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陸湛吃完飯,他打了個嗝,將碗筷放在桌上,說道︰「好吃。」
楊氏在旁邊問道︰「湛哥兒,你今兒是咋了?這衣裳的挺貴吧。」
一邊說著,楊氏伸手將陸湛原本放在旁邊的那件大氅起來來仔細看著,不時模模捏捏。
陸湛道︰「應該值些錢吧,回頭我拿去當鋪里看看。」
「這麼好的衣裳,怎要拿當鋪去?不當,放著這寒冬臘月的穿著多暖和。」楊氏雖然沒看明白這到底是用什麼東西做的,可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你怎麼得來的?」杜三娘問道。
「是別人硬要給我的。」陸湛抿嘴說道。
陸湛也知道今兒杜家親戚朋友要來,那日他走的時候楊氏便給他說了,為了今兒給大家留個好印象,陸湛一大早就出了門,準備早點去杜家。
他二叔陸志福昨兒給了他一頭的獐子,說是家里獵了三頭野物,陸湛想著自己一個人吃不完,便放平板車上推著一路去了杜家。
哪只半道上卻遇見有人打架,陸湛原本是不想管的,他一個過路的,原本別人打架斗狠也不關他的事兒,他只想快些去杜家。可那邊人早已經打得紅了眼,哪里會管他是不是路過的,陸湛也算得上是殃及池魚,被打了個悶錘。
連他平板車都翻了,陸湛也是來氣兒了,雖是很多年沒打架,可要說起來長這麼大,除了被爹娘打過,還真沒被別人打過。
陸湛瞪大了雙眼,當即也不管對方是誰,誰打了他悶錘,他也得打回去,找回場子!
他這出了手,那伙人也當他是敵人,三五個對他進行夾擊,陸湛也不是沒脾氣的人,別人對他刀下不留情,他同樣也是拳頭不饒人。陸湛長得人高馬大,雖是手頭沒有刀槍,不過他氣力大,平日哪怕收了力道一拳頭揮出去也是叫人吃不消的,這火氣一上來,更別說手上沒個輕重了。要是逮著人,直接就被他摁在地上猛揍,兩拳頭下去就把人打得直接沒了聲響。
待到最後,陸湛身上雖然也掛了彩,好歹那伙人是跑了,他這才哼哼了兩聲,去撿自己的平板車。
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那嗓音有些低沉,「敢問這位壯士尊姓大名?」
陸湛並未回應,待過了一會兒,那人又重復了一聲,陸湛才知道對方是在對自己說話。眼楮頭沒抬一下,陸湛說道︰「舉手之勞,不用謝我!」
說著他將地上的獐子抱起來丟到平板車上,想到自己今日平白無故受到牽連,陸湛那眉毛就沒順直過,擰得緊緊的。
一個頭戴配巾,留著山羊胡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看見那年輕人站在不遠處,擺弄著板車的車軸。中年男人開口說道︰「今日若不是壯士,我等也不會這麼容易月兌身,多謝。」
陸湛這才抬頭朝著發出的聲音看去,他道︰「你們快走吧。」
說著陸湛拖著自己的平板車繼續往前走,可走了沒幾步,後頭那馬車卻又追了上來,那中年男人又喊住他,問道︰「還未請教壯士名號,吾乃滄州秦松!」
陸湛擰了擰眉,說道︰「陸湛。」
「原來是陸小哥,幸會幸會。」秦松雙手作揖道。
陸湛面帶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問道︰「你想干什麼!」
「陸小哥不用緊張,我沒有惡意。」那中年男人笑著道。
這時候,馬車里猛然響起了一聲悶悶的咳嗽聲,陸湛朝馬車看了一眼,馬車遮掩得嚴嚴實實,也看不見里頭的人。
秦松看他面帶疑慮,又道︰「馬車里是我家少主子,少主子感染了風寒,此去是回本家的。只是主子的娘已逝,後娘不容,這一路指使人設下埋伏,今日若非遇見壯士,我等也不會這麼容易逃離這里。」
說著秦松從衣兜里模了一張銀票出來,遞給他道︰「一點謝意,不成敬意,還望壯士收下。」
陸湛擰著眉,只是看著對方,卻沒去接那張銀票。
秦松面帶微笑的看著對方,一臉真誠。
過了片刻,馬車里又傳來一陣咳嗽聲,秦越面上露出焦急之色。
陸湛這才道︰「從這里去城里還有幾里路,去找個大夫好好瞧瞧。這錢我就不收了,我也不是要幫你們,他們打到我頭上,我肯定是不依的。」
說著陸湛轉頭就走,秦松看著那年輕人,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干脆的就走了。
這時馬車里的人喊了一聲「秦叔」,秦越又進了馬車。
路上踫見這兩人的事情秦越也只當做是意外,很快就被他拋到腦後,只是看著自己剛換的衣裳弄得髒兮兮的,棉衣也被劃破了口子,身上也掛了彩,陸湛心頭就郁悶,這樣子去杜家,還不得惹了兩位老丈人不快!
過了沒多久,那馬車又跟上來了,陸湛板著臉,說道︰「你們怎麼又跟著我了,我還有事兒。」
秦松道︰「陸小哥,對不住,我們不是本地人,對城里也不熟悉,能不能請陸小哥帶個路,順便也找個有名望的大夫給我家少主子,回頭定有重謝。」
「陸小哥身上也有刀傷,也一並找大夫瞧瞧。」
陸湛瞪著他,秦松笑道︰「還請陸小幫個忙,回頭這輛馬車就送給陸小哥。」
擰了擰眉,陸湛看著自己的衣裳被割破,衣裳里頭的棉花都露了出來,這樣去杜家,確實是失禮,這一看就知道他跟人打了架,回頭三娘家的人要是不喜歡他可怎麼好。
想了想,陸湛道︰「好吧,那我帶你們去。誰叫我今天倒霉,踫上你們。」
陸湛這麼說著便掉頭往回走,心頭卻想著等有了這馬車,回頭三娘去哪里也更方便。
秦松看那年輕人又推著平板車在這凹凸不平的路上走著,雖是剛才還跟人拼命,身上也掛了彩,可他推著板車走起路來還是雄赳赳氣昂昂,臉不紅心不喘的,秦松由衷的贊嘆道︰「陸小哥身體不錯,身手也好。」
剛才看他揍那幾個人,身上倒是有一股狠勁兒,雖是沒什麼章法,卻有一把大力氣。秦松笑了笑,又說道︰「陸小哥長得這麼高大,在南方倒是很少見。」
陸湛的身高在城里也算是鶴立雞群了,再者他身板又壯,在城里還真是要找些人來比較。秦松這些年大江南北也走了不少地方,一看他就知道這年輕人帶有胡人血統,面目生得粗獷,高目深鼻。
不過這些話秦松倒也沒問,這年輕人明顯對他們心懷戒備。
到了城里,陸湛倒是真給他們找了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他也總算是見到了馬車里的人。那人被扶著從馬車里下來,身上披著一件大氅,面色有些蒼白,頭上束了冠,身材消瘦,看著有幾分羸弱。
他那雙眼楮卻是帶著微微泛藍,抿著嘴看了陸湛一眼,朝他點了點頭。
秦松扶著他進屋,老大夫帶著那人在內室里診治,一個年輕的小學徒在外頭給陸湛後背上的刀傷敷藥。
等秦松從內屋里走出來時,看見陸湛赤著上身,那小學徒給他上了藥,纏了繃帶,陸小哥那臉色就沒好看過,一直擰著眉。等到那學徒下去,屋子里沒人了,秦松才道︰「陸小哥,我家主子同你身量差不多,只比你消瘦些,陸小哥可否將你的衣裳給我家主子。」
說著他直接將先前那青年穿的大氅和里頭的錦衣放在桌上,隨即又模了一錠金子出來,「你的酬金。」
陸湛眼楮盯著那金子,抿著嘴也沒說話,秦松道︰「小兄弟,富貴險中求,你看著外頭的天現在是晴的,可興許什麼時候這天就變了呢!」
秦松說這話的時候笑呵呵的,陸湛雖一直呆在城里,只是個鐵匠,可他也不是笨蛋,他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秦松道︰「我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小兄弟,我叫秦松,若是以後有緣,自然會再相見。」
陸湛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拿來吧。」
秦松說著將那身華裳遞給他,又將他那身衣裳抱走,走了幾步,他扭頭朝陸湛說道︰「小兄弟膽量夠大,秦某佩服!」
陸湛換好那人的衣裳,衣裳上還一股香,陸湛抿了抿嘴,皺著眉頭出去,直接就將馬車趕走了。
過了沒多久,醫館里那對主僕也各自換了一身衣裳出來,那年輕人身上穿著陸湛先前那身被劃破的衣裳,身邊的秦松也穿了一身布衣,見主子面色不愉,秦松道︰「主子,我們繼續往北,那伙人估計不會想到我們會換裝。」
京里的人都知道,北越王世子蕭翼為人高傲,他這樣的人,又如何會自貶身份,將自己打扮成一個農夫。
「主子,回北越要緊。我們死了這麼多人,都是……「
蕭翼擺了擺手,「走吧。」
先前那姓陸的年輕人把他那輛平板車留下來了,上頭放著一頭死去的獐子,灰塵和血跡沾染在一起,很是惡心,蕭翼看了一眼,抬起平板車,低著頭往前走。
秦松總算松了口氣,又想著先前那位姓陸的年輕人,若是以後當真有緣再見,再謝他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