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狠狠流過的淚水,林碧凝將此當做對那段感情最後的祭奠,雖然他們未曾開始過。也許是因為和白逸在一起真的是無望的,也許她本就是個冷情的人,林碧凝今日的狀態已然完全恢復,除了稍稍有些丟三落四。
連日的忙碌,讓林碧凝對時令香有些體會,並列了些建議,正要同父親講這件事,她才發現出門忘記帶寫著建議的小冊子,因為東西重要,她不放心讓長戈跑腿,于是便從千葉閣匆匆出來,往臨江軒趕去。
剛經過花園,迎面瞧見侍棋正領著一個中年人向她走來。侍棋走近幾步,停下來向她行了個禮,道︰「少爺。」
林碧凝微笑著點頭,見後面那人穿著褐色直身,背著一個藥箱,像是個大夫,疑狐地問道︰「這位是給太太請的大夫嗎?」
侍棋臉上沒什麼表情,也沒有要介紹的意思,道︰「是來給太太請平安脈的。」
「哦,那趕緊帶大夫去吧。」林碧凝笑著從他們身邊走過。
侍棋也點了點頭帶人往听雨軒去。
走得遠了些,長戈湊上前小聲怕怕地道︰「少爺,那位侍棋姐姐怎麼從來都陰著一張臉,好像誰欠她錢一樣,看她的眼楮叫人得慌。」
林碧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只要你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那她的眼神如何都不關你的事,你怕個什麼勁,又不是瘋狗見人就咬。我倒覺得,她那樣挺好的。」
侍棋是林府丫鬟中與眾不同的一個,不管見著誰臉上都是一副木木呆呆的樣子,看上去格外老實巴交的樣子。當然,能成為趙氏最得力最信任的丫鬟,林碧凝知道她定然不會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老實。即便如此,林碧凝對她的印象還是挺好的,可能是因為曾經見她救治過一只受傷的小鳥吧,便覺得她的心腸應該還是好的。
陰森森的人,大小姐居然還說她好,長戈表示理解無能,甩甩頭跟上大小姐的腳步,趕忙把侍棋那張板著的臉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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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以請脈需要安靜為由,屋里只留下侍棋一個人。趙大夫號完脈,趙氏放著袖子,問道︰「趙大夫,我的身子如何?」
趙氏雖極力掩飾,但那微微顫抖的尾音,還是泄露了她心底的急切。
趙大夫收著脈枕,嘆口氣,道︰「太太,你早年小產虧空過于厲害,沒養利索便懷孕生產,更是弄得身體元氣大傷,身體自然是不如羅氏健康,我本就不建議太太此時懷孕,太太卻又等不及調養兩年,如今怕是……」
趙氏瞪著趙大夫,厲聲打斷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的兒子會保不住?」
「太太莫要動怒,我的話還未說完。我方才的意思是說太太這一胎胎氣不穩,但是若好好調養也是能保住的。」趙大夫見趙氏斂了怒容,接著說,「太太日後飲食要忌寒涼,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舒暢,情緒穩定,心境平和,忌勞累,忌焦忌燥,尤其要謹記切莫動怒。」
「若再發生突然月復痛的情況當如何?」趙氏追問道。
「只要太太謹記以上幾點,應當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若真的再次出現月復痛的情況,」趙大夫從藥箱里拿出一個藥瓶遞給侍棋,「就吃一顆保胎丸。有句話我還是要同太太說清楚,如果太太月復痛的情況出現多次,那不是什麼好征兆,可能這一胎真的會保不住。」
趙氏眼神期待著望著他,道︰「那是不是只要我不焦躁不發怒,我的兒子就能保住。」
「太太可以如此理解。」趙大夫點頭。
趙氏聞言松了口氣,身子重新靠回水紅色大引枕上,恢復往日的優雅風姿,笑盈盈道︰「那今日多謝趙大夫了,日後我和我的兒子還要仰仗大夫,侍棋去取五十兩給趙大夫,趙大夫來一趟辛苦了。」
「太太客氣了,若無其他事情,那我先告辭了。」趙大夫笑眯眯地拱手道。
「侍棋,替我好生送大夫出去。」趙氏笑著道。
「是,太太。」侍棋應聲,轉身對趙大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趙大夫,請隨我來。」
侍棋回來時給趙氏帶了個好消息,林溫良晚上要來听雨軒用飯。
趙氏听後忙笑著吩咐道︰「看天色快到申時了,要馬上準備起來才來得及。月初老太太不是給了一小包的瑤柱,就用它做冬瓜盅,炖上個把時辰,晚上正好讓老爺嘗嘗鮮。」說著,嘆了口氣,「可惜我現在的身子不能進廚房,我做的冬瓜盅老爺每次都贊不絕口。」
「太太如今身子金貴,自是不能進廚房,不若太太將晚上的菜譜擬好,讓廚房去做,相信老爺一定能感受到太太的心意。」侍書微笑著建議。
「還是侍書想得周到。」趙氏贊了一句,讓人拿來紙筆,吩咐廚房按著紙上的來做。
那道冬瓜盅做得極鮮,果不其然,得到了林溫良的夸贊。
晚飯過後,趙氏拉著林溫良一起下棋,手上捏著玉石棋子,目光柔柔地望著林溫良,抿著嘴笑道︰「今日大夫來請平安脈,說我們的兒子長得極好。想當初懷雯丫頭時孕吐得厲害,這次倒是一點事都沒有,想來以後肯定是個乖順的男孩。老爺,你可有為我們的兒子取了名字?老爺學問好,定能想個好名字。」
林溫良落下一子,笑得溫和道︰「我想了兩個名字,你听听如何。若是女兒就用‘筱’字,叫碧筱,‘綠筱媚青漣,嬌荷浮琬琰’,希望她以後能成為像她母親一樣溫雅的女子。如果是個兒子,就要長哲,‘哲’有聰明和賢能的意思,希望他長大後能做長儒的左右手,兄弟二人共同撐起林家的家業。」
趙氏听到最後一句話,手中的白子跌在棋盤上,正正好好落在林溫良做的局里,他笑著吃掉一大片白子,打趣道︰「沒想到懷了孩子,如月的棋藝倒退了不少。」
趙氏僵硬地笑了笑︰「是老爺棋藝高超,我技不如人。」她此刻早已無心于棋盤,漫不經心地從棋筒里撿了一顆白子,在指尖捏緊,「我听老爺的意思,是已經打算將林家交給長儒了,只是那孩子年歲還小,心性未定,只怕……」
「你別看長儒年紀不大,卻是個有主意能干大事的,今日他還就時令香的事給我提了不少建議,我听著都很不錯。」林溫良臉上的笑意越發深了,「我相信他再歷練個幾年,肯定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我打算明年讓他去游歷一年,見見世面,鍛煉鍛煉心志……」
林溫良後面的話趙氏再不能听清,她覺得肚子又開始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