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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頭疼。「外祖母,娘一早就出去了,這會兒還未回家。」杜三娘端了水來給三人解渴,一邊解釋道。

史氏看著外孫女瘦了不少,心生憐惜,只是如今家家戶戶都過得艱難,便是他們家也是一樣。這窮苦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熬到頭。

杜華盛見著岳母來了,忙就要起身,史氏道︰「你腿腳還沒好,快躺著,又不是外人。「

要說這個女婿,史氏還是非常滿意。雖說王氏那人不是個東西,生的兒子倒是個老實本分的,和自己女兒成親這麼多年,兩人從不曾紅過臉,一直以來商商量量的過日子,這也是史氏最欣慰的。

大舅楊勇,今年四十歲,皮膚黝黑,是個老實巴交的中年漢子。大舅母周氏,人高高瘦瘦的,卻是個精明的人。杜三娘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有些模不準舅舅舅母怎麼也來了,往常都是外祖母一人過來。

前兩年老頭子過世後,史氏便跟著老大一家生活,其他幾個兒子也都分了家,各自過自己的日子。這次史氏來,還擰了一籃子東西,杜三娘打開一看,見著里頭竟然有一截臘肉,還有幾個雞蛋,一捧往年曬制的干筍,頓時就覺得這禮物實在是太貴重了。

史氏看著幾個孩子都是瘦瘦小小的,心里也是難受得很。他們家雖然日子也不好過,可比這里還是要好得多,史氏拉著兩個小的說話,杜峰和四娘嘴巴甜,將她哄得眉開眼笑。

楊家在另外的山頭,離這里比較遠,走路得走上兩個時辰,杜三娘暗道恐怕是天將將亮起來就從家里出來了,三人恐怕都餓著肚子。

杜三娘進了廚房,當下就生了火,從瓦罐里小心的拿了一坨油出來,在鍋里抹了幾下,又趕緊將那還未化開的油舀回罐子里,然後從櫃子里抓了一把茶葉出來,放在鍋里使勁兒翻炒著,過了一會兒加了水進去,等到水燒開,又打了兩個雞蛋,如此最簡單的油茶便燒制好了。這東西是莊戶人家最喜歡吃的,尤其是農忙時間,吃了能提神,干活也有勁兒。往年她爹娘到農忙時節每天都要吃上一碗才去地里。

杜三娘撿了大碗舀了端出去,史氏見她做了油茶,笑著說道︰「如今都沒得吃的,你還弄這些玩意兒做什麼。」

杜三娘只是站在旁邊抿嘴笑著。

倒是周氏看著不由得食指大動,出門的時候就沒吃東西,婆婆還硬是割了一截臘肉帶著來,可把周氏給心疼壞了。如今這年月日子都過得不好,她家過年時雖宰殺了一頭肥豬,可吃到如今,也是沒剩幾塊了。雖然也知道小姑子家里困難,可大家的日子也都過得緊巴巴的,她今日跟著來,就是怕婆母兜里揣了銀錢來接濟小姑一家。

周氏捧著碗喝了一口,她道︰「三娘如今是越發能干了。」

史氏白了大兒媳婦一眼,看向外孫女道︰「給你娘裝上一碗,她早上還沒吃吧。」

杜三娘擺了擺手,回道︰「我已經給娘裝了一碗。」

說著又給爹爹端了一碗來,杜華盛道︰「你也吃。」

杜三娘自來就不喜歡吃這個東西,這味道她不喜歡,她笑道︰「爹爹,你吃吧,我晚些時候再吃。「

兩個小的眼巴巴的瞧著杜華盛,杜華盛喝了兩口,便將粗瓷碗遞給兩個小的,說道︰「你倆吃些。」

一直到中午了,楊氏才從外頭回來,她臉上曬得紅撲撲的,剛一進院子,史氏就從屋子走了出來。楊氏看見娘來了,頓時就喜笑顏開,喊了一聲「娘」。

楊氏忙將背簍放下,進了屋子,看見大哥大嫂也來了,心里也高興。娘家人來了,楊氏顧不得洗漱就過來跟他們說話。

午飯便落到了杜三娘的頭上,好在這里的人吃飯都吃得晚,莊戶人家基本是天不見亮就出門,一直到早上已時回到家里,才開時吃早飯,歇歇氣兒又去地里,真到吃中飯的時候,幾乎就是下午申時了,大部分人都只吃兩頓。吃三頓飯,得是農忙時節,一直到天黑了才會回家,等到吃飯的時候都很晚了。

不過如今災荒年,地里干得厲害,老天爺又不下雨,沒什麼要忙的,有時一天吃一頓,吃兩頓,就這麼將養著有口氣兒罷了。

娘的背簍里有挖的野生白苕,還有一小把焉噠噠的野菜,也不知走了多遠的路才弄到的,這附近的山頭早已經被村里的人翻了個遍。

杜三娘不緊不慢的將干筍抓了一把出來,時間來不及用水泡,便只好放在鍋里煮開,快速將其泡發開。又切下巴掌大的一塊臘肉,待會兒筍子切成細絲,也能炒一盤。又將白苕撿出來清洗,這東西很不好打理,弄完手又紅又癢,可是今日舅舅他們來了,她也得做些像樣的吃的。

屋子里,史氏見外孫女主動去了廚房,她心里滿意,看了兒媳婦一眼,說道︰「你去廚房看看,三娘那里可要幫忙。」

周氏頓時臉色就有些不好看,楊氏忙道︰「娘,大嫂,不用管她。她從六歲開始就學著做飯,不用幫忙。」

周氏便又坐了回去,一邊笑著說道︰「三娘是個懂事又勤快的,我們一到屋里,她就煮了油茶來,貼心得很呢。」

「我和你大哥大嫂這次來,是有一件事兒想要問問你。」史氏也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

杜三娘冷眼看著她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撒潑,這個惡毒婆子,可真會顛倒是非黑白。

不過片刻,杜家外面就圍滿了人。

杜華盛面色也是紅紅白白,老母親直接就坐在地上嚎哭,他眼下也不知道該如何了,只好干著急的道︰「娘,你先起來。」

王氏一拍大腿,說道︰「我不起來,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養個兒子如今也開始嫌棄我了,老頭子啊,你走得早,你自己看看你這兒子啊,他不孝敬我這老母親啊……」

王氏這番唱念做打,姿態做得很足!

外頭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杜三娘很想沖過去讓這個不要臉的老虔婆滾蛋。可她是小輩,娘還沒有回來,她若是沖過去,即便待會兒事情揭穿,她也落不到好來。

杜三娘只能在心里憋著一股氣兒,繼而又想著王氏突然開口要讓自己出嫁,心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楊氏正往家里趕,走到村口的時候,就看見兒子和小女兒來了,她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四娘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道︰「娘啊,女乃女乃來了,她好凶。」

楊氏一听是婆婆來了,頓時眼皮直跳,心理也是咚咚的跳個不停。她嫁進杜家十多年,這婆婆是個什麼德行她是模透了。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自家男人在山上摔了腿,在家休養的這些日子,也沒見她來探望一眼。這會兒听見她來了家里,楊氏可不相信是她良心發現。

楊氏趕緊拉著一雙兒女往家里去,還未到家門口,就看見自家門口站了不少人。楊氏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凝重,待她走近了些,便听見了婆婆的嚎叫聲。

楊氏進了院子,看見婆婆坐在地上,一邊拍著大腿,一邊嘴里念叨她是個沒福的,兒子養大了就不管她之類的話。楊氏听見這些話,心里就大恨,這老婆子可真是會沒話找話,早早的就要跟著ど兒過,明明是她自己要分家,將其他幾個兒子分了出來,這會兒反倒是怪別人不管她!

楊氏放下背簍,說道︰「娘,你來了。地上涼,你快些起來,有話好好說。」

王氏見她回來了,一下子就從地上爬了起來,「你回來的正好,你說,我好好的兒子,是不是你教他的,讓他忤逆我,不听我的話!」

楊氏莫名其妙,不過她卻不願意背這鍋,她道︰「娘,你這說的什麼話!兒媳自從嫁到杜家,一直勤儉持家,孝敬公婆。娘當年將我們分出來過,這每年的孝敬錢,我家華盛便是寧願苦著幾個孩子,也得把娘的兩百個大錢省下來。便是今年開春遭了旱,那兩百個錢也是分文不差的先給了娘,娘今日來說這些話,好生沒有道理。」

楊氏早些年因為沒有生兒子,被婆母苛待得厲害,後來分家之後才過得順心不少。一直到她生了兒子,給夫君留了香火,腰桿也才挺直了,可不再是當年那個嫁過來時被王氏吃得死死的小媳婦兒。

當年王氏鬧著要分家,將幾個兒子分了出去,說是要跟著小兒子過活,這分家之後,還要每家每年給兩百個大錢的孝敬,在村子里也不是什麼秘密。

這會兒楊氏這樣一說,周圍的人也紛紛點著頭。要說杜華盛一家子對她極不錯了,今年開春之後,遭了旱,那般緊張的時候,還能緊著褲腰帶將老娘的孝敬錢給了,算是極孝順了。

楊氏往屋里看了一眼,見女兒站在杜華盛身後,丈夫臉色有些不好看,心里料定是王氏跑來撒潑。

王氏本想先扣個不孝的帽子,在說其他。哪知道楊氏竟然撿了孝敬錢的事兒拿來說。以前一家子住在一起的時候,王氏婆婆的資格擺得足足的,二兒媳婦兒更是被她經常喝罵,楊氏哪回不是只能乖乖听見,何曾敢說一句頂撞她?更別說後來分家之後,王氏一有個頭疼腦熱就喊她去伺候,二兒媳婦也會去,這會兒楊氏一反駁,王氏倒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不過王氏是何許人也?早年也是村子里有名的潑辣人物兒,因著性格潑辣又霸道,和村里不少人關系都處得不太好。這會兒楊氏竟敢頂撞她,王氏頓時就來了火氣,長牙五爪的上來就想打她。

楊氏卻快速的躲開,她道︰「娘,你這是做什麼,難不成你得了失心瘋!」

院子外頭守著的不少人听了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王氏臉色難看,她叉腰道︰「你才失心瘋!老娘今日既然來了,你們就得同意!」

楊氏皺著眉,問道︰「娘,到底是什麼事兒,你好好說,能做到的,我們夫妻自然會答應你。」

王氏板著臉說道︰「我給你家丫頭說了個人家,好心來說道,老二竟然要趕我走!好啊,我養你這麼大,還給你娶了媳婦兒,如今是有了媳婦孩子就不要娘了!」

說著王氏又嚎叫起來。

杜三娘忍無可忍,她從爹爹身後站出來,看著王氏道︰「女乃女乃怎麼不把話說完。你一來家里,什麼都不說,只讓爹爹答應你。爹爹問你什麼事兒,你說給我說了門親事兒,對方出了五十斤白面,一吊錢,女乃女乃問也不問就先收了,也好意思說是為我說親?我才十三歲,還未及笄!」

就算如今鬧起了饑荒,今時不同往日。可五十斤白面,一吊錢就想把閨女娶走,做他媽的白日夢!這會兒也就是王氏是長輩,這要是媒人來,楊氏非得把人打出門不可!

杜三娘又道︰「娘,我才十三歲,我都還是個孩子呢。四叔家的二丫都比我大兩歲,她怎麼不讓二丫嫁人?」

楊氏臉色難看,說道︰「娘,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這親事兒,我們確實是不能答應的。這五十斤白面,一吊錢,誰看得上眼,誰就把她女兒嫁去。反正我們家在困難,也不會就這麼把女兒賤賣了!」

她理了理衣裳,又擦了擦臉,走到上回來過的側門,抬起手敲了敲。

不多時,門房的打開門,杜三娘見開門的還是上回那個人,她面上堆著笑,說道︰「刑叔,又見面了。」

老邢對這小丫頭有印象,畢竟賣了錢,還願意拿錢請他喝一角酒的人還是頭一次踫見。

「是你啊?」

他看了一眼她背著的東西,見上頭都是菜,說道︰「小娘子,你這些東西,恐怕咱們府上現在是看不上眼了。」

他說的是大實話,如今災荒年月已經過去,府上的主子也就剛開始對這些青菜喜歡,時間長了,也就膩味了。

杜三娘笑道︰「邢叔,不是這些小菜,府上家大業大,我也不會拿這些尋常東西來。我家里人在山里捉了個稀罕物,我今日背過來了。邢叔能不能通報上次那位趙叔一聲?」

按著上次那管事的出來的時間算,她這會兒來,那管事兒應該還沒出門。

老邢看了她一眼,笑道︰「你還知道我們趙管事兒?」

杜三娘淺笑著,嘴邊有個小酒渦,「趙叔是個好人,上次他說若是咱們家里有什麼新鮮東西,可以拿來給他瞧瞧。」

說著她又道︰「要是這回賣了錢,回頭我給邢叔買半斤酒喝。」

這話老邢听了喜歡,他道︰「那好吧,我過去問問,成與不成,我可不能保證,你先等著吧。」

說著他便將門一把關上,杜三娘便站在外頭守著。抬頭看著這高高的圍牆,她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把東西賣掉。

過了沒多久,門又打開,杜三娘頓時來了精神,一看面前當真站著上次那位管事兒,杜三娘開門見山的說道︰「趙叔,我家弄了個稀罕物兒。」

趙管事對她印象深刻,當即笑道︰「是什麼稀罕物讓我瞧瞧。若是得了老爺的歡心,自有賞。」

杜三娘趕忙點頭,將背簍里的木桶提出來,拿掉上頭遮擋的芭蕉葉子,說道︰「趙叔,這是大鯢,又名女圭女圭魚,可是魚類中的佼佼者,尋常根本找不到,也是我爹花了不少功夫才弄回來的。\"

說著杜三娘將它從水里撈了起來,那女圭女圭魚頓時叫了幾聲,跟著趙管事一起出來的一位小廝兒驚奇的道︰「喲,這聲音還真像孩子的聲音。」

杜三娘一直看著趙管事,心里也是緊繃著一根弦,若是他不要,今兒她可真是做無用功了。可她不敢追問他,只在心里盼著他能收下她的東西。

趙管事兒眯了眯眼楮,看著她手里的東西,並未開口說話。

他的沉默,讓杜三娘心里七上八下,若不是內心成熟,她這會兒只怕是根本堅持不住。

耳畔只有女圭女圭魚的叫聲,杜三娘手都快要抱軟了,她心里有些沮喪,難道她失敗了?

趙管事卻是在想旁的事兒,听說城里的縣老爺馬上要做壽了,府上正在想著選什麼禮物。這大鯢,他自然是知曉的,可是不尋常的東西,很少見。趙管事抿了抿嘴,說道︰「這東西你想怎麼賣?」

杜三娘听了,總算是松了口氣,她道︰「小女對這些也不懂,只是听大人們說這東西是個稀罕的,吃了還能延年益壽!您看著給就是了。」

她對這東西值多少錢,還真的是不清楚。何況,這顏府,她是準備長期打交道的,這價錢,自然是對方給多少她就收多少。

杜三娘說著指了指背簍里的東西,「家里種的小菜,這一趟也給府上送了些。都是小女撿了最女敕的。還有這個野生的獼猴桃,滋味兒也不錯,孩子們喜歡吃,便是那些懷胎的婦人們也喜歡,送給趙叔嘗嘗味道。」

這是杜三娘撿了個頭最大,賣相最好的,差的全放家里了。說著她還撿了一個大的遞給趙管事,「趙叔您嘗嘗,若是不甜,我就不給你了。」

趙管事兒笑眯眯的接過來,剝去了皮,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甜味兒更多一些,孩子們應當會喜歡。

「拿來吧。」

他話一說完,便有兩個小廝出來,將杜三娘的東西拿了進去,她靜靜的等在門口,老邢道︰「你這小娘子可還真厲害,趙管事都被你說動了。」

杜三娘抿嘴道︰「那是趙叔人好。」

過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趙管事親自過來,還丟了一個荷包給她,杜三娘接住了,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輕,模著有些輪廓,也不知是什麼東西。趙管事兒擼了擼胡子,說道︰「這是賞你的荷包。對了,你那果子叫什麼來著,家里可還有,我家夫人喜歡吃。」

杜三娘忙點頭道︰「家里還有些,只是賣相不太好,不過山上有,我可以去山上摘些回來。」

趙管事點了點頭,又過了一會兒,另一個小廝兒跑來了,手里還拿了個袋子,趙管事道︰「給你兌了些碎銀銅板。」

杜三娘忙笑著接了過來,「謝謝趙叔。」

趙管事笑眯眯的道︰「這往後有什麼好東西你便拿來。」

說著他又看了門房一眼,「以後這小娘子來,你就讓她直接進來。」

說完這些話,趙管事便離開了。

杜三娘抿嘴淺笑,她直接就抓了一把銅錢給老邢,估模著有十個錢,她可得打好關系。那門房得了她一把錢,自然是高興,拍著胸脯道︰「小娘子往後來,我老邢定給你跑腿兒」

將那荷包貼身放好,一包碎銀子直接就丟在背簍最下面,上頭放著木桶和其他東西,腰上的錢袋子里放了幾把銅錢,估模著也是上百個子兒。

莊戶人家都是用銅錢的多,這可是一筆巨款啊。她得回去稱一下,看有多重。按照一兩銀子兌換一千個錢算,她這下子,可是比得過一家子好幾年的收成了。

爹娘在家守著那幾畝薄田過,一年也不過只有兩三吊錢罷了,還別說包含了一家人的開銷,人情往來等。

心里高興,杜三娘哼著小曲兒從巷子里出去,準備待會兒割上兩斤肉。

走到一家糕點鋪子,杜三娘看著那些零嘴,一問價格,竟然比肉價還貴,杜三娘人嚇了一跳。想著家里兩個孩子,只讓裝了六塊小小的紅豆餡糕點,拿了油紙包好,就這麼點就是十二個銅板,可是讓她肉疼。

再去糧鋪里買些粗糧米面,杜三娘便往西市去。

走了好久,才找到了秋家的豬肉鋪子,單秋實看見杜三娘來,忙就開口喊道︰「三娘,你來了。」

「秋實哥。」杜三娘喊了一聲,低頭看著面上擺著的豬肉,她指著一塊三線肉道︰「秋實哥,給我劃一塊吧。」

「好呢!」單秋實麻溜的劃了一塊下來,單長貴看著兒子弄了那麼一大塊,恐有四五斤重,頓時就敲了兒子腦門一下,這個笨蛋也不先問問她買多少。

「三娘,你要多少?叔兒給你劃一刀。」單長貴笑眯眯的道,今早她不過是背了些菜來賣,能有幾個錢兒?這肉價可不便宜,單長貴說著就拿起刀子,等她開口。

杜三娘道︰「單二叔,你不用割了,直接稱給我就是。」

單長貴道︰「三娘,這三線肉二叔算你十五文一斤,這怕是有四五斤重。」

他是怕她沒錢,杜三娘弄明白了單二叔的意思,人家這樣委婉的提醒,是怕她待會兒沒那麼多錢下不來台。

杜三娘點頭道︰「我知道,單二叔,你給我稱就好了。」

單長貴見她堅持,只能給她稱重,他道︰「喲,可有五斤二兩,這二兩叔就不算你錢了。」

「七十五文!」杜三娘說道,隨即將錢袋子打開,撿了七十五文錢出來遞給他,原本還算鼓鼓的荷包頓時就癟了。

單長貴笑著道︰「三娘還會算賬呢!」

說著讓兒子把肉包好,一邊道︰「你什麼時候回去?要不你去城門口等著,等你秋嬸兒來了,我讓她捎帶你一程。」

杜三娘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單二叔,我逛一逛就要回家了。」

那頭單秋實又撿了兩根豬骨給她,杜三娘忙道︰「秋實哥,我沒買這個。」

單長貴扭頭看了兒子一眼,單秋實嘿嘿笑著,說道︰「就是兩根扇子骨,上頭沒什麼肉。你拿回去煮湯。」

單長貴也道︰「三娘,你就收下吧。」

杜三娘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就謝謝二叔了。」

將用芭蕉葉包好的肉放在背簍里,杜三娘轉身離開,等她走遠了,單秋實還伸長脖子望著她。

剛走了一段路,杜三娘突然看見前頭站著的一個人,她咦了一聲,立刻就大步追了上去!

養的幾只小雞仔已有兩斤重,這會兒被兩個孩子追得滿院子撲騰,咯咯直叫喚。杜三娘在廚房里喊道︰「峰兒,別調皮。」

杜三娘揉捏著手里的雜糧面團子,今兒吃刀削面,等那大鯢賣了錢再買點好的。

沒過多久,杜華盛夫妻從地里回來。如今杜華盛的腿是真的落下了殘疾,楊氏暗地里也哭過一場,若是當時有點錢,找個大夫好好瞧了,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反倒是杜華盛想得開,一直寬慰著她。

听見爹娘的聲音,杜三娘趕忙打了熱水出來,「爹,娘,洗臉,吃飯了。」

揚氏看見她簍子里放了些東西,開口說道︰「三娘,你扯這麼多咱們家吃不完。」

這麼女敕就拔了,楊氏很是心疼。鄉下人,又不是城里人那般金貴,吃東西專要吃那女敕尖。

杜三娘道︰「娘,我明日要進城去,準備給那主顧家在送些東西。」

楊氏微微一愣,斟酌道︰「三娘,那顏府家大業大,恐是看不上咱們家的東西。你就別去了。」

杜三娘拍著胸脯道︰「娘,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數兒呢。」

見她胸有成竹,楊氏只能長嘆一聲,不忍潑她冷水,「你要去,那就去吧。」

杜華盛擰干了帕子給妻子遞過來,楊氏接過,又說道︰「三娘,要娘跟你一塊兒去?」

楊氏怕她要是惹怒了顏家的人,她還能求著不讓三娘吃虧。

杜三娘搖了搖頭,「娘,你就在家休息吧。這點小事兒,我一個人可以的。」

本在玩兒泥巴的四娘听見了,趕忙就跑過來,脆生生的道︰「娘,阿姐捉了條大魚,阿姐還說明天換了錢給我買糖吃。」

杜三娘笑著捏了捏妹妹的小臉,楊氏驚訝的問道︰「三娘,你去哪兒捉魚了?」

「山里那水潭里的,娘,先吃飯吧,我肚子都餓了。」

見吃的是刀削面,楊氏肉疼,這災荒歲月才過去沒多久,如今的日子才剛剛緩過來,看著女兒一臉的笑,她又不好直接說她,只好道︰「三娘,趕明兒若是賣了錢,再買些雜糧面回家。」

杜三娘一听就知道娘是覺得她浪費了,只是抿嘴笑了笑,嗯了一聲。

杜華盛端起碗,看了妻子一眼,「趕緊吃,還得下地呢。」

吃了飯,杜華盛夫妻坐在堂屋里休息。

「三娘,那魚水要勤換,若是死了,人家就不會要了。」杜華盛怕她不懂,又提了一句。

杜三娘點了點頭,笑著道︰「我知道的,爹就放心好了。」

下午杜三娘將家里人的髒衣服全找出來,拿去村頭的小河里洗,兩個小的跟著她,杜三娘囑咐道︰「可不能玩兒水。」

杜峰嘿嘿笑著,「阿姐,我們不玩兒水。」

到了河邊,踫見兩三年輕媳婦兒,杜三娘打了招呼,便找了個位置蹲下。

杜峰帶著四娘已經跑了出去,杜三娘看了兩人一眼,叮囑著讓杜峰別走遠了。

「三娘來洗衣服了?」

杜三娘看了一眼,見又是她,淡淡的喊了一聲「崔ど嬸」。

崔氏走到杜三娘旁邊,看著她飛快的敲打著衣裳。這災荒年緩過去了,她那好模樣又顯露了出來,雖還沒長開,可看那瓜子臉,大眼楮,已然是個美人胚子。

崔氏如今跟著她那口子,已經能分辨出什麼樣的才是好貨,什麼模樣的女人城里那些老爺們才喜歡。

杜三娘生得秀美,如今皮膚也養得白了許多,容貌在村里是極出挑了。

崔氏心里有那想法,便不時打量著她。

杜三娘被她看得極不舒服,皺了皺眉,離她遠了些。

「三娘,你爹那腿啊,當初嬸子就跟你娘說過,得找個大夫來好好瞧瞧,杜二哥好好的一個人,如今生生成了跛子。」

杜三娘抿嘴道︰「崔ど嬸,災荒年月的,連吃的都沒有,誰家有錢去請大夫?」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崔氏訕訕道︰「嬸兒也只是說說罷了,說來說去也還是錢的事兒。」

杜三娘低頭翻了個白眼。

「三娘,嬸兒問你,你可願出去幫人,像你們這樣年輕的姑娘家,一個月也能有上百個錢,你爹腿落下殘疾,家里就靠你娘,你弟弟妹妹們還小,這日子可真是艱難呢。」

杜三娘雙眉微蹙,這崔ど嬸家里是干什麼的,她是一清二楚!沒想到這女人竟然打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莊戶人家,誰家不是這樣,餓不死。」杜三娘硬邦邦的堵了回去。

崔氏道︰「話可不能這麼說,俗話說得好,這人也分三六九等,你瞧瞧這莊稼人,一輩子就在地里打滾兒,能有個什麼出息!三娘你模樣長得這樣俊,這若是去了大戶人家,往後可就是穿金戴銀,享不盡的福咯。還能幫家里一把,不但你爹娘輕松,就是你弟弟妹妹們以後也能過上好日子。你知道咱們村兒的陳五娘吧,前些日子回來,身邊還跟著兩個丫頭呢。」

說到這里崔氏就大聲笑了起來。

杜三娘卻是听得面沉如水,那陳家五娘給人做了妾,崔氏說這番話,莫不想讓自己也去給人做妾?她抬起頭來,那雙杏仁眼冷靜的看著崔氏,「照ど嬸這麼說來,這般好日子,怎不讓圓姐姐去,我過慣了苦日子,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圓姐兒是崔氏的女兒,也十五六歲了,只是模樣生得不好,至今沒有許人家。若不是崔氏說這些話,杜三娘也不願扯圓姐說嘴。

崔氏臉色一僵,她自家閨女那模樣,便是去給人家做粗使丫頭人家都嫌棄。

也不知她到底听明白沒,崔氏又道︰「三娘,嬸子也是為了你好。你看這多好的機會,往後成了大戶人家的主子,想吃什麼吃什麼,想穿什麼穿什麼,可比嫁個村漢強。」

杜三娘真是恨不得舀起一盆水給她兜頭淋去。

不願再接她的話,杜三娘看向弟弟,喊道︰「杜峰,把四娘帶過來。」

杜峰忙就拉著四娘走過來,蹲在地上看著杜三娘洗衣裳。

崔氏還想說些什麼,但杜三娘不搭理她,還把兩個小的喊了過來,她也不好意思明說,不過少不得又說了些大戶人家家里養了多少的奴僕,家宅有多大諸如此類的話。

過了一會兒,杜三娘將衣裳放盆里,讓杜峰來抬。走到崔氏背後,杜三娘故意崴了下腳,手里的盆子沒端穩,一下子掉了下來,她人直接往崔氏撞了過去。崔氏本就是蹲在那兒,杜三娘這麼一撞上來,她整個人朝前一探,身子頓時失去平衡,一下子撲進了水中。

河水並不深,可崔氏是整個人撲了過去,直接趴在了水中,衣裳褲子全給弄濕了。

杜峰喊道︰「阿姐,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阿姐只是腳崴了。」杜三娘說著,看了眼河里的崔氏,「崔ど嬸,真是對不住,我腳崴了,你沒事兒吧。」

杜峰看著河里的崔ど嬸,噗呲一聲笑了出來。他眼珠子轉了轉,張口喊道︰「崔ど嬸掉河里了,快來救命啊。」

他這一嗓子出去,周圍倒是有人過來。崔氏冷不丁的吃了幾口冷水,被嚇著了,下意識就撲騰著。雖然那河不深,可崔氏驚懼之下,腦子一片空白,一下子就嚇得大喊了起來。

幾個農家漢子听見聲音跑了過來,看見崔氏在河里撲騰,一人笑道︰「這河還不到大腿根,你瞎撲騰什麼。」

這話一說出口,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杜三娘道︰「叔,都是我的錯,我扭了腳,一下子沒穩住撞上了崔ど嬸。」

一邊解釋,她一邊將掉在地上的衣裳撿了起來。

那頭崔氏听見說水不深,趕忙就爬了起來,只是已經成了落湯雞。

看著杜三娘,崔氏伸出手指著她,氣喘吁吁,「你……你……杜三娘,你給老娘站住。」

崔氏氣得不輕,一臉猙獰的朝她走過來,那架勢似要吃了她一般。

旁邊有人說道︰「她也是不小心,你一個大人跟孩子計較什麼?」

崔氏張口道︰「什麼不小心,我看她分明就是誠心的!哪兒崴腳不行,偏在我身後就崴了腳。好你個杜三娘,去找你娘來,我要好好問問她,到底是怎麼教養的女兒!」

「你又沒受什麼傷,就別跟孩子計較了。」

崔氏怒道︰「什麼沒受傷?你沒看見我衣裳都濕透了!」

她不說這話還好,這話一說出口,周圍又是一陣大笑。這個季節雖比不上夏日穿得輕薄,可也不過是穿一兩件。崔氏在水里滾了一遭,她那身衣裳幾乎是緊緊貼著皮膚,身形俱都顯露了出來。

崔氏外頭穿了一件綠色衣裳,里頭卻是大紅色,甚至能看清楚那件小衣的形態,赫然是一件肚兜,她的胸膛隨著她的聲音一顫一顫,顯得異常的偉岸。

杜三娘低下頭,一副做錯事兒乖乖受訓的模樣,心里卻是暗爽,她就是故意的,誰讓崔氏的心思那麼惡毒?竟然攛掇著想讓她去給人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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