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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說回我師父。師父意氣風發的那幾年,確確是在江湖里闖過一些虛名的。以他那時風騷的少年個性,自然不肯在太和山上寂寞的砍樹,于是他偷了我師祖一把瓖了寶石的斬妖劍,趁著夜色逃下山去,就這樣落進了濤濤不止的江湖大流。

師父下山後,殺過甚麼人,劫過甚麼富濟過甚麼貧,若是讓他講,他能張牙舞爪的講個三天三夜不帶歇,且是真是假難以分辨,故而此時暫且略過。只說那幾年,他自身成就還不高,卻已有了為師門開支散葉的意識,凡是合了眼緣的,皆要別人拜入他門下,也不管別人甘不甘願——若是不甘願,便是打也要打到甘願。

是以我上頭,有兩位師兄,一位師姐,皆是遭了他的道,又因那時年歲太小,記憶已經模糊不堪了。有幾次,師兄師姐們追問起自己是如何入得師門的,師父只捋一捋他那寸長的胡須,對天長嘆道︰「唉,那一年為師本是不願收了你們的,哪知命數難逃,你們終究還是要入我純陽門下——那時候你們一個二個小不點,就抱著為師的大腿啊,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死活是不肯撒手」

听到這里,大家都明白師父又開始吹牛了,于是白眼一翻,拍拍**十分不給面子的走了人。

我是唯一一個听師父講到最後的,為著此事,師父還總愛在眾師兄面前夸我尊師重道,很知禮數。我只好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兩聲——莫不是您老人家死命拽著我的衣袖不讓我走,誰會受得了听您那扯上天的嘮叨?

是以我終于總結出一個師兄師姐們早已懂得的道理,那便是︰往後師父講故事時,萬萬要搶先選個離他遠一些的位置。

據我師父而言,他遇到我那年,我正給一個戲班子里當打雜的,並順帶用我那還話都說不順溜的嗓子尾著班主學幾聲戲。

那一年,正逢朝廷換了新主,新主是個半大孩子,萬事還得靠著後宮那一位。正如我二師兄說過的,江山的事情一旦落到後宮婦人的手里,那十有**是要民不聊生個幾年,而剩下的十有二一,便要民不聊生個好多年。

在這民不聊生不知第幾個年歲里,我師父懷揣著那柄斬妖劍來到了襄州附近。此時,那柄名劍上的顯貴寶石,已被師父在「形勢所迫」下摳下來賣了錢,所以如今再看斬妖劍,僅是一把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佩劍。你說它能斬妖?只怕妖都不信。

師父他就抱著那柄普通的斬妖劍,往戲班子門口那麼一坐——倒不是他有心听戲,也不是他要踢館找茬。而是他太餓了,襄州民不聊生得忒厲害,連地里的草根兒也被人一搶而光。

他本來餓得頭暈眼花,只想在戲班門口那棵歪脖子樹下歇一歇,順便「不經意」的瞅一瞅內里是否有些可以下肚的,卻將好看見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在學戲。

那班主站在台上唱一句,小女孩跟著在邊下學一句,那小女孩學得那叫一個——這麼說罷,那小女孩一開嗓,在場眾人皆眼眶濕潤;那小女孩再唱得兩三句,眾人已紛紛痛哭流涕。

听到這里,我十分興奮的問道師父︰「是不是她唱得太好了,將人感動哭了?」

師父沒有回答我,只是神色復雜的看了我一眼。

後來那班主也不唱了,從廚房里搗什了一碗白面饅頭出來,流著眼淚遞給了小女孩,並道︰「清兒啊,你你唱得太好了,往後必定是個風雲人物,我們班子裝不下你這尊大仙。來,叔這有幾個餑餑,你拿著,另尋一處出路去罷。」

小女孩也許是餓得緊了,並沒有听明白班主話里的真意,只顧愣愣接過饅頭來,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班主見她肯吃了,朝眾人使了一個眼色,接著便從旁邊上來兩個人,將小女孩往外送了出去。

小女孩一邊鼓著腮幫,一邊已被推出了戲班的大門。她還來不及回頭,便看見面前有一個十分饑渴的中年漢子——這自然,是我師父。

師父他腆著一張滄桑大臉,眼冒精光的盯著小女孩懷中的饅頭,道︰「小姑娘,餑餑分叔叔一個成不成?」

小女孩死死的收緊了手臂,堅定且堅決的搖了搖頭。

師父的眼光動也不動,猛烈的咽了一口口水,他想了一想,隨即提起手里那柄很普通的斬妖劍,耍了一個花式︰「小姑娘,你若分叔叔一個餑餑,叔叔便教你學劍。」

小女孩疑惑的皺了眉︰「劍?劍有什麼用?學了有沒有飯吃?」

我師父大言不慚的拍著胸膛︰「那自然是有的吃,若是別人不給你飯吃,你便用這把劍打到他給你吃。」

小女孩愣了一愣,未曾想到若果真如此,那面前這人何以餓到如此潦倒的地步?她只簡單的听到了「有的吃」這三個字,連思考都未及多思考,便把懷中的饅頭遞了過去。

「成交!」

什麼?你問我,何以知道得這樣清楚?

是以這一段,我是記得的,任憑後來我去了許多地方,見過了許多人,幼時的記憶已經愈來愈模糊,但不知為何,偏偏就單記得與師父分饅頭這一段。

我便是這樣拜了師,以一個饅頭入了師門。師父帶著我這一個半大的小丫頭,也不方便再在這三教九流的江湖七混八混,于是乎只好打道回府。

我上了太和山,才知道原來師父並非只收過我這一個徒弟,我有了師兄和師姐,再往後還有了師弟,我的師門雖然算不得人才濟濟,但好歹也不冷清。

自然,這些都是後來的事了。

那一夜,我輾轉反側,好容易才睡了過去,卻做了兩個光怪陸離的夢。一個是師姐和大師兄在一齊舞劍,舞著舞著就成了親,還生了一堆白白胖胖的女圭女圭。另一個夢只有三師姐,她披著紅蓋頭,坐在赤色艷艷的喜塌上,夜風晃過,撩起蓋頭一角,露出一張傾國傾城卻滿面淚痕的臉。

這兩個夢,究竟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還是

那一日我意外的醒得很早,天光尚未明朗,我看著窗外混沌的天色,眼中不斷浮現三師姐臨走那天,她平靜的面容底下隱藏著的波濤暗涌,那是我第一次懂得什麼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我忽然一個激靈從床上蹦起來,一個大膽又荒謬的想法在我腦海里驀然生成。

也許也許我該去告訴她,大師兄對她一直有情,他們之間還有太多的事情來不及說清。她也沒有輸,她的心,並沒有交付錯人。

我坐在床沿,黎明時分的寂靜愈發烘托著身體里呼之欲出的心跳聲——下山,去揚州,去找她!去把一切都告訴她!

我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跳下了地,胡亂的收拾了兩件衣衫以及僅有的一點碎銀,再將那封信珍而重之的放到衣服中間,做成了一個包袱,往身後一背。最後提上那柄屬于我的青銅劍,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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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左顧右盼,走得小心翼翼,這是自然了,我是偷著走的嘛——憑我這點拳腳功夫,哪有膽子去找師父說要出師呢?我怕被他老人家打得半個月都爬不起來。

按照正常的套路,我該趁著夜色濃重、月黑風高之時,偷偷模模的離開太和山。但為何我偏選擇在清晨就走,原因有二,一是我性子急,不可能安安分分的等到天黑;二是我的師父懶癌至極,不到日上三竿他絕對離不開那張塌。我此刻離開,很把穩,很安全。

可是沒過多久,我就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很徹底。因為我算漏了一個人。

這個人他起得很早,因為他每天都要為大家不辭辛勞的做早飯。

葉雲祁站在山道中央,懷中抱著一柄劍,面色不善的看著我。

我干干的笑了一下,勉強抬了抬手道︰「早,早啊。二師兄,今日不在廚房里忙活了嗎?」

他用漆黑的眸子冷冷的睨著我,並沒有搭我話的意思︰「風清冉,今兒起得挺早啊。打算往哪兒去?」

「我呵呵,清早空氣好嘛,我出來鍛煉鍛煉身體。」

「噢?」他挑了挑眉毛,一副拽上天的神情,「背著包袱出來鍛煉?」

我手指猛地一縮,面上仍然強做笑顏︰「是,是啊。那個,順便替師父下山辦點事兒。」

我敢說,這是我近幾年面對葉雲祁笑得最燦爛的一次,可是我笑得直到嘴都發酸了,葉雲祁還是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打量我我。

我仍然保持著無害的笑容,眨巴了兩下眼楮,宛若一只天真無邪的小白兔一樣看著他。

他做出個嫌惡的眼神,毫不避諱的道︰「行了,認識你這麼多年,你**一撅,我都知道你馬上要放什麼味兒的屁。」

我愣了一愣,隨即怒了︰「葉雲祁,你說什麼呢!好歹我也是個女孩子,你能不能尊重我點!」

他對我的怒氣視若無睹,直接了當的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想去江南?」

這種瞬間被人看透的感覺讓我有些無所適從,我扒拉了兩下包袱帶子,眼神飄到了泥土地上,沒有出聲。

「我就知道,唉。」他居然嘆了一口氣,他憑什麼要嘆這口氣?

「你有沒有想過,哪怕你找到了她,將信的內容告訴了她,又能如何?」

我怔住,慢慢的抬起頭來,對上他復雜的眼神。

「她已經不止是你的師姐了,」葉雲祁道,「她是榮安王妃。」

清晨的風拂過,吹過身時,竟帶來一絲刺骨的寒冷。

「葉雲祁,很多時候我都想問,」沉默良久,我忽然出聲道,「為什麼人活在這世上,總要去考慮那麼多的後果呢?」

他微微皺了眉,頗有些疑惑的看向我。

「因為覺得沒有結果,或者因為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結果,便不敢去做,不敢去嘗試,」我看著他肩上素色的竹紋,那是三師姐親手繡上去的,「若生活從來都瞻前顧後,一定要思慮周全了才肯行事,那人在這個世上活著,還能有什麼意思呢?」頓了頓,我又道︰「反正百年之後,人人都只有一個埋入黃土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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