著我,歪著頭回憶道︰「哎呀,我怎麼記著,是哪個小路痴,三年前下山,因為貪玩和眾人走散了,連回家的路都找不到。最後還得勞煩我找著了她,她抱著我的手哇,是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閉嘴!」我黑著臉唬他,往事不堪回首,都過去三年了,這人記性怎麼這麼好?「你別跟我翻舊賬,什麼勞煩你找到了我,明明是你自己偷偷溜出來玩,踫巧遇到了我,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嘖嘖,好你個風清冉,還忘恩負義,早知就該把你丟在那山溝里,讓你和野狗豺狼做個伴」
一場激烈的戰爭即將爆發之際,撐船的小哥適時的喊了一嗓子︰「諸位,前面即是楓瑯縣了!」
我眼光一亮,在船上待了大半天,實是膩歪了。我興奮的朝前方望去,果然見到了岸宇上房屋的建築。
「咦?岸邊好像有人。」我疑惑的問道,「他們怎麼都穿著一樣的衣服啊?」
船家似乎听到了我的話,朝我笑了一笑道︰「小姑娘是頭一回到楓瑯吧?鑄劍山莊在此建有分舵,這是他們的人。」
「鑄劍山莊?」我口中喃喃的重復,「好名字,讓人一听便知道,這個莊子是專門給人做兵器的。」
船家笑得更厲害了︰「小姑娘說錯了,這鑄劍山莊呀,可不止給人打打兵器這麼簡單。」
不止這麼簡單?我想要問個明白,轉身時向後方不經意掃了一眼,呼之欲出的話就頓在了嘴邊。
剛剛還有說有笑的葉雲祁,這會兒卻不見了。
他走得很干脆,連告別的書信都未曾象征性的留上一封。他竟因為一場比試便乖乖離開,這讓我感到很驚訝,在我認知里,他的臉皮並非那麼薄的。
可讓我更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邊——大師兄竟也要離開了。
他向師父請辭,說想去現下的江湖闖一闖,這意思便是要出師了。在純陽宮里,凡是出師下山的弟子,都要在親傳師父手下走過三十招,若是被打得趴下了,那便是火候不夠,還需好好磨練磨練幾年。
大師兄只與師父過了十四招,師父便揮了揮衣袖,就此作罷了。
師父掩面嘆息︰「星兒,江湖之路多坎坷,你性格堅韌,但行事偶有偏激。為師不怕你遭人暗算,怕的是唉,若有一日,你厭倦了這世道的紛爭,明白了究竟什麼才是你心中所想,那便回來。回來,太和山永遠是你的家。」
師父這番話說得十分感人肺腑,眼角甚至還閃爍著不舍的淚珠,莫不是當天中午他悲痛的吃了三大碗飯,我幾乎就要信以為真了。
大師兄雙膝跪地,在地上給師父磕了三個無比響亮的頭,接著便毅然無悔的出了屋。
我曾追問過他,為何要離開?他明明已經贏了秦明朗,按照書卷里說的,該和三師姐有情人終成眷屬。大師兄笑著搖搖頭,說我不懂;我便去問葉雲祁,他也皺著眉,說我不懂。于是我憤怒了,我說如果我什麼都懂得,那還來找你們問個屁啊?葉雲祁便戳著我的腦袋罵我是豬。
我︰「凸皿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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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下山那一天,我們去給他送行。
師父愛睡懶覺,這一大清早的,他意料之中的沒有起得來。大師兄朝著他的屋子遙遙拜了一拜,又向我與葉雲祁語重心長的吩咐了幾句。我眼淚掉的稀里嘩啦的,往日我一旦哭了,葉雲祁會吼我,三師姐拿我沒辦法,只有大師兄會象征性的安慰我一下,但這一回,他卻只無奈的笑了︰「莫哭了,小師妹,哭花臉不好看。」
我想著,反正我長得也就一般,再怎麼不好看,這輩子也就那樣了,于是我哭得愈發肆無忌憚。
大師兄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看三師姐。
三師姐平靜的看著他,目光如湖。
我卻注意到她平日好整以暇的衣角,這會兒又皺又白,仿佛被人用力的搓揉過。
大師兄也靜靜的看著她,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卻讓我產生一種奇怪的錯覺——好似天地之間除了他們兩個人,再沒有別的了。
半晌後,大師兄終于啟口,卻只喊了一聲三師姐的名字。
「阿雪。」
世界好像因為這兩個字突然充滿了色彩,我一時止住了啼哭,大氣也不敢抽的望過去。
大師兄幾次張了張口,卻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清晨的山澗里只回蕩著鳥兒連綿不絕的叫聲。
「你你們,照顧好自己,」他說道,「珍重。」
他深深看了三師姐最後一眼,隨即頭也不回的下了山,踏入了那個滾滾不息、世人津津樂道的江湖大流。
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拐角,這才回頭去看三師姐。
她緊咬著唇,一派倔強模樣。
只在目下,有一行清冷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