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漆黑的夜色中，望著他因急切有些渾濁的藍眸，一字一頓。「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莫景良久不語。
她的話，未嘗不是他的顧忌，因此他無從辯駁。
握拳，低啞喃語，「我不想因為其他人失去你，那對我們太不公平！」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公平的事，尤其是感情。我們又何嘗對別人公平過？」她聳肩，「算了，這些事情，多說無益，改變不了現實。謝謝你好心為我提供住處，但我沒辦法接受，再見！」
莫景按住她的手，皺眉。「就連作為朋友的幫助，你都要拒絕嗎？」
「過去的事情，注定我們沒辦法當朋友，你也很清楚這一點。」她淡淡微笑著說完這句話，推門下車。
莫景目送她的背影離開，越來越越，即將融入于漆黑的夜色，仿佛也將消失在他的生命。胸膛里沖撞著一股強烈的不安與不舍，他知道自己決不能就這麼放開她。
他沖下車，一把拉住她，在她錯愕之時，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她怔怔地，輕微抗拒，「不要……這樣……」
他的感情太澎湃洶涌，就像突然襲來的狂風暴雨，驚濤駭浪，將她整個卷入漩渦，無從掙月兌。也……不忍心……
他的力道近乎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手臂緊繃，顫栗。霸道而真切的宣告在她耳旁回旋，「哪怕自私，我也絕不放手。」
為了她，他甘願放棄所有，哪怕與整個世界為敵，也在所不惜！
……
最終，沈暖心還是沒有留下，在附近找了一間旅館，住了一夜。天沒亮，就趕往療養院。今天的伍震國比往日更加嚴厲，臉色一直非常難看，很多時候沈暖心都感覺他是在拿自己出氣，好像她犯了不可彌補的錯誤！
難道，昨天莫景接她，被他發現了？
她最不安的猜測，正是自己今天慘遭折磨的原因。
伍震國嘴上不說，心里卻跟明鏡似地。在他眼皮底下，還敢跟前夫曖昧往來，簡直是找死，當他這個司令是吃素的嗎？
晨練時，隨口找了個理由罰她跑二十圈，然後再練太極。一個動作只要稍有一點不標準，就會毫不客氣地一拐杖打下去，沈暖心差點被打哭了，眼淚在眼眶里一直打轉。
累得挺不起腰，剛轉身右捋，一拐杖狠狠打在她手指上，新傷舊傷一起，沈暖心痛得哭出來，隱忍已久的眼淚狂飆。
「哭什麼哭！給我擦干眼淚，繼續練！」
強烈的疼痛讓她連手臂都抬不起來，眼見又要挨一拐杖，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震驚的怒喊，「爺爺，住手！」
伍蓮快步跑了過來，推開伍震國的拐杖。一下太用力，伍震國往後退了幾步，差點栽倒。憤怒不已，他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大逆不道？這還是他的乖孫子嗎？
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個蛇蠍心腸的紅顏禍水，目的在于挑撥他們子孫反目！
伍蓮忙扶住沈暖心，她像一片薄雲，落入他懷里。輕飄飄的，毫無重量，看著她皮開肉綻的雙手，慘白的小臉。他憤怒，心疼，雙眼通紅。
如果下手的人不是爺爺，他一定會殺了他！
他咬牙質問。「爺爺，你對她做了些什麼？」
伍震國神色鄙夷。剛剛還好好的，這下卻裝柔弱，卑鄙！
「她向你哭訴的時候，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暖心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如果我知道，絕不會讓她在這里受苦。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是她自己答應接受考驗，我可沒逼她。」
「可……」
「伍蓮……」沈暖心拉住他，虛弱地搖搖頭，擠出一抹笑容。「別說了，是我自願的，我沒事！」
「你都已經傷成這樣了，還逞強！」
「我真的沒事……」
「爺爺，我尊重你，敬佩你，可你對暖心做的一切，真的很讓我心寒。我確實希望能得到你的同意，但即便您不同意，我也會和暖心結婚！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孫子，請停止對她的折磨，否則你將會失去唯一的孫子。」
狠狠丟下這句話，伍蓮抱起沈暖心，頭也不回地離開。
伍震國氣得一個勁打冷顫，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
為了這個寶貝孫子，他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心血。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為了不讓他受到傷害。可听听他說什麼？他為他做了那麼多，卻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他甚至用斷絕關系來威脅自己！
怎能叫他不失望，不憤怒！
他戎馬半生，流血流汗不流淚，卻第一次，落下了老淚……
「放我下來，我沒事，真的……」沈暖心一路掙扎，「你剛剛對爺爺說了那麼重的話，他一定很傷心，趕快回去道歉。」
「他那麼對你，怎麼沒想過我會傷心？這一次，真的是他做錯了，我絕不會道歉！」伍蓮態度堅決。
「可爺爺是因為關心你。」
「但他不能以關心我的名義傷害我最在乎的人！」伍蓮嘆了口氣，心疼遠超過生氣，他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別說話了，我送你去醫院。」
又去醫院？這幾天出入次數太頻繁，沈暖心想到醫院就反胃，皺成苦瓜臉。「能不能不去醫院？回家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不行！你看看自己的手，難道想廢掉嗎？」她照顧別人時一套一套，到自己，卻跟個白痴一樣，傷成這樣也不管不顧，實在讓他頭疼，更心疼。
抗議被駁回，想是再上訴也沒有，沈暖心只得乖乖閉嘴。到醫院，上藥，包扎，掛吊瓶。飽受身體摧殘，才知道原來能休息是一件這麼舒服的事。
高級病房床鋪干淨柔軟，簡直像睡在雲朵里，眼楮都懶得睜開。伍蓮跟她說話，也閉著眼楮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
「看你這樣子，好像一個月沒睡覺。」
「差不多……」
「感覺怎麼樣？手還疼嗎？要不要叫醫生？」
「不用，我現在只想安靜睡一覺。」
「好！我陪你。」伍蓮就真不做聲了，默默在一旁守候。
沈暖心睡了很長一覺，醒來時，天邊都泛起了暮色。渾身筋骨都舒暢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問︰「幾點了？」
「五點。」
「我睡了這麼久……」
「嗯！跟豬差不多，連拔針頭都沒反應，我還特地探了探你有沒有 吸。」
「哪那麼夸張！」
伍蓮看了眼手表，吃藥時間到了，便招來護士。小護士大概剛畢業不久，一見到伍蓮，羞得一張臉通紅。給沈暖心送藥，目光卻偷偷看著他。走的時候，還一臉不舍，直到伍蓮當她面關上門。
沈暖心調侃，「魅力不減啊！」
「那當然！我現在還是台市鑽石單身漢排名第一！蟬聯十年！」
瞧他那得意洋洋的樣！也不嫌浮夸，跟一孩子似地。
伍蓮「咦」了聲，「你說這話好像不帶半點嫉妒啊！有人窺見你男朋友，你都不吃醋？」
「我這不是相信你嗎？」
雖是打趣的語氣，卻是真心話。花心的男人一旦專一，比普通男人還更痴情。畢竟風流多年，什麼樣的鶯鶯燕燕沒見識過，看透風景，是真心打算定下來了！再美的女人，眼楮都不帶眨一下的。
伍蓮不樂意了，「我怎麼沒覺著？」
「女人為你爭風吃醋的畫面你見多了，也不嫌煩？」
「一般女人能跟你比嗎？我就喜歡你跟其他女人爭風吃醋，最好為我掐起來。」
她撇嘴，「幼稚！」
「我就是幼稚，某人不照樣喜歡？」
沈暖心失語，這家伙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吧？當時她就不該跟他表白，簡直是自找麻煩！
兩人斗了一陣嘴，伍蓮忽然又嚴肅了面容，握住她的手，特別認真地問她。「你怪我嗎？都是因為我，你才會受傷。」
「傻瓜！相比你為我做的，這些算不了什麼。」
「可我只想你開心，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我對你好就夠了。」
「單方面付出的感情，不會長久，而且那樣我很愧疚。既然決定在一起，那麼任何困難，都要兩個人一起抵抗，不是嗎？磨難，會讓我們的心越來越靠近，緊緊相連。」
「話是這麼說，可我還是很心疼……」
「這點皮外傷，修養兩天就痊愈了。身上沒點傷，哪有資格成為司令的孫媳！」
伍蓮被她逗笑，只是笑容里略帶著些無奈。親吻她的手，「謝謝你，願意和我在一起。」
「那是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如果你真的為我們的未來著想，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你想說，你明天要繼續回去接受我爺爺的‘考驗’？」伍蓮搖頭，「我什麼都能答應你，除了這個，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受傷。娶你是我的決定，不需要的他同意。」
「確實不需要，可他是你最重要的親人，我希望能得到他的祝福，這才是我想要的婚姻。我已經決定了，請你答應我，好嗎？」
她的目光太懇切，瓦解了伍蓮的堅決。除了答應，他還能說什麼？他向來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請求。
「好！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硬撐。還有，再醫院多住一天。以你現在的狀態回去，我不放心。」
「可……」
伍蓮用手指抵住她的唇。「這是我的底線！」
她唯有點頭。
他模模她的頭作為獎勵，「這才是我的乖寶貝！想吃什麼？我去買！喝粥嗎？」
「嗯！」
伍蓮剛起身，手機響了。看到上面的號碼，他皺眉猶豫了一陣，才接通，對面傳來德叔焦急的聲音。「司令中風了！」。
伍震國受到刺激，當天下午就中風了……軍醫替他仔細檢查了一遍，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什麼時候能痊愈，還是未知之數。伍蓮和沈暖心一直守在床邊陪他。
上午還神采奕奕，威嚴冷峻，此刻卻只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淒涼無助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口角歪斜，看得沈暖心難受。不免感嘆命運的殘酷，生命的脆弱。
他太要強，太堅毅，與他相處的大多數時候，她幾乎忘記他是個老人。直到此刻，才知道在那軍人的鋼鐵身軀里，早已被時光蠶食，剩下的不過是一具枯 的軀殼。
沈暖心越想越難過，不禁紅了眼眶。
伍蓮始終背對她，一語不發，她不敢看他的表情。
他突然沖了出去，沈暖心追到走廊，站在他身後幾步開外，能輕易感受到他的悲傷。
他背 挺得筆直，肩膀卻在微微抽動，她知道，他在哭，卻無從安慰。也許這時候，不打擾才是最好的。
很久以後，她才慢慢走過去，手剛搭上他的肩膀，他突然回頭，緊緊抱住她，哭得像個孩子。「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說那樣的話……如果爺爺出事……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我是個混蛋！」
沈暖心輕撫他的背，任他哭泣。心揪在一起，很痛。
恍惚想起母親被送進搶救室的那個黃昏，自己蜷縮在角落痛哭，身邊沒有任何人安慰。
失去親人的恐懼，自責，感同身受。
眼淚流光了，伍蓮頹然往長椅上一坐，愣愣地望著房門。「我從小崇拜的人，只有一個，就是爺爺！他參加過很多戰爭，每次回來，身上總是渾身是傷，卻還笑著抱我，說看到我就不痛了。」
「漸漸地，我也以為，英雄都不怕痛，因為他們有鋼鐵之軀。永遠不會痛，不會哭，不會倒下。我總是肆無忌憚地闖禍，因為有爺爺，我什麼都不怕。可現在才知道，他只是個老人，他需要我的關心。我卻一直忽視了這一點，後悔……也來不及了……」
「別這麼想，醫生不是說過，他沒有生命危險，也許過段時間會痊愈了。你還有很多時間去彌補，去孝敬他。你現在要做的，是比平時更加堅強！爺爺一定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沈暖心緊握住他冰冷的手，將體溫傳遞到他身上。
「公司的事，我暫時不想管了，只想多陪陪爺爺！」
「可你不是說，公司最近出了很大麻煩嗎？你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走開。反正我已經請了半個月假，就讓我照顧爺爺吧！我之前在醫院當過志願者，懂得如何照顧他。」
「可是……那樣你太辛苦了，我犯的錯，不應該由你承擔。」
「難道你和我之間，還需要分彼此嗎？他也是我的親人，就讓我敬點孝心，好嗎？」
伍蓮感動地失語，一把將她摟入懷里，哽咽道︰「遇見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
沈暖心承擔起了一切照料伍震國的責任，親手喂他吃飯，幫他擦洗。剛開始伍震國很抗拒，但漸漸地，也就接受了。
一次，他突然掙扎很激烈，歪著嘴角喊她走。「走……開……」
沈暖心掀開被子才發現，他小便失禁了。
伍震國倍感恥辱，緊緊閉上雙眼。(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