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月亮被薄雲遮了,所以地上的許多事物都模糊不清。
這會子微風漸起,也吹散了積雲,月光毫無遮攔的揮灑下來,我這才看清了兩個人面上的表情。
秦明朗雖然輸了,命門也很丟面子的擱到了他人劍下,但他的神情卻出乎意料的沒什麼挫敗。他眉鋒不屑一顧的一挑︰「是嗎?」
大師兄面上是一貫的沉穩,他將劍收了回來,冷冷看了秦明朗一眼,似是不打算再與他說什麼廢話,沉默著轉身準備離開。
「我是不會輸的,」秦明朗忽然道,「無論是劍,還是人。」
我簡直恨不得要沖出去叉腰指著秦明朗腦門罵︰你丫到底還要不要臉,劍都給人打掉了,還逞什麼英雄?
大師兄的腳步頓住了,他背對著秦明朗,沉聲道︰「師妹是不會同你走的。」
秦明朗笑了︰「她不同我走,難不成還和你在這窮鄉僻壤的太和山待一輩子?」
大師兄沉默著沒有說話,他的脊梁骨里像是也藏了一把劍,將他的身軀撐得容不得一點彎曲。
「俞星淵,你該知道,這地方配不上她。」秦明朗道,「她那麼好的女人,值得更好的生活。」
「她未必想要那樣的生活。」
「呵,她想不想要,是一回事。」秦明朗抖了抖衣袖,眼神比剛出鞘的劍還要鋒利,「可你給不給的起,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
听到這里,我覺著有些懵,不由得壓低了聲音對葉雲祁問道︰「他們在說什麼啊?」
葉雲祁皺眉瞪了我一眼,修長的食指放到了唇尖,極輕極輕的呼出一口氣︰「噓——」
我︰「」
卻說那邊,秦明朗又啟口道︰「天下之物于我而言,皆為草芥,無一不可得之。」他朝著大師兄的方向不疾不徐的走了了幾步,「顧雪霏,是我此生所尋,亦為我此生必得。」
大師兄搖了搖頭︰「阿雪她不是物品。」
「這我自然知曉。」秦明朗也停下了腳步,他眼中有一種莫名的自信,「只是憑現在的你,是爭不過我的。」
他這一番話,說得行雲流水,無比流暢。大有一種天是老大,他便是老二的臭屁調調。于是我實在忍無可忍,全然忘記了自己是個在暗處的偷窺者,一步跳了出來,怒道︰「秦明朗,你明明輸給了我大師兄,我師姐也並不歡喜你,你憑什麼還這麼囂張!」
秦明朗冷淡的看著我,似乎對我的出現無半點驚訝,他的目光又輕飄飄的掃向我身後︰「我說了,我沒輸,我也從不會輸。」
「你!輸了便是輸了,有什麼不敢認的?」
「清兒,」大師兄側著半邊臉對我道,「回去睡覺。」
「可是大師兄」
「听師兄的話。」大師兄斬釘截鐵的道,語氣里容不得半點拒絕。
說罷,他又朝著一棵粗壯的蒼松樹道︰「阿祁,走了。」
葉雲祁便順從的從樹下走了出來,因為他被我抓來時,還在睡覺,所以這會兒子只單衣披了件外衫,顯得很是隨意,眼里還帶著些許我看不懂的桀驁。
只是他這個表情讓我很費解我們明明是一齊躲在暗處偷窺的,他憑什麼可以這麼坦然啊???
後來,大師兄便一言不發的領著我同葉雲祁離開了。只是他在經過葉雲祁身邊時,吐出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那一天,我未回過一次頭,所以不知道孤身留在後面的秦明朗,最終是個什麼表情。
但我卻始終記得,那一夜我們跟在大師兄身後,他一襲道袍,像是承載了整夜的月光,那樣清冷,那樣寂寥。
我記得,我長長久久,永永遠遠的記得他的背影。
我那時天真的以為,大師兄、三師姐、秦明朗的故事,會在這一夜結束。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其實這一夜,只是一個開始。
是他們的開始,亦是我的故事的開始。
愛恨情仇,痴纏與別離,是這個江湖在寥寥數年里,教會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