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來晚了，還請父皇恕罪。」
輪子停止，聲色出乎意料的朗潤，輪椅上的宇文昭抬首望去，向皇帝作揖行禮。
眾人這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齊王的表現不是想象中難堪的癱瘓病秧子，儀容上竟然無一絲一毫的凌亂，反倒呈現出不緊不慢的從容氣魄。
有人驚贊，也有人失望。
宇文拓大大出乎意料，待這一聲父皇而出，忽然就從龍榻上起身，「昭兒？！」
那語氣顯然不是從前的「阿昭」，這麼多皇子，他只喚過宇文暄「暄兒」。
他眼眸里分明有激動，「你能來就好，能來就好。」
皇後擔心皇帝情不自禁走下龍榻，反而給齊王過大面子，連忙道，「來人，還不幫齊王推過來？」
「多謝母後，只是兒臣想自己到位置上去。」
從大殿之上，到齊王的座位，是不小的一塊路，宇文昭看似駕輕就熟，實則暗暗使了很大的力氣，才緩緩行駛了過去。
雖是冬日，他蒼白的面額上隱隱有汗珠，久病之後必定是大虛。
隔得遠的人是看不到的。
但是眾人能看到，那個從前手握重兵、不可一世的齊王如今卻乘輪椅而來，不禁一番感嘆。
桃夭夭的視線從一開始就定在了齊王的身上，她只看到了他從入門到入座的一氣呵成，心想他果然是好了不少。
落座後，左右之人向齊王問好，他皆一副淡淡的神色回了禮過去。一旁的宇文暄看上去很高興，「三哥能來，想來是眾人最為期待高興之事，前一會兒父皇還在念叨。」
這時候皇後道，「你們別叨擾齊王了，讓他一個人歇一歇。」
此話得到了皇帝的認可，「皇後說的在禮，阿昭你就在那兒就好，吃點菜，也不必飲酒，離席也可隨意。你能來父皇就很開心，切莫為了大家的熱鬧，累著自個。」
「多謝父皇母後的體諒，兒臣知道了。」
于此眾人都隨著附和，讓齊王注意休息，隨意就好。
然後太子起來說話，「三弟果然不負眾望，硬撐著也來了，為兄佩服啊。你不知道，適才好一個為你捏汗啊！父皇剛才還說你無法來了，你卻忽然來了，實乃是個驚喜啊！」
這一番話從太子嘴里說出來，隱隱透出些嘲意。
「謝太子關愛。」
宇文昭只回了太子這一句，然後看向皇帝，「除夕之夜，除舊迎新，一元復始，萬象更新，兒臣來了，一則想讓父皇和自己看到希望，二則也沾沾今夜的喜慶，希望新年早日康復。」
皇帝頻頻點頭，然後說了一番在眾人看來難得真摯的話，然後舉杯提議為齊王的身體共飲一杯酒，並囑咐齊王隨意，可不用飲酒。
桃夭夭喝下了手中的酒，目光一直注意著斜對面的宇文昭。
見他到底是一口飲下了酒，許是久不飲酒的緣故，略有些咳嗽，連帶著眉頭一蹙，卻也不過稍縱即逝。
君臣共飲，歌舞盈庭，說些吉慶有余的年話，然後是帝後賞賜，今日赴宴的三品以上大員及家眷皆有豐厚的賞賜，之後才輪到皇親國戚。
然後太子提議為父皇母後的康壽、大周的國泰民安舉杯共飲，甚至宇文暄也起來領酒敬酒，唯獨十一皇叔低調得很，自始至終只含笑飲酒，無絲毫表現。
已經是酒過三巡，每個人的臉上都多少能看出來了，反觀宇文修依舊是那般的面色，泰然自若。
桃夭夭的目光時不時看向對面，卻始終沒見宇文昭看過來，只偶爾與宇文修的目光相踫，甚至那宇文暄也瞧見了她，他絲毫不忌諱的與她打招 示意，引得眾人紛紛朝著自己這邊看來，桃夭夭只得低了目光。
片刻之後，她再次悄然看過去，見宇文昭一直目光略低，目不斜視，手里捏著酒杯，吃得不多，但是幾次重要的酒也都喝了。
她看見身後有下人在向齊王囑咐什麼，卻被宇文昭抬手制止了。至于說的什麼，桃夭夭自是猜不出來，只是隱隱為他擔憂。
時間不小了，她听說齊王坐不到半個時辰，如今已經過了半個時辰，很是擔憂。
她多麼希望，齊王的目光能投過來，哪怕只一眼就好。
這麼久的時間，他不會不知道自己就坐在女席對面。
桃夭夭心里有些難過，華歆說的沒錯，他已經不想看到自己了。
正在此時，他忽然抬了頭。
視線就這樣在空中交匯于一起。
一剎那，桃夭夭的瞳眸定住了。
她想，自己永遠忘不掉那一刻他清冷的眸色。
仿佛看一個陌生人，沒有悲傷怨念，也沒有驚喜激動，平淡得有些殘忍。
不過隨意的一瞟，很快視線錯了過去。
桃夭夭的心頭仿佛澆上了一盆涼水。
記憶中在沼澤地，他站在那兒眼眸里一片急色，是迫切，是悲愴，而現在的眸色，和他的月白袍子一樣淡漠。
原來，相愛已經遠去，哪怕近在咫尺，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桃夭夭黯然低下了腦袋，看著眼前一桌子的佳肴，心中只余茫然。
母親在一旁提醒，「夭兒，你吃得太少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桃夭夭搖頭，為了不讓親人擔心，她拿起筷子夾了眼前的菜，含在口中時，卻只覺得滿口的辣。
嗆得她登時咳嗽起來，直嗆得眼淚淌了出來。
身後的玲瓏連忙遞過來帕子，長公主也關心不已，甚至一旁的客人也可拿過來。
「喝些茶水，別吃辣的了。」
桃夭夭點了頭，再次抬眸時，卻發現對面的座位空了。
宇文昭不知何時離席了。
她趕緊四處去尋找他的影子，大殿里哪里還有他輪椅的影子。
梁王宇文修一直微低著目光，捏著酒杯，時不時飲上一口酒，他雖不抬首，桃夭夭的情形卻早在看似不經意中落于眼底。
那丫頭目光的搜尋，失落和難過全留在他的心上，猶如杯中的屠蘇酒一樣侵入心底的難受。
大殿上正是酒酣之時，人們都處在最佳的放松狀態，飲酒作樂，詩賦連對不停，歌舞不歇，大有除夕守歲的趨勢。
桃夭夭到底惦記著，便對長公主道，「母親，我出去一會兒，這就回來。」
（祝大家端午節快樂！）(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