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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喜鵲娘得了錢,便將賣身契寫了給雲照,白紙黑字,摁了手指印,就算「交易」達成。喜鵲臨走時回頭瞧自己的娘親,只見她光顧著數錢,根本沒有抬頭看她一眼。這一看,喜鵲心中憤懣,提步跟雲照離開了這個家。

從幽深的巷子出來,雲照才道︰「以後你要回來,她罵不著你,就算拿十幾文錢給你的弟弟妹妹,她還會很高興。」

「姑娘我明白。」喜鵲嘆氣,「就是覺得自己沒家了,那兒再不好,也是我過了十四年的地方。」

「以後雲家就是你的家。」雲照說著,將賣身契撕碎,也不留著。

喜鵲瞧見,更是打定主意,要安心侍奉她一輩子。

陸無聲見兩人出來,倒沒想到事情辦得這麼快,問了兩句,喜鵲就道︰「姑娘辦事愈發周全了,這定是陸少爺的功勞。」

陸無聲笑道︰「為什麼歸功于我?」

「因為姑娘在昨日跟公子和好後,整個人都變了,今日更是讓人刮目相看。」

雲照笑道︰「你說對了個成語啊喜鵲。」

喜鵲當即捂了嘴,吃驚不已︰「真的!」

她瞬間沉浸在喜悅中,方才的傷心難過被拋在了腦後,光想著她肚子里如何如何有了墨水。

雲照笑笑說道︰「你去衙門找萬捕快,就說我有事找他,讓他晚上在巷子那等著。」

喜鵲應了聲,便往衙門方向跑去。陸無聲略覺奇怪︰「你不是已經跟萬捕快商議過了麼?」

「得讓他們兩個多見見,增進感情才行。」

陸無聲恍然,到底還是她的法子多。

雲照又道︰「也不知道現在司姑娘他們怎麼樣了。」

「若司夫人真的只是因為怕土豆護衛不是真心待她的女兒,那今日在千青湖的事,大概會讓司夫人的看法有所改變。」陸無聲相信像司夫人那樣多疑的人,不單單是只看兩人一次兩次的共處,而是會將司玲瓏今日所做的事都打听清楚。」陸無聲又道,「而且你說,前世的她曾相信了喜鵲的話,那今生你對她說的那些話,她或許也會相信。所以明日再見,你與她說明白這件事,再跟她商議對策,或許就能避免上一世的不幸。」

雲照略覺詫異︰「你要我跟她明說夜明珠的事?」

陸無聲點頭︰「你忘了他們本可以逃走,但為了找喜鵲,還是回來了?」

雲照沒有忘,雖然當時她心中沒有一點波瀾,但是她知道要他們這對亡命鴛鴦再回頭實屬不易,而且還是為了喜鵲歸來。那樣講情義的人,她怎麼能有理由不信。

「司夫人性格強勢,司大人一心都在朝堂上,如果司姑娘能跟司大人明說她與土豆護衛的事,再由司大人出面,那司夫人或許會成全他們。」

其中變數太多,誰也不能肯定未來會是如何。如果雲照有通天的本事,也不用她往返這麼多次,重來一次,別人沒有任何記憶,但她每回都是深切感受,痛苦居多,然而她還是感激上蒼能給她重來的機會。

痛苦卻還是迎難而上,其實她若為了自己,本可不必重復臘月初八。

畢竟她也不願意總是回來。

奈何變數這麼大,她如何能做到看著親友死在自己的面前而不去重走臘月初八。

雲照暗嘆一口氣,深思半晌,問道︰「你是想我明日和司姑娘見面時,和她明說?為他們避開原本要悲劇的臘月初十?」

「嗯。」

「我想想……」雲照知道司玲瓏是個怎麼樣的人,但也害怕又出什麼變故。只是陸無聲也主張如此,或許並不會是錯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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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天,初九仍舊天晴,但北風陰涼,像是山巒那邊有風雪要來,刮得司玲瓏在馬車上都覺得冷。

她抱了抱自己的小暖爐,偏身看了看緊跟在她身後側的男子。男子見她看來,說道︰「看路。」

「反正你會為我看著。」司玲瓏笑了笑,又瞧了他好一會,才收回視線,安心地往家里走去。

進了家門,見管家立即迎來,她就知道母親回來了。

她面上笑意頓斂,又示意身後人不要跟了。她知道母親不喜歡他,所以只能讓兩人少見,避免母親對他橫眉冷對,也壞了自己的心情。

司夫人此時正坐在大堂上品茗,想了許久今日在千青湖上女兒和那護衛的事。她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素來疼愛,什麼都想給她最好的。就算她不愛琴棋書畫喜歡騎馬,她也由著她。就算她不愛繡花愛舞劍,她也從來不攔著。

女兒是她的心頭肉,可如今她卻發現,女兒身邊那卑賤的護衛,竟想剜走她的心頭肉。

居心不良!

奈何女兒已深陷其中,讓她這做母親的,更是心焦。

她決不能讓她的掌上明珠落入那居心不良的護衛手中,所以處處阻攔。

只是近日在湖泊一見,那護衛待她女兒的一舉一動,卻不像是假情假意。她也是女子,也是和夫君相愛成親,所以連她都有些疑惑,難道那護衛當真是真心?

「娘。」

司夫人回過神來,手中茶盞已涼,她抿了一口便放下了︰「你過來,娘有話要跟你說。」

近半年司玲瓏跟她的關系都十分緊張,像是一根拉得太過的琴弦,隨時要崩裂。她略微不安坐下,又往外面看去,不見她的護衛,才收了心思。

司夫人微抬眉眼,也往那邊看了看,不見人,倒是地上有投影。他知道自己對他不滿,還敢在近處待著,倒是忠心。她接過丫鬟新沏的茶,遞給女兒︰「瞧你,臉都凍紅了,今日去了哪里玩鬧,每日都不見人影,跟你爹有什麼區別?」

司玲瓏雙手接過,說道︰「去了千青湖,和雲家姑娘約好的,釣了幾尾魚,就在酒樓里吃過了午飯才回來。娘您今天用午飯了麼?」

「用過了。」司夫人淡聲,「去的也是千青湖,瞧見了你,還有那個護衛。」

司玲瓏手勢一頓,抬眼盯著母親,沒有吭聲。司夫人見她眼里瞬間染上警惕,心下不悅,正要問個仔細,將母女之間該說的都說出來,就見下人小跑進來,說道︰「司馬家的公子來了。」

按照一般姑娘家的做法,估模會躲著,但司玲瓏就是司玲瓏,她不喜歡司馬公子,一點也不介意讓他知道自己不喜歡他,最好知難而退,她才開心。

司夫人見她不走,說道︰「進去,像什麼話。」

「我和他也算是見過兩次的朋友,朋友來訪,女兒怎麼能躲著。」

司夫人板著臉道︰「快進去。」

司玲瓏偏是不走,一會司馬公子進來,見司玲瓏也在,微微意外,作揖跟她問好,司玲瓏也大方回禮,並道︰「今日我爹爹不在家,你又做不了學問了。」

話里有趕人的意思,司馬公子笑得略略尷尬︰「本以為這個時辰司大人會在家中。」

「我爹心系朝廷,以朝中事務為重,並不常在家,下回你過來,可以先差遣個下人來,我定會如實告訴你,免得你總是白跑一趟。」

司玲瓏不喜他,更不喜他總是裝傻充愣,話里暗暗帶著諷刺,別說司馬公子,就連司夫人听了都覺得氣惱。她趕緊上前圓場,將司馬公子送走,回頭對女兒喝道︰「你越發不像話了!當初就不該什麼事都由著你,嬌慣出你這樣的脾氣來。」

「娘……」司玲瓏軟了聲,「女兒一向都是听您的話的,您知道的,惟獨婚姻大事不能听您。」

司夫人本想跟她說清楚這件事,可沒想到女兒竟忤逆到了這種地步,為了個男子都變得像另外一個人,不懂事、霸道、無理,若真的答應她讓她跟那卑賤護衛在一起,那日後她定會後悔!

「管家!捉了他,捉了小姐,不許他們再見面!」

司玲瓏沒想到母親突然下了這個命令,一瞬愣神,等回過神來,就听見外面有護院過來,往門口一側提著兵器前去,她忙跑了過去,將她的意中人護住,大聲道︰「誰敢抓他!」

司夫人冷聲︰「你反了!這個男人留不得了。」

司玲瓏頓時驚愕,張開手攔住那些護院,司夫人厲聲︰「司無言!當初我丈夫將垂死的你撿回,給你溫飽賜你姓名,你便是這樣報答我們司家?將你手中的劍放下,不要忘了,那是我贈與你護衛司家的,你要用它來傷我司家人?」

司玲瓏不曾見母親這樣怒過,預感她剛才所說不會是假,她心中焦急,要司無言不要放下手中的劍,誰想背後一聲「 當」,是劍落在地上的聲音。她愕然轉身,只見他眼里示意她不要再為自己說話。

眼見就要生離死別,司玲瓏眼中已然有淚,顫顫搖頭︰「我們走吧……」

司無言未語,仍是搖搖頭。司夫人說得沒錯,司家給他溫飽又賜他名姓,司家不曾虧欠過他任何東西,那如今他也不能帶走他們的女兒。他本以為誠心能撼天動地,但他終究是多想了。

司家是不會將女兒嫁給他的。

但他也不能帶走恩人唯一的女兒。

司無言被護院押走時,司玲瓏還想跟上去,被司夫人攔住。她自知無力救他,轉而哀求母親放過他。司夫人冷言說道︰「他的命是我們司家的,我處置他,有何不可?就算是要收了他這條命,也無人敢說什麼。」

「能要他命的只有爹爹,是爹爹領他到我們司家的!」

司玲瓏歇斯底里一吼,更讓司夫人怒火中燒︰「那你去找你爹回來,他心在朝廷,早就不要這個家了!三個月不曾入過家門一步,別家夫人都以為司家是我當家,那就讓她們這樣以為吧。你爹不理這個家了,連你也要忤逆我,那就將你嫁個好人家,總比日後你娘又被人當笑話得好。」

司玲瓏這才明白過來,母親對司無言的怒和怨不在于他本身,而是在于她的父親,那個總是不回來的父親。她在害怕,害怕丈夫丟下她,也害怕日後女兒會丟下她,所以她狠下心來,斷了這個「笑話」。

可她明白得太晚了,母親再不跟她多說一句,留下滿是憤怒的背影拂袖而去。她怔了怔,往門外跑去,此時的她知道唯有一個人可以救他,那就是她的父親。

但她那個爹爹終日都在衙門,通報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等順利見到他,只怕都晚了。她仔細思量一番,騎上快馬去了陸家,想找陸無聲做引路人。

她的父親對陸無聲評價頗高,若借著他的名義去見,那父親只怕會立刻出來。

然而陸無聲並不在家中,她心下一慌,轉而去了雲家,只盼他還未離開雲家。

行至一半路程,突然沖出幾人攔路,她停馬一瞧,正是家中護院。她下馬要跑,就被護院團團圍困,將她捉住,塞入旁邊馬車上,要將她押回司家。

求救的路一斷,司玲瓏深感絕望,奈何勢單力薄,根本沒有辦法逃離。

遠在雲家的雲照和陸無聲說了半晌的話,見天色已不早,往來的人變多,總往這瞧看,陸無聲說道︰「我先回去,若有消息,我來找你。」

「嗯。」雲照真想親他一口,奈何路人太多,她可不敢。

「小姐小姐。」

喜鵲的聲音幾乎在街頭傳到街尾,焦急不已,雲照抬眼看去,喜鵲提著裙子急跑過來,喘氣道︰「我剛到衙門,跟萬捕快說了兩句話,就听見了不得了的消息。」

「什麼消息?」

「早上剛跟您游湖的那個司家姑娘,她在街上被人抓走了!有人過來報案,萬捕快剛要去看看,就又來了個衙役,說是誤傳,抓她的人是司家護衛,不是惡徒。小姐,您說為什麼司家人要抓自己小姐呀?」

雲照愣了一愣,看向陸無聲,便見他的臉上也同樣染上了肅色。兩人相視,皆從對方眼里看出了不安。

難道真的這樣難以逃月兌歷史原本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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