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著快被撕裂的腦袋,拼命用手肘頂它,試圖緩和些許疼痛。
「醒了……」
頭頂傳來熟悉的女聲,伍蓮望去,林沫正朝他走來。模模他的額頭,「還好,燒退了。」
伍蓮精疲力竭,連說話都有氣無力。一手撐著頭,難受得很,一身好像被人拆了骨頭,再重新組裝起來,都不是自己的了。「我怎麼會在這?」
腦子里亂哄哄的,「嗡嗡嗡」,什麼都想起不起來……
「你昨晚喝醉酒,林楠讓我過去接你……喝得爛醉如泥還跟別人打架,不是找死嗎?真該把你蜷縮在垃圾桶的畫面拍下來,放到網上高價賣出去,一定很值錢。」
伍蓮勉強扯唇,一動,發現右臉頰痛得厲害。
「別笑!臉都腫了!我幫你擦了藥。」
「謝謝……」
「別這麼說,你客氣,我倒不習慣了。」林沫坐到床邊,忽然很認真地望著他。「昨晚,你把我當成暖心了。」
伍蓮本來在活動手腕,她這麼一說,突然僵住了,皺眉,半晌才抬頭望向她。「我有沒有做什麼?」
「你喝醉了,又把我當成暖心,你覺得呢?」
「……」
「我們是這麼多年搭檔,在你眼里,我應該不是那種一夜後隨便用錢打發的女生。你說,該怎麼辦?」
伍蓮很糾結,這麼多年來,林沫應該算是他為數不多的女性朋友之一。對他們的關系,他一直感到很舒服。怎麼都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這種事。他真該死,竟然禽獸到對自己的朋友下手。
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歉疚地望向她,聲音有些沙啞。「……對不起,我是無心的。」
她冷笑,「發生那種事情,你就一句對不起?」
「我可以補償你。」
「你認為你能怎麼補償我?給我錢?還是升職?」
「只要你說,我都答應。」
「如果我說,讓你對我負責呢?」她目光灼灼,緊盯著他的眼楮,很痛苦,又帶著些許威逼的意味。
饒是再難以啟齒,伍蓮還是堅定地回答。「對不起,我做不到!」
「為什麼?暖心在婚禮上丟下你,讓整個伍家蒙羞,爺爺差點氣得暈過去,難道你還在等她?你不怕被人笑嗎?」
她的話語中帶刺,卻字句是事實,令伍蓮無法否認。她帶給他的恥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真切切受到了傷害。有時候他也問過自己,在她狠狠羞辱自己,拋棄自己後。如果她再回來,他真的能夠忘記這一切,重新接受她嗎?
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只是可以肯定的是,心里有一處仍存有希望,有一天她能夠回來。
至于之後如何,他也不知該怎麼做。
「你還愛她?」
「我不知道!」伍蓮煩躁得很,刻意回避那個答案。但正是因為知道答案,他才會這麼痛苦揪心。
「那我該怎麼辦?當做沒發生過?」
「我不知道……林沫,我一直很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我不想有任何改變。如果你覺得發生這件事之後,你沒有辦法像從前那樣面對我,我可以給你假期,讓你出去旅游,你想去哪里都行。」
林沫一直望著他,沒說話。伍蓮喉嚨干啞,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在他以為她會突然發飆大罵他,或者痛哭控訴他的禽獸行徑時,她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
他有些莫名。
「瞧你嚇成那樣子,騙你的!」
伍蓮皺眉。林沫不像會開這種玩笑的人,難道是怕兩人尷尬,故意這麼說?
他一下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林沫,你別這樣……我知道我不對,你別忍著……你想打我,罵我都行……是我對不起你!」
林沫笑得要命。「真是開玩笑的!你以前老耍我,還壓榨我,強迫我跟你一起加班。剛剛就當報復了,以後兩清。」
「我們之間真的沒發生什麼?」為什麼听起來那麼不可信。
「真的!我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怎麼可能和你……還不相信?需要我發誓嗎?」林沫揚起手掌,「我發誓,我們昨晚沒有……」
「好了,我相信你!」伍蓮這才重重松了口氣,好像重新活過來了。在她額頭彈了一把,「臭丫頭,竟然敢跟我開這種玩笑,罰你加一月的班。」
「要不要這麼狠,我可以去告你的。」林沫表面上一臉無所謂的與他打趣,但心里在滴血。強忍著眼淚,很難受。
昨晚,她好不容易把伍蓮扛回家。他又把她當成暖心,纏著要吻她,還月兌她衣服。開始她還能保持清醒抗拒,但漸漸地,在他的熱吻之下,失去了抵抗力,想把自己給他。
但衣服月兌到一半,伍蓮突然醉死過去,壓在她身上,半天不動。
她感到可笑之余,也為自己悲哀。在自己有男朋友的情況下,竟然還甘當別人的替身,實在恥辱。她應該慶幸昨天沒有發生任何事,否則她這輩子都會後悔,永遠打上羞憤的烙印。
「我剛才那麼嚇你,只是想讓你看清自己的心。即便再恨暖心,你還是更愛她,對嗎?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不把她追回來。」
「追?有用嗎?」伍蓮苦笑,「如果我的真心真的能夠打動她,這七年已經足夠了。我們之間,有很多問題,不是你看到的那麼簡單。她的心,從來都不曾屬于我。」。
過往幾年,在現在看來,就像是一場夢……所謂夢,就是感覺那麼真實清晰的發生過,醒來,卻什麼都沒有留下,只殘余著無盡的傷心與痛苦。
林沫很心疼伍蓮,「如果你知道自己無法得到她的心,為什麼不放棄?讓自己飽受痛苦與折磨,至于嗎?」
這個問題,很多人問過伍蓮。從七年前發現愛上她的那一刻起,他也不止一遍問過自己。就因為愛她,他失去了曾經最引以為傲的瀟灑與灑月兌,心甘情願被一個女人束縛。可他就是願意,並且樂得其所。
可感情這種事最折磨人,也最不公平,不是你投入多少,就能得到相對的回報。他把整顆心都賠進去,也換取不來進去她心里的機會。
敗得一塌糊涂,一無所有。
他還能怎麼回答?唯有苦笑,「你就當我犯賤好了!明知她不愛我,還是不舍得放開她。」
愛了,就真的愛了,自己都無法解月兌,別人又哪里幫得上忙?就連分憂,也做不到。林沫身為一個旁觀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很無奈地問他︰「那你打算怎麼做?」
「如果我知道該怎麼做,就不會每天買醉了。」
自從他們大吵一架之後,他試圖和她斷絕聯系。但仍忍不住,每天深夜去她家樓下。就那麼望著她的房間,抽一整晚的煙,直到第二天天亮才離開。後來有一天,意外得知她搬走的消息。
當時他整個人近乎崩潰,好像連空氣都被整個抽空了。雖然連日兩人斷絕關系,但知道她就在附近,所以勉強還能支撐。一旦知道她離開了,就好像連賴以生存的空氣都沒有了,無法呼吸。
知道她離開的那一刻,就想飛奔過去找她,可他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他這樣做。但一想到她不在了,又痛不欲生,連活下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白天,只能超負荷,用工作來麻痹自己。一到晚上,就拼命買醉,一整晚灌酒。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
短短一個多星期,他暴瘦十斤,整個人憔悴不堪,隨時可能暈倒。
他越來越懷疑,自己的堅持是否毫無價值。面對一個不愛自己的人,他是否應該放棄?
……
救護車迅速趕到,將莫景送往當地最近的醫院。沈暖心不顧自己手上還有傷,一直追在醫生後面,看著莫景進搶救室。整個人如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手腳冰涼,頭腦麻木。
護士在搶救室外幫她擦藥,她一直不定問她,莫景會不會有事。
護士哪里知道里面的情況,只得寬慰她,醫生醫術很高,不會有事。
可她這麼說,還是不能讓沈暖心安心,急得不停走來走去,不斷祈禱他能度過險境。雖然他對她做過的那些事情,確實讓她對他恨之入骨,也曾恨不得他死,但她不是真的希望他出事,並且是為了救她!
她以為自己對他只剩下恨,可當發生車禍的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對他並不是毫無感覺的,她還是會很擔心他。
在搶救室外暴走了兩個多小時,手術終于結束了,她急忙沖到醫生面前,一雙冷冰冰的手緊緊抓住他,緊張得舌頭打結。「他怎麼樣了?」
「病人已經月兌離了生命危險,但……他的雙腿受到了重創,可能以後再也站不起來了。」
沈暖心愣住了,無法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顫抖著問︰「站、站不起來是什麼意思?」
「半身癱瘓。」
這四個字的威力,不亞于一記重磅炸彈,將沈暖心的世界炸得四分五裂,只剩下恐怖的回應。她僵硬地搖頭,不敢相信。「不、不會的……這不可能……不可能……」
莫景?癱瘓?怎麼可能聯系在一起?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能允許自己癱瘓。
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抓住醫生的手臂拼命搖晃,「醫生,求求你救救他……他不能癱瘓……不可以……求求你……一定還有辦法對嗎?一定還有辦法……」
她聲嘶力竭的哭喊回旋在整條走廊上,听到的人都覺得難受。但醫院這種地方,生離死別每天都在上演。除了唏噓感嘆,也沒有其他辦法。
沈暖心無力的身子軟下去,就要下跪,醫生忙扶住她,「不要這樣……如果堅持復健,也許還有機會站起來。」
她哭著問,「有多大幾率?」
「不到百分之五……」
「……不、不到百分之五?」她的嘴唇就像被抽干了的花朵,慘白慘白,怎麼也沒有辦法接受。
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他們還在吵架,為小天爭風吃醋。不到一個小時,就突然發生了這種事情,天都要塌下來了。
「等會護士會帶你進去看他,我還有其他病人,先走了。」
沈暖心在原地哭了很久很久,眼淚都流干了。才勉強打起精神,走進病房。莫景還沒清醒,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臉色很難看。原本意氣風發的一個人,此刻周身充滿了頹靡的氣息,看得她忍不住想落淚。
她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這個噩夢般的消息,內心充滿了悔恨。
如果她不和他吵,哪怕有一刻服軟,不不顧他的勸阻,橫沖馬路,這一切也不會發生。是她的倔強和無理取鬧害了他,該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是她,而不該是他。
導致現在這種局面,她就算賠上自己的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
一整天,沈天昊都被幼兒園的同學當做小英雄一樣圍住,不停問莫景的事情。他的小下巴一直驕傲地揚著,神氣得不得了。
「艾倫,你爹地好帥,是騎士嗎?」
「騎士哪有那麼帥,一定是王子。」
「喔~好帥的王子哦,如果我爹地有你爹地一半帥就好了。」
「你們都猜錯了,我拔拔不是騎士,也不是王子,而是大總裁哦。」
「哇——總裁!听上去好厲害的樣子。那是什麼?」
「笨蛋!總裁就是好有錢好有錢的人,我拔拔的公司有那麼那麼大。員工都有好幾萬人哦!」
「哇——好幾萬人!那不是比騎士還厲害啊!」
「那當然!」沈天昊可驕傲了。他拔拔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他以後也要成為拔拔那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艾倫,你媽咪來了。」
麻麻接他下課,那拔拔一定也來了。沈天昊背起小書包,在大家羨慕的目光中跑出去。
可他失望了,拔拔並沒有來。好奇地左右張望,「麻麻,拔拔呢?拔拔不是答應過會來接小天嗎?」
沈天昊失落的神情讓沈暖心更難過,哄著眼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蹲,撫模著小天昊的腦袋,說不出話來。
「麻麻,你怎麼來?怎麼哭了?是不是拔拔欺負你了?所以你不讓拔拔來?」
她搖頭,小天昊更加擔心,急壞了。「麻麻,你快說話呀,發生什麼事情了?拔拔呢?」
沈暖心一張嘴,發現喉嚨酸痛得厲害,半天,才哽咽著擠出一句話,「他……在醫院。」
……
沈天昊一路哭著跟沈暖心趕到醫院,一看到莫景,就撲上去抱住他的腿。「拔拔,你快醒醒啊……拔拔……拔拔真的不能走路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麻麻騙人,拔拔不會癱瘓,不會的!」
此情此景,令沈暖心痛不欲生。她不想在小天面前痛哭,捂著嘴跑了出去。
沈天昊不停推莫景的腿,希望他能夠醒來,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拔拔……你快醒醒……拔拔……」正哭得稀里嘩啦,突然听到莫景的聲音,還以為是自己的幻听,繼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