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你想得未免簡單了。有的時候，人無法後退，因為身後就是萬丈深淵，你只能前行。」
桃夭夭搖頭，無法相信，「從前你手握重兵，身兼官職，他們嫉恨你優秀，可如今你再無與他們爭奪的資本，他們為何還不放過？」
此時傍晚時分，房間里開始有些晦暗，宇文昭不說話，走向一處燈台，點燃了燈芯。
燈光下，他將適才看過的一封函湊近燭火。
地一下，火苗竄了老高。
信函在火中化為灰燼，沒有一絲火光。
「這灰燼看著已經燒完了。」
說著，他拿起一張宣紙湊了過來，小心的一吹，灰燼發紅光，不消片刻，再次將手中那張宣紙燒著。
「在別人的眼里，本王雖殘了腿，卻仍是這隨時復燃的死灰，尚且不能讓別人高枕無憂，更別提康復之後東山再起的可能。時不我待，歲不我與，想全身而退，又如何成為可能？」
「萬般之下，本王只有以退為進，繼續殘在這輪椅上，讓那些巴不得本王倒下的人心里安慰一些，自己只不過是度過一段低落而閑暇的時日。
所謂置之死地，方能後生。本王落崖癱瘓的那日已經是死過一回，我清晰的知道，危險從未遠離過。當我奇跡般能再次站起來時，我就發誓，余生再多的艱難，再多的刀山火海，也要走下去！」
此時，桃夭夭看到他瞳眸里從未有過的狠決和冷銳，直令她不寒而栗。
她心里最後一點期望落空了。
他變了，從前的他不是這樣的。
桃夭夭想起在太白郡桃花谷時，她遇見重傷被追的齊王，那時候，他身邊就危險遍布，再到後來，客店失火，還有西山馬場上遭鳴鏑射殺，這一切尚且沒讓他有徹底的改變。
也許，真正讓他發生改變的，正是那次墮崖。
極可能，那一次正是敵人暗地里做的手腳。
桃夭夭無法想象，躺在榻上和活死人一般，對向來馳騁于馬上打仗的齊王是多大的打擊。
她眼里含著淚光，也許沒有人體會到那時他的心碎和絕望，正是那樣的絕境，讓他發生了莫大的改變。
「宇文昭，難道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嗎？」她不死心，希望他有別的選擇。
他轉過頭，望著她的目光已經恢復了平靜，語氣也緩和了不少，「夭夭，我有一個忘年之交。他平生瀟灑避世，只有兩個摯愛，桃花和白雪，那一次，他來看我時，恰是我的身體有起色之時。」
說到這兒，桃夭夭眼眸中顯出一抹亮色，為什麼宇文昭說的這個人，仿佛曾經听說過一般？
只听宇文昭繼續道，「他問我︰若是這一次你能從輪椅上站起來，你還將和從前一樣，胸懷磊落的只做你的齊王嗎？」
桃夭夭明白，宇文昭從前就是這樣的人，即便別人待他如何，如何敵視，他都泰然處之，他總以為身正不怕影斜，他行事嚴謹，不貪不惡，品行端正，甚至過于剛正。
「王爺，你怎麼答的？」
「那時的我迷茫低落，我告訴他不知道，想听听他的看法。」
「他沒有說話，沉吟好久，他打開窗子，看著雪融春回的山路，淡淡道︰你瞧見雪融後的泥濘了嗎？
所有的人即便髒了鞋子，依舊從那條路走，甚至有的人在路上跌了更大的跟頭，可是仍舊沒人換另一條路，他們只是習慣換鞋而已，甚至他們從沒想過還有第二條路。
其實，在這條路之外，還有另一條，繞的遠一些，砂石多一點，但卻不會泥濘難行，不會讓自己跌到陷進泥沼里。
看你的選擇是什麼，如果你不想泥濘下去，換鞋不如換路。」
不如換路。
桃夭夭嘆了口氣，「原來王爺是換了一條路。」
他的另一條路曲折而艱險，可他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多少的艱難險阻，他都會走下去。
恍惚間，桃夭夭有些害怕。
原本只是愛一個人而已。可是你無法只愛他，卻獨善其身。
盡管宇文昭一再地希望自己不要卷進來，可愛一個人要接受他的全部，你無法不參與他的選擇中。
她自是明白宇文昭所求之路為何，那高高在上的寶座嗎？
且不說如今的太子之位是宇文曜，拋開這些不說，皇帝宇文拓也未必會選擇他為繼承者。
皇位之爭是條血腥之路，誰也不能保證自己能贏得那個位子，而史告訴我們，失敗者無一全身而退。
她曾听梁王說過，先帝十一個兒子，如今只有他一人在京城。
後來她查閱過史料，大周發生過七王之亂，不足兩年間手足相殘，慘不忍睹。有時候桃夭夭在想，也許宇文拓如今的多疑凶殘，絕非是一朝一夕造成。
她不希望宇文昭也變得如此，可她阻止不了什麼。
宇文昭已經給自己指出了一條路︰我希望我所愛的女人，和自己堅定的站在一起。
除此外，她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她從沒像現在這麼想逃離。
這時，桃夭夭向宇文昭俯身，鄭重的行了女子禮，「既如此，長樂期待王爺早日得償所願，夭夭只希望這一路你保重身體。」
宇文昭沒听出別的意思，只淡淡道，「夭夭，謝謝你的理解，有你在，我的一切辛苦都會得到撫慰。」
桃夭夭勉強一笑，「本郡主無才無能，撫慰談不上，只是個添亂的，哪里比得上王爺的忘年好友，如此智慧之人，夭夭倒想見上一見。」
宇文昭眼里閃過些笑意，仿佛在思索什麼，「夭兒，或許今年冬天，我會帶你去見他。冬天下雪，他那地方才好。」
「是嗎？長樂期待得很。」
她唇角勉強扯出一角笑，內心卻苦澀得很。
「若無他事，長樂便告辭了。」
她再次微微一低頭，便要離開。
宇文昭眉頭一擰，覺出了她的不開心，便道，「夭夭，我送你。」
桃夭夭笑著搖首，「王爺留步吧，您忘了，現下您腿腳不方便。」
宇文昭一怔，沒有跟出去。
桃夭夭走出主殿的同時，悵然舒了一口氣，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晚霞映照著自己的眼楮，還有些耀眼不舒服。
前路，她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
「夭夭，在想什麼？」身後驀地一句。(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