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昭眉色一暗，語氣寡淡道︰「就說已經大好，勞皇叔費心一問了。」
未料，那梁王府的小廝卻徑直上前來，將兩盒的東西呈上，「這是我家梁王給葉姑娘養傷的藥材。」
宇文昭淡淡瞟了一眼，那暗紅色的長匣子，已經猜測里面必是稀缺名藥，這心里已經有些老大不快。葉蓁說到底不過是個客居在府上的野丫頭，梁王卻送來這樣的厚禮，這樣的舉動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一旁的胡來鬼心眼多，眼瞧著自家王爺面色不悅，連忙接了回來。
「好了，好了。我們齊王府什麼藥材沒的，真是勞煩梁王了。」
待梁王府的人離開後，朱悅上前，「王爺，裴先生已經在外侯著了。」
宇文昭不答言，只囑咐朱悅，「從王府的庫房備些珍品，答謝梁王的一番好意。」朱悅應聲後，王爺便已經踱步入了屏風後的浴室。
藥浴浸泡完了後，那王府大夫裴珍已經在外侯了大些時候。
待齊王走出來，裴珍上前道，「稟王爺，葉姑娘只是受了些小的內傷，只需幾副藥調養下並無大礙。」
宇文昭點了點頭，他也是這般以為，此時只道，「那就勞煩先生了。」
裴珍有些詫異，王爺今個怎麼這麼客氣，連忙道，「這是下官應該做的。」
這裴珍乃是宇文昭生母裴氏外戚家的族人，先前也屬太醫院小官，後因為齊王治傷，便順勢被齊王要到自己府上。
對于裴珍，宇文昭還算是比較放心的。
此時他坐在榻椅上，優雅閑適的交疊著腿，慢慢喝了一口手中的湯，方才淡淡看向他。
「不瞞先生，這兩日本王偶有胸口發悶、皮膚灼痛之感，今日宮中探視，難免不沾染些，故而回來路上本王便騎馬而來，淋了會兒雨，胸悶才稍稍有些好。」
聞言，裴珍神情微微一震，態度嚴謹起來。
齊王的過敏癥，先前就是他一直負責暗中調理，外人幾乎不曉。王爺藥浴這麼久以來，也一直未再不適，除了上一回在太白山下的桃花谷遇刺，箭傷之余險些發作，並無大礙。
「王爺切莫刻意著涼，雖然雨水沖刷了香氛，但若由此著了風寒身體變弱，只會加重過敏。」但見王爺沉面如水，裴珍又道，「這兩日，王爺可去了些人多熱鬧之處？」
裴珍並不知道昨日綠春江上之事。
宇文昭眉頭微蹙，終于想明白些什麼。
因葉蓁那丫頭走丟，自己的確去了些人群尋過她，且不說人群里不乏婦人的胭脂水粉氣，就是混雜著各類汗液濁氣也對他過敏的體質有影響。故而，齊王有潔癖也不是沒道理的。
至于後來華歆和她的婢女也皆是擦了脂粉，當時落水情形，他又怎會顧得上那麼多。
宇文昭點了點頭，「本王今後會注意些。只是，本王希望這過敏癥能早日調養好，而不是這麼」
他沒說下去，這過敏癥的確是他的一大掣肘。
「俗話說病去如抽絲，王爺切莫心急，此癥繾綣太久，絕非短時能夠根除，希望王爺有心理準備。現下只能夠調養注意，裴珍一直在鑽研藥書古方，希望早一天為王爺解除病癥煩惱。」
還是老生常談的那一套話。
忽然，宇文昭一拳頭砸在了案上，卻只是咬牙隱忍著不發。
「是裴珍無能，讓王爺受苦了。」
聞言，宇文昭抬眉，見裴珍弓著身子低著頭很是緊張，便起身走了過來，將他扶起來道，「先生這是作甚？本王並非是怪責你，而是恨的這癥。」
聲音鮮少的清朗溫和。
「本王知道你一直盡心盡力，今個還有好消息帶給你。上一回，你跟本王提的你佷子的事情，已著人安排妥了，過兩日，他即可入太醫院見習。」
于此，那裴珍感動不已，「多謝王爺提拔，下官一家自不會忘記王爺的大恩大德。」
「裴先生客氣了。說起來，本王與你也算是有親戚。以後不用見外了。」
那裴珍一番感恩戴德後離去，此時的宇文昭坐在那書案前，卻有些煩躁。
他本是早年受外祖家牽連離京的庶出皇子，若不是因東征幾次大勝，平定了東境，父皇亦不會對自己如此器重。也因此讓太子宇文曜對自己生怨，但他並無與東宮爭鋒之意，奈何父皇卻偏偏要時不時抬一抬自己，似乎故意讓二人有個相爭之局。
他知道父皇生性多疑，手段狠戾，連兒子之間也要行平衡之術，這實在讓他心寒。
想到這里，他嘴角不由地生出一抹自嘲的冷笑。
世人怎會知道馳騁沙場的齊王，卻有如此不堪一擊的致命弱點。
若有一天，敵人知道不需要刀劍弓弩，只要潑一手絹的胭脂水粉，他齊王便會倒下，這才是天大的諷刺啊。
故而宇文昭其實是個內心並無安全感的人。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像父皇一般疑心重了，譬如他看皇叔宇文修，世人都說他不過是個風流雅趣的閑王，唯獨他總覺得那個言笑晏晏的皇叔，絕非善類。
又譬如貴妃對自己的好，甚至對裴珍、葉蓁等人，他都不會真正信任，是的，他總在設防。
宇文昭去探視桃夭夭的時候，桃夭夭正趴在那案上睡得香。
秋棠正在那扎針繡著鞋墊，忽然看見王爺來了，連忙放下手里的活計，剛要喊一聲「王爺」，卻未料自家王爺朝她示意噤聲，秋棠這才瞧見趴在那睡著的葉姑娘。
她似乎覺得有些失職了，連忙去那榻上拿過來一個衣裳，欲要給她披上，卻見王爺已經悄無聲息的走到葉姑娘身後。
宇文昭負手立在桃夭夭的一旁，待看見書案上的情形，眉頭不由地一蹙。
這丫頭正枕著自己教她認讀的那本書，這會兒紅唇微凸，睫毛微抖，似乎在做夢一般。回頭見秋棠拿過來衣裳，便接了過來給她披上。
秋棠見王爺親手為葉姑娘披衣，心里大約意料到什麼，總覺得自己站在這兒礙眼一般，便往後退了退。
不曾想，王爺回過頭來，輕聲問了她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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