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娘跑進廚房,陸二叔沒在,她抿著嘴,臉還紅通通的,將桌上的東西給收拾好,開始涮洗鍋碗瓢盆。
陸湛站在門口看著她,說道︰「三娘,你還沒回我話呢!」
杜三娘的心又咚咚跳起來,她頭也沒回,將鍋里的碗弄得叮當響,「我沒什麼意見!」
陸湛邁步進來,走到杜三娘身邊,他道︰「三娘,我堂哥昨兒個去河里弄了些魚回來,待會兒你拿些回去。」
杜三娘嗯了一聲,拿起瓜囊子擦洗碗碟,她的手泡在水中,那手指又細又長,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齊,陸湛不自在的移開目光,低聲道︰「我去前頭看看。「
說著他趕緊大步走出廚房,站在院子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擰著眉,暗道他近來是怎麼了?
沒過多久,陸志福趕騾子車來,車上還放一個木桶,陸志福道︰「湛哥,跟你岳丈說,這是自家河里釣的。」
陸志福打個了酒嗝,走到廚房,又對杜三娘說道︰「閨女,讓湛哥送你回去。那魚是昨兒才抓的,你拿回家嘗嘗。」
「這魚二叔你們吃就是……」
「家里還有呢。」說著陸志福笑了笑,然後擺了擺手,「我先回了。」
陸志福走後,杜三娘將廚房收拾干淨,她洗了手走出來,走到騾子車旁,看見木桶里的幾尾魚拍打得很是厲害,驚訝的道︰「這麼多啊?」
陸湛道︰「這魚不大,刺兒多,回頭吃的時候可得小心點。」
杜三娘嗯了一聲,看見他坐在騾子車上,隨即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將荷包拿出來,遞給陸湛道︰「諾,給你。」
陸湛擺了擺手,「我不需要,你自己收著便是。」
「那怎麼行!」杜三娘眉頭一挑,又道︰「這是給你的,你收著!」
「我不要!」
杜三娘擰了擰眉,嘀咕道︰「你這人真是倔強。」
說著她直接將荷包打開,里頭竟然是銀子,「陸湛,是銀子!」
陸湛看了一眼,確實是白花花的銀子,再看杜三娘一臉的驚訝,陸湛心頭有些不快。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錢?」陸湛硬邦邦的問道。
杜三娘壓根兒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問,她道︰「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沒覺得你沒錢啊。」
看陸湛臉色明顯有些臭,杜三娘輕咬著嘴唇,「陸湛……」
陸湛心里不爽快,他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冒出來一肚子火,可是看著她拿著銀子喜笑顏開的樣子,就越看越生氣。
「顏府家大業大,這點錢他們也不放在眼里。」說著杜三娘抿了抿嘴,又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是不是覺得心里不痛快,還是你心里有什麼想法?」
陸湛眉頭微微擰著,道︰「沒有!」
說著他便偏頭過去,杜三娘看他板著一張臉,翻了個白眼,明明就不高興,還說沒有!
杜三娘嘀咕道︰「沒想到你自尊心這麼強!」
說著她嘴角彎了彎,她挑了挑眉,說道︰「那現在這銀子是在我手上,是我給你的,你還收不收?」
她語調上揚,低著頭看他,披散下來的發絲有一縷掠過他的臉頰,陸湛覺得有些癢癢,伸出手去抓,杜三娘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她坐在車上,輕聲道︰「你不收就算了,我放著。反正以後這個家也是我當家,都一樣!」
說完這話她才回過神來,這樣的話她都說出來了,真是……好羞人!
杜三娘瞥了他一眼,他坐在那兒沒動,連頭都沒偏動一下,她臉上燒得慌,道︰「好了,我們該走了。」
說著她拿了蓋子將木桶蓋住,然後扒拉著木桶的邊緣,心頭又想著這男人自尊心真強!罷了罷了,他不願要就算了,她可不嫌棄錢多,又看了他一眼,他才穿著一件薄薄的夾襖,若是趕工的話,年前便能給他縫件棉衣。
陸湛將杜三娘送回了屋門口,楊氏听見動靜走出來,看見他們這麼早就回來了,問道︰「這麼快就回來了?」
杜三娘嗯了一聲,然後跳下來,將水桶提起來,別說,還真是有點重!關鍵是水裝得太多了。
陸湛看她手都在發抖,說道︰「我來吧!」
說著他從她手里將木桶拿了過去,提著進了院子,對楊氏說道︰「這是我二叔家昨兒釣的魚,給嬸子拿來嘗嘗。」
楊氏笑得合不攏嘴,說道︰「這怎麼好意思……」
四娘和杜峰听見聲音,也從屋子里跑出來,兩人看著木桶里的魚,四娘伸出手去抓,那魚唰的一下擺起尾巴,濺起的水花將她衣裳都打濕了,四娘卻不在乎,伸手死死的摁住一條魚,然後抓了起來,看著杜三娘說道︰「阿姐,我抓到了!」
杜三娘無奈的看著她,「你小心些,別把衣裳都弄濕了!」
陸湛送她回來,也得回去了,他道︰「那我回去了。」
杜三娘看著他嗯了一聲,楊氏道︰「這才剛來,怎麼就走了?我馬上弄飯,要不吃了飯再走?」
陸湛擺了擺手,「不了,我二叔讓我晚上去他家吃飯。」
說著他咧了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四娘喊道︰「姐夫,你要回家了嗎?」
陸湛扭頭看著她,笑著說道︰「是啊,我得回家了,等過些日子再來看你們。」
楊氏道︰「湛哥兒,你先等一等,我去園子里給你找些菜,你拿回去!」
說著她就背起了背簍,一邊又道︰「三娘,可別讓湛哥兒走了。」
杜三娘開口道︰「那你就再等等吧。」
楊氏走後,院子里就只剩下幾個孩子,四娘和杜峰對水桶里的魚很感興趣,杜三娘去廚房里拿了個盆出來,將魚倒了出來。
陸湛道︰「三娘,要不我給你把魚殺了吧。」
四娘和杜峰听見要殺魚,頓時圍著陸湛,目不轉楮的盯著他。
陸湛就蹲在地上,刮魚鱗,扣掉魚鰓,開膛破月復,他很認真的做著每個步驟。
很快的,那六條魚全都殺了,一條魚估計有三四兩重,全部都是紅尾巴的鯉魚。
杜三娘舀了水來給他洗手,低聲說道︰「陸湛,謝謝你!」
陸湛洗了手,拿過她手里的布巾擦干,一邊說道︰「三娘,你還叫我陸湛?」
他那雙琥珀色的眼楮很認真的看著她,無形中帶給她一股壓力。杜三娘雙手交握在一起,「我不叫你陸湛,那我叫你什麼?"
陸湛心頭憋著一股濁氣,抿嘴說道︰「你說呢?」
說著他的眼楮又瞪大了幾分,杜三娘心頭一跳,「我怎麼知道。」
陸湛氣呼呼的道︰「我都已經跟你定親了,你還叫我名字,四娘和杜峰都知道親近我!」
四娘和杜峰喊他姐夫,杜三娘自然是知道的。杜三娘又看了他一眼,覺得面上有些熱,她道︰「我……那你想讓我叫你什麼?」
他倆還沒成親呢,叫得太親近了,她自己都覺得別扭。
杜三娘想了一會兒,道︰「那要不我叫你陸大哥吧。」
旁的什麼稱呼,她可說不出口!
陸湛癟了癟嘴,勉強說道︰「這還差不多!」
「你再叫一聲我听听!」
杜三娘咬著嘴唇,瞪了他一眼,「你別太過分!」
「我就讓你叫我一聲,哪里過分了?」陸湛嘴角上揚,眼里都是笑意。
杜三娘不願喊,陸湛便站在那里一直盯著她看,他那目光太過灼人,杜三娘招架不住,她可沒這人臉皮厚,便小聲的喊道︰」陸大哥……"
陸湛點了點頭,大聲誒了一聲。
杜三娘覺得不好意思,趕緊捧著裝了大碗跑進廚房,陸湛在後頭更是笑出聲來。
過兒沒多久,楊氏回來了,看見女兒沒在院子里,她道︰「三娘,出來!」
杜三娘就呆在廚房里,她不想出去面對陸湛,無端的就讓她心慌得很。這會兒听見楊氏的喊聲,杜三娘只能出來,走到楊氏身邊,喊道︰「娘……」
「你把菜分出來,給湛哥一樣裝一些。」
杜三娘嗯了一聲,看見楊氏手上被割了一條口子,還冒著血,頓時心疼的道︰「娘,你手受傷了?」
楊氏道︰「沒事兒,就被蹭了了一下。」
說著她讓杜峰去弄點蜘蛛網來,去廚房里用清水洗了洗,杜峰拿掃帚將蜘蛛網給打掃下來,忙就跑到楊氏面前。楊氏先抹了點菜籽油,再將蜘蛛網覆蓋著傷口,很快那血就不在流了,杜三娘看著楊氏的食指,說道︰「娘,怎麼這麼不小心。」
楊氏道︰「一個沒注意就被鐮刀割到了,沒事兒的,你們別擔心。」
杜三娘將菜分出來,楊氏讓她送陸湛出門。
騾子車上的木桶里裝了不少的菜,杜三娘跟他走在路上,她擰著秀眉,陸湛也有些不自在,若不是因著他,楊氏也不會割出一條口子來。
「三娘,都是因為我……「
杜三娘搖了搖頭,「沒事兒的,不關你的事兒,你別放在心上!"——
兩人走了一段路,杜三娘問道︰「陸大哥,我問你個事兒,城里有沒有哪個比較好的先生,我想把杜峰送去念書!也不用找什麼名家,就讓他能認字兒,知些禮。"
雖然她現在賺了些銀子,可就依靠著顏家也不是個事兒,萬一什麼時候顏家不要她的東西了,這是誰都說不準的。陸湛是個鐵匠,往後養家糊口也不成問題。可家里都是種地為生,也沒什麼別的經濟來源,她即便現在能幫襯些,也不可能一輩子幫著。
杜峰是男孩兒,以後得繼承家業,可在這個時代,平民百姓想要出人頭地,唯有讀書這一條路。杜三娘也不指望他能考科舉,只希望他能認些字,知道些道理,往後大些,即便是去給人做個賬房先生,也比窩在村子里做刨土的村漢強。
莊戶人家就是靠天吃飯,老天爺要是哪日任性一下,莊稼人就得受苦!前頭鬧災荒,在杜三娘心里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都說士農工商,又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可對杜三娘而言,不管做哪一行,都不能缺錢。
陸湛道︰「我回頭給你打听打听。」
杜三娘笑著道︰「那就拜托陸大哥了。」
她對城里並不熟悉,這找先生的事兒,她還真的是不知道該去哪兒找。村子里都是莊戶人家,連個童生都沒有。
兩人走了一路,杜三娘送他到了村口,她揮了揮手,「我就不送你了。」
陸湛看著她說道︰「三娘,你自己也得多注意身體,別感了風寒,多吃點好的,養好身體,對自己好點!」
杜三娘點了點頭,陸湛低頭看她小臉紅撲撲的,像熟透的桃子,伸出手想要模模,又不敢,最後只是放在她肩膀上拍了兩下,「那我回去了。」
杜三娘抿嘴笑了笑,「好,你也早些回去,別在路上逗留。「
「三娘……」
杜三娘听見聲音,往陸湛身後看了一眼,看見單秋實正趕著他家的驢車回來。
杜三娘沒理他,對陸湛道︰「你回去吧」
陸湛轉過身去,看見迎面而來的少年,那少年一直看著杜三娘,那眼神讓陸湛心頭涌起一股怒氣。
這次又看見她送一個男人出來,單秋實抿著嘴,心頭又怒又氣又空蕩蕩的。
單秋實繃著臉,顯得很不高興。
杜三娘道︰「陸大哥,我回去了。」
陸湛點了點頭,便坐上騾子車,鞭子往前一抽,騾子便跑動起來。
經過那少年身邊的時候,陸湛看了他一眼,單秋實哆嗦著嘴,瞪著他,眼楮都紅了,想也沒想的就一鞭子朝他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