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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柏樹下的老張,和他媳婦來花,是在谷堆村里很少露面的。

前一陣谷堆村家家出人出力,沒漢們的出婦女,一個人都不出的就出糧食。現如今糧食奇缺,家家都吃不飽飯,一直堅持到現在還是只出糧食不出人的,也就只有大柏樹的老張家了。

不過先開始老張家吃水都不自己去擔,要用糧食雇小椿他家人去幫忙擔,這會兒怎麼就自己出力了?

快嘴霞就在她倆身後不遠處,瞧見她倆低頭說話,加快了幾步就趕了上來。

「肯定是家里頭糧食不夠了!」

她就說吧,又不是地主,就算是娘家富,也不能這麼作蹋糧食吧?連擔水都不出力,看他家還能支幾天,這不,幾個月下來就支不住了。

「一看就是沒做過生活的,挑個空擔都走不穩路!」

快嘴霞一說起閑話嗓門就大,這本來也是村里婦女們的習慣,根本不怕被她們說的人听見一樣,但李茹倒底不是原裝的本村人,難免尷尬,就胡亂地應和一聲就趕緊走開了。

後山半山腰處有一窪泉水,兩年大旱,得虧了這泉水沒干,谷堆村吃水就全靠它。

大家伙排著隊,都打滿了兩桶水,有前有後地擔著水往回走,李茹如今經過操練,擔著滿滿兩桶水已經不吃力了。

正準備上路呢,就听葛仙芹咦了一聲,「來花咋沒見了?」

快嘴霞頓時豎起了耳朵,熱心地嚷起來,「誰見來花了?誰見來花了?是不是路上走迷了門?」

這嬌慣的外路媳婦呀,好不容易來擔一回水,都能跟丟了,就說這媳婦娶回來有甚用?

大家伙都說沒見,再四處一瞧看,也沒有來花的影子,葛仙芹經常給他家擔水做生活,跟來花最熟悉,就高聲叫了來花幾句,這種事怎麼能少得了快嘴霞,也扯著嗓兒喊,但怎麼也沒人答應。

「是不在來的路上呢?要不咱回去的時候看看吧?」

這條路都是大家伙走習慣的,有的時候閉著眼也錯不了地方,這來花都能跟丟了,可見是平時太嬌貴。

谷堆村這十來個人一邊往回走,一邊就忍不住議論著大柏樹下老張家,這兩口子,那都不是能過日子的人!

這也幸虧是在谷堆村,村大能護著他們,不然他們要是像劉老杈一家原來住在老杈崖那樣,那可不早就被人搶光了活不下人!

轉過山路的一道拐彎,快嘴霞那眼楮尖,一瞥就瞧見草叢里有個什麼東西,再細看原來是個桶,立馬就指著那桶瞎唬開了。

「誒!那草里頭不是個桶?」

大家們都順著看過去,果然是個水桶!

不多大一會,又找著了另外一只水桶和扁擔。

常常幫著老張家挑水的仙芹嫂認得這就是來花挑的那一副。

老張家家境比較富裕,挑水的擔子都有兩副,一副重一副輕,輕的就是婦女用的,仙芹嫂用得多,一眼就認出來了。

大家伙在附近坡上坡下,草叢樹根,一頓亂找,可這人就是半點影兒都沒見。

「不會是踫見狼了吧?」

有人提心吊膽地猜著,把好幾個人都嚇得臉發白。

這可是青天白日,一大群人走在一起,那狼能那麼大本事,把個活人拖走就不見?

「那不能,踫見狼了也要叫兩聲,這麼近,咱大家伙的耳朵又不聾,還能听不見?再說這也沒見著甚呀?」

就算是把人拖走了,也要留些血跡啊?

「那咱咋辦呢?」

「咱能咋辦,尋不著來花,難道咱就不回村了?」

雖都是一個村的,可來花他們家平時跟村里人都不大來往,能費這麼些工夫尋她,都是大家伙好心了。

這一伙出來擔水的人回了村,把信兒傳給老張家,還去告訴了村長。

因為這事是件大事,一伙人就差不多都去了老張家。

李茹也混在這伙人里頭。

老張在張桐材在外頭喊了好幾嗓,才慢吞吞地出來開了院門。

老張佝僂著背,瘦高瘦高的跟麻竿一樣,穿著寬大的黑布襖,更顯得衣裳漏風,臉色臘黃,看著一伙人黑壓壓地都來到門上,臉色就更不好看。

「咳,咳,桐材,怎麼都來呢?」

張桐材為難地抓耳撓腮,「哥,俺來花嫂今兒去擔水,不,不,不見了。」

老張愣著神張著嘴,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沒有,倒是半天不說話。

張桐材趕緊扶住了他,吶吶地勸慰了幾句,「哥,哥,別急啊,一會兒俺們再去尋尋。」

葛仙芹怯怯地把擔子和水桶提到老張面前,「大哥,來花嫂走在後頭,好好的就不見了。」

她一開始也是想幫忙照顧著的,可來花說不用管她,她一個人走在後頭慢慢的不著急。

「咳咳咳……」

老張一見那副擔子,臉色頓時大變,捂著嘴就一陣猛咳,嚇得眾人都趕緊往後退,生怕被他傳了病。

「哥,哥!」

老張咳著咳著就往後倒,張桐材趕緊扶住,又在人群里頭見著了他們張家的一個本家兄弟,就叫他過來幫忙架著老張往屋里送。

原本大家都跟老張家不怎麼來往,這大柏樹下院里,好些人幾年都沒來過一趟。

這會兒老張暈過去,眾人就呼啦啦地往里進,既是幫忙,又有好奇。

李茹也跟著進了院子。

這個在現代的時候還算熟悉的小院,她走進來才發現幾乎沒啥變化,只不過這時候東頭西頭沒有還沒修起一溜小平房。

看著被人架起來,半死不活地往堂屋里送的老張,李茹忍不住地往北邊的小屋瞥了眼,想到屋里那個炕,不由得心里打了個冷戰。

老張的媳婦來花,大概就是這會兒跑不見的。

如果快嘴霞嘴里那些老張家的事兒有一半是真的,李茹覺得這回,來花怕是故意要跑的。

看老張這病奄奄的模樣,還真的挺像肺癆,這兩口子又沒孩兒,說不準家里的存糧也不多了,來花沒了指望,就拋下老張跑了?

李茹正琢磨,就听著幾個往張家灶房跑的婦女大呼小叫,「哎呀,這大缸小缸都見了底了!老張家的兒月都過了這樣了!」

「快,快去問問老張,看看來花的東西還在不在?」

老張半中間終于被大家伙叫醒,指著炕頭上的箱籠叫打開。

這種活計快嘴霞最喜歡干了,利索地開箱找東找西,大包里翻小包,總算找出來個小盒子,送到老張跟前,老張顫抖著手指頭,打開盒子一瞧,里頭空空蕩蕩的,只撇了幾塊銅元!

要知道,老張家在村里是有名的富戶,就算這些年,夫妻倆不大干活,可早年的老家底還在的!就算不是滿滿一盒子金銀吧,那銀元總有幾十個吧?怎麼可能就幾塊銅元?

這村里又沒有花錢的地方?

「來花!」

老張撲的一聲,就噴出了一口老血。銅元散在了炕上,那盒子就順著炕滾下地來,骨碌碌地落到了李茹的腳邊。

一幫人勸慰的勸慰,罵來花的罵來花。

不過敢近身上前的,也只有張桐材和另外一個本家兄弟。

婦女們就七嘴八舌地回憶今兒見著來花的時候,那來花是把值錢的東西藏在了哪兒?

倒是葛仙芹還實在些,一轉身去灶間給老張熬熱湯水。

李茹縮了縮腳,覺得這一屋子亂,她也幫不上忙,本來要不顯眼地出屋去,才邁了一步,快嘴霞已經稀罕地拾起了盒子,一雙眼楮骨碌碌地亂轉,掂量著大小,歪著嘴數落來花,「大柏樹下老女乃女乃在的時候,那日子過得多紅火,還能出得起錢送張老哥去鎮上念書呢!那會咱村誰不羨慕張老哥肚子里有墨水?」

旁邊的婦女點頭附和,「就是呢,那會兒張老哥每次回來,都打扮得跟那城里人一樣,咱見了都不敢認哩!」

「可自從娶了鎮上的來花嫂,兩口倆就坐吃山空!張老哥是生了病,可來花呢,是個好人吧?也不見下地,連擔個水,都要仙芹給他家擔呢!」

「這下可好,滿滿一盒的金銀,可都給來花那賊婦女掏模走了!誒呀,這是個甚?還有花樣呢?」

快嘴霞把那空盒子翻來倒去,眼尖地發現了盒底上居然還有圖樣!

幾個好奇的婦女傳來傳去,花樣她們都認得,字也見過,可這圖樣,字不像字,花不是花,是個甚東西?

李茹停了腳,跟婦女們要了過來,一接過來,就覺得沉得壓手。

李茹雖然不大懂古玩,但現代鑒寶節目那麼紅火,她也看了不少,大概知道了一些皮毛。

這木盒子,光是木料,就應該是老紅木,再加上這做工,這雕花……先前被婦女們大驚小怪表示不認得的圖樣,原來是小篆。

李茹隱約看出來,上頭應該是有個鳳字,不過其它的字,就完全不認得了。

仿佛有什麼在她心里閃了閃,就過去了,這會兒屋里亂紛紛的人來人往,她也沒空細想,就把東西放在了張家的箱籠蓋上,悄悄地退走了。

回到家里,李茹細細挼著老張家的事。

如果來花是因為家里糧食不夠,男人又病歪歪的總也不好,這才起了念頭卷了銀錢一跑了之,倒也是能說得通,為啥大柏樹下的小院里,居然會有一具長年無人收拾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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