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夏繁花爛漫的季節。謝繾憶跟謝卿卿說,錦繡園中的花開得極美,兩個人便約好了一起去看花。
錦繡園必須有親王階品才可打開園門,趙熙沉便帶著謝卿卿先到了,在暖閣處等著謝繾憶。
暖閣外面正是去年謝卿卿曾來偷偷采摘千瓣碧桃的那個地方,溪水淙淙,夾岸有桃林。
這個時節,桃花是沒有的,但溪邊生了大片的蘭花,倒也蔚為壯觀。
趙熙沉喂謝卿卿吃枇杷,那枇杷是半青半紅的,十分酸澀,然而謝卿卿最近就愛吃這個,趙熙沉便買了許多進府,時不時喂給她一些。
謝卿卿吃了幾顆,便覺飽了。趙熙沉倒跟與她心有靈犀一般,也不再喂了。
謝卿卿頗覺驚喜,「你怎麼知道我飽了?」
趙熙沉柔聲道︰「你每回吃過八顆就會飽的。我都記下了。」
謝卿卿道︰「那今日我若想多吃一顆呢?」
趙熙沉便又取出一顆來,正欲給她剝皮,卻被她一把搶了去。
「這顆我來剝。」她笑眯眯地細細將枇杷的皮兒給剝了,然後冷不防送到他嘴邊,「殿下,你也嘗一個吧,味道很好!」
她如今有孕在身,雖還未顯懷,但也只是穿著寬松些的褙子,只在胸口處系上綢帶罷了。這會兒她上身湊過來,手撐在榻上,居高臨下地瞧著他,頗顯壯觀的胸部剛好對上他的視線。
趙熙沉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的身子撈了起來,順利落到了懷里。
「呀!」她手上已經去了皮的枇杷不小心掉了下來,卻被趙熙沉接了個正著。
「卿卿剝的,怎麼能浪費?」
他將那酸不溜秋的枇杷放進了自己口中,雖則面上仍然沉穩,但謝卿卿已經從他微微收緊的手指中感受到了他口中的酸。
她輕輕笑起來。這個夫君,也真夠听她話的。
「殿下,我知道你不愛吃酸。方才不過給你開個玩笑,你怎麼真吞下了?」謝卿卿道。
趙熙沉拿了絹帕,給她擦了擦染了不少汁水的小手,又將那手放到自己臉上捂著,笑道︰「莫說酸枇杷,便是毒/藥,只要是卿卿給的,我都照吃不誤。」
謝卿卿咬了下唇,「殿下,這話雖則好听,但也太過了……」
男子低頭,瞧著她水潤的雙眸,道︰「我並非說好听話哄你。你若不信,日後可以試試。」頓了頓,又續道,「當然,最好不要是致命的毒/藥,因為我若死了,卿卿便要成了寡婦了……」
說這種話,竟還能無比認真。
他似乎總是在對自己不斷地剖白真心,生怕她不信任他。謝卿卿低頭道︰「我信你就是了,不要說這種話。我無緣無故的,為什麼要給毒/藥你吃?」
趙熙沉沉默片刻,親了下她的額頭,「好,你給就吃,不給我就不吃。」
謝卿卿︰「……」
這時,有一只蝴蝶忽然從窗外飛了進來。翩躚的影子,女敕黃的色澤。它在謝卿卿跟前轉了轉,似乎在跳舞給她看。
謝卿卿心頭一喜,「這只蝴蝶好漂亮!」
那只蝴蝶轉了幾圈,大約見屋里沒開花,便又飛走了。
謝卿卿從趙熙沉懷里下來,「殿下,蝴蝶飛出去了,咱們去外頭走走吧!」
趙熙沉想來抱她,謝卿卿退了幾步,嬌聲道︰「我可以走的,怎能時時讓殿下抱?」
謝卿卿走出暖閣,這才發現外頭竟是當年生了一株千瓣碧桃的地方。只不過,那株千瓣碧桃已經不見了。
「可還記得這里?」趙熙沉牽著她的手,道。
謝卿卿點點頭,「記得。」
去年春天,她就是在錦繡園遇到的趙熙沉。當日,他只是和她打了個照面,可那一汪月華清流、一抹銀華瀲波,其實已經讓她動了心了吧……畢竟,長得跟他這般好看的男子,世上大約找不到了。
不過那時候,她還想著要去游歷諸國呢……
不過短短一年時間,她已經成了他的妻子,還懷了他的孩子。
謝卿卿忽然對趙熙沉道︰「殿下,當時你在錦繡園看見我,是不是已經在打我的主意了?」不然,後面怎麼會忽然給她指婚的。
趙熙沉一愣,故作思考地唔了一聲,「好像……是的。」
謝卿卿詫異道︰「為何?」
趙熙沉輕輕抱住她,他想說一句,卿卿,我找了你很久。然而,他曉得她不記得往昔了,便沉默了片刻,道︰「因為卿卿長得美。我看一眼就迷住了。」
謝卿卿噗嗤一聲笑了,「這話顯然又是糊弄我的。」
趙熙沉低頭瞧著她的笑靨,被那動人光華所惑,忽然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花木疏影下,一雙儷人相擁。男子親親吻著女子的唇,女子閉著眼,身子有幾分顫抖。
白羽看見這一幕時,立刻往後退了幾步。跟在他身後的謝繾憶詫異地瞧他一眼,抬起頭一瞧,見到互相擁吻的兩個人,心頭仿佛被擊碎了什麼。
這段時日,她已經見過多次三姐和燕王殿下的恩愛了,怎麼如今還是這樣受不了……
謝繾憶深吸一口氣。
趙熙沉和謝卿卿听到有人來了,便松開了彼此。只是趙熙沉握著她的那只手,握得緊巴巴的,任女子怎麼掙都掙不開。
謝繾憶笑著迎上去,「三姐姐今日氣色真好!」
謝卿卿用那只自由的手模了模燙紅的臉,尷尬地笑了笑,然後飛快地轉移話題,「四妹,這里的蘭花開得真好,前面的林子里更多呢,咱們去瞧瞧!」
謝繾憶欣然應允。
趙熙沉道︰「錦繡園很大,不要跑遠了。」他怕她累著了。
謝卿卿道︰「我現在身子也不重,殿下不用這樣擔心。」
謝繾憶也笑道︰「姐夫放心,我會照顧好三姐的。」
趙熙沉只好跟著她們,一路進了林子。謝繾憶瞧著周邊愈發繁盛的蘭花叢,笑道︰「三姐,不如咱們在此置上桌凳,殺一盤棋如何?」
謝卿卿自然應允。趙熙沉便去喊了白羽,在蘭花叢中置好了一副桌凳,又擺了棋盤。
兩姐妹開始下棋。趙熙沉就立在一邊等著,極好的耐心。
謝卿卿一會兒渴了,燕王殿下給她倒水;謝卿卿一會兒餓了,燕王殿下給她喂枇杷。事無巨細,沒有一樣不妥帖的。
謝繾憶又下了一只白棋,抬頭道︰「殿下對三姐真是好。」
謝卿卿這會兒想起來謝繾憶才經歷過顧惜景的情傷,他們這樣秀恩愛似乎不太厚道。于是她對趙熙沉道︰「殿下不如先回暖閣里歇息吧?我們下完棋,自會回去的。」
趙熙沉猶豫片刻,點了點頭,臨走前還很不避嫌地親了下妻子的額頭,「卿卿,過一盞茶時間我再來接你。」
男子沒有看到,他那一吻時,閃在謝繾憶眸中那一瞬間的恨意。
世間的任何幸福,都是只屬于謝卿卿的嗎?不。今日,她就要改寫這個事實。
趙熙沉離開後,二人很快下完了棋,自然是謝繾憶敗了。
「三姐,我棋藝一向不精,讓三姐見笑了。」
謝卿卿笑道︰「我也很一般。就是打發時間罷了。偶爾動動腦子也好,不然我都快成豬了。」
「哦,對了,」謝繾憶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袖兜中拿出一個細巧的盒子,「我今兒又給三姐帶了一樣禮物來呢!你快打開瞧瞧,看是什麼好東西。」
謝卿卿好奇地接過那盒子,贊道︰「這盒子倒精巧。」
她打開那盒子的暗扣,只听見啪嗒一聲,盒子竟能自動掀開蓋子,瞬間,一抹奇異的香味兒散發開來……
謝卿卿眸中乍然閃過冷光!這香味兒,她知道是什麼!
可是已經晚了。盒子里面設置了精巧的機關,只要開了外頭的暗扣,蓋子自動掀開,里面的白色藥丸見到空氣,瞬間化沒了,就融入了這屢屢異香中……
謝繾憶已經飛快地往後退了幾步,立得離謝卿卿有些距離。
謝卿卿只覺得暈頭轉向的,手上一軟,那盒子啪的一聲掉到地上,淹沒進了花叢中。
待那隔空御香丸的味道盡了些,謝繾憶才走上,扶住了謝卿卿,輕聲喚道︰「三姐!三姐!」
謝卿卿的眸子半開半閉的,大約已不知身在何方。
這時,從樹林中走出來一個藏匿許久的人。
趙千嵐朝謝繾憶笑了笑,給了她一個贊賞的眼神,然後快步走到謝卿卿跟前,將一早備好的匕首放到她的衣袖中。
「謝卿卿,」她的目光盯著她的,一動也不動,「可要乖乖听從我的命令。」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趙熙沉來得很快,趙千嵐甚至來不及再次藏身。
他看見忽然冒出來的趙千嵐,皺緊了眉,卻也沒打算理會她,只是走過去,從她手中將謝卿卿帶了回來,靠在了自己懷里。
「怎麼一回事?」趙熙沉詫異道。方才謝卿卿還好好的,怎麼現在人都不清醒了似的?
謝繾憶忙道︰「三姐說她想睡了,殿下,你趕快帶她進屋去歇息吧。」
「卿卿?卿卿?」趙熙沉低聲喚著她的名字。
女子皺著眉,在他懷里難受地掙扎著。她模糊的視線恰好對上了一旁趙千嵐的目光。那目光中冷厲、凶狠,透著殺意……
瞬間,謝卿卿整個人仿佛被雷電擊中!
趙熙沉見她站都站不穩,便將她緊緊摟住,輕輕撫模著她的頭發,讓她的腦袋棲息在他的肩上,「卿卿,我帶你去太醫那兒瞧瞧,你……啊!」
喉間一聲意料之外的呻/吟。男子的眸中閃過不可置信,臉色迅速蒼白!
他的手臂微微松開,大片的血跡自二人相擁處涌出來。
一只匕首,端端正正插入了他的心口,那麼深,幾乎淹沒到刀柄!而那刀柄的另一端,是謝卿卿的手。
趙熙沉捂住心口鮮血噴涌的地方,幾個趔趄,似乎下一刻就要栽倒在地,清湛的雙眸看著謝卿卿,「卿卿……」
謝卿卿只是呆呆地回望著他,眸中空無一物。
他還想說什麼,但已經體力不支,挺拔的身軀,轟然倒下。
謝卿卿似乎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雙眸驟然睜大,下一瞬,便被人從後面敲了一下,暈了過去。
一個蒙面男子將謝卿卿軟軟的身子接住,抱在懷里,對趙千嵐滿意笑道︰「千嵐公主好本事。此番我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美人,多虧了公主的幫助。謝過公主了!」
趙千嵐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看著趙熙沉中了正當心口的一劍,那是致命的一劍。這一刻,她竟說不清自己心頭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兒。
「不用謝我。」她語聲淡淡,不見任何欣喜,道,「就是順手把人送給你而已。離開雲城的路線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你只要帶著這個女人,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出現在雲城。」
「當然。」蒙面男子道,「我有一事不解,公主既然喜歡燕王殿下,為何又……對他下這樣的狠手呢?」
趙千嵐冷笑一聲,「我喜歡他,他卻不是我的。既然這樣,死了也好。我就想知道,被他最愛的女人殺了,他還會繼續喜歡她嗎?」
「他中的這一劍,可是致命傷。」男子道,「人都要死了,何來喜歡不喜歡?」
趙千嵐仿佛忽然醒了過來,含在兩眼中的淚水終于落了下來。她驚慌失措地扶起趙熙沉,手掌顫抖地捂住他的傷口,「熙沉!熙沉!你怎麼傷得這樣重……」
繼續按照事先計劃的來演。蒙面男子勾起唇角,也不管趙千嵐是真戲假做還是假戲真做了,抱著謝卿卿,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錦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