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質量上差強人意,但畢竟已經將紙造出來了,顧凜決定松快一下,去鎮上逛逛,要是玩得愉快,還可以在鎮上住一晚。
貓陛下肯定是要帶上的,溫言要不要帶著呢?
顧凜模著下巴思考著,溫言好像這段時間也沒怎麼出去玩,帶上好了,就這樣決定了。
不過,貓陛下和溫言好像都不在,顧凜決定去找他們。
剛要出門就踫到了顧婆子。
顧婆子一看顧凜要出去,攔住他,「你要去哪?」
「我打算去鎮上。」
「鎮上?」顧婆子看了一眼天色,很不贊同,「天色有點晚了,會趕不及回來的。」
「趕不及就在鎮上住一晚。」顧凜一臉無所謂,在鎮上住一晚也挺好的。
「不行。」顧婆子一口拒絕,「明天冬至,要祭祖掃墓的。」
冬至?
顧凜一怔,才發現顧婆子手上拿著笸籮,上面放著一個個生茶果,在顧凜的家鄉,茶果是祭祀時才特別制作的食品。
原來已經是冬至了,之前忙得昏天黑地,竟然沒有注意到已經到冬至了。
只是大家彼此都知道,他不是真正的顧凜,祭祖掃墓和他應該沒有什麼關系,那不是他的祖宗,祭祖和掃墓也用不上他。
「可是我……」顧凜有些為難。
「你什麼你?」顧婆子知道顧凜的意思,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你也算是顧家人了,也是要帶給祖先看一下的。」
這話听起來有點怪。
顧凜一臉黑線,听著有點像是新媳婦要拜見祖宗一樣。
看顧凜表情有點異樣,顧婆子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笸籮,拍了拍他的肩,「小凜,二郎已經不在了,你也回不去了,你總不能做一個無根的人,就當顧家又多了個兒子吧。」
「嬸嬸……」顧凜很意外顧婆子會說出這樣的話,畢竟自他說出真相來,顧婆子算是顧家反應最大的人,不接受他也不讓他走,就好像這樣顧家二郎就會回來似得。
「我承認,我之前確實不能接受。」顧婆子抹了抹眼角,「我們家二郎雖然不聰明,但是又乖巧又懂事,說沒就沒了,還換了你這陌生人過來,即使你說二郎已經去投了個好胎,但是沒有真看到,我是不敢相信的。」
顧凜感覺這些話,顧婆子應該在心里壓很久了,今天找著機會才一吐為快,他自然不會攔著她,于是他扶顧婆子坐在院里的椅子上,端坐著听顧婆子繼續說。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是情感上我真的接受不來。」顧婆子拍拍顧凜的手背,「可是這麼多天下來,我也想明白了,我們家二郎啊,是去享福去了,我這邊再怎麼糾結也沒什麼用,而且從前听積古的老人們說過,走了的人就該讓他無牽無掛的走,否則來生也不得安寧,我一直這樣念著他,揪著你不放,是要妨礙我們家二郎的新生的。」
「走了的人,就讓他走吧。」顧婆子聲音里帶了點釋然,「但是小凜,你從那麼遠的地方而來,無親無故的,連個根都沒有,我和你顧叔就想著,你代替二郎在這生活,為這個家付出,不能就這樣讓你一個人,冬至的時候,你跟我們去祭祖掃墓,也告訴祖宗一聲,咱們顧家添新人了。」
她頓了頓才道,「雖然我們無法在外人面前替你澄清,但是我們也應該讓祖宗們知道,你是你,二郎是二郎,你是我們顧家添的新人。」
顧凜其實並不在意顧婆子之前對他的冷淡,對他來說,顧家更像是他的責任,他的家人,是遠在地球的父母和大哥,但是人跟人之間的感情是處出來的,來這里的這段時間,顧家人其實對他算是不錯了,他也能感受到顧家人的真心。
而且他沒想到顧家人替他想這麼多。
確實,在這個世界,他沒有宗族,沒有親人,確實是個無根之人。
顧家人這樣做,就表明了顧家的態度,顧家人接受了他,不是以顧家二郎的身份,而是真真正正接納了他,將他當做家人。
這樣的話,他也算是個有根之人。
想到這,顧凜點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
「好孩子。」顧婆子伸出手模了模顧凜的腦袋,「我知道你有你的親人,但是既然已經沒有辦法回去,就把這當家吧。」
「恩。」顧凜乖乖應道。
「說了這麼多,茶果都忘了蒸了。」顧婆子站起身來,端過裝著茶果的笸籮。
「我來幫你吧,」顧凜趕忙起身,伸手想要替接過顧婆子手上的笸籮。
「可不敢。」顧婆子開起玩笑來,「讓你幫忙,廚房都能給你燒了。」
顧凜模模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他也沒燒過廚房,就那幾天煮料的時候,陣勢有點大,煙有點多而已。
看他不好意思的樣子,顧婆子也沒打打算再逗他,「愔愔和壞壞應該要醒了,你去看一下,別讓他們摔了。」
「好吧。」顧凜認命的去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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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冬至。
一大早,溫言的心情就很糟糕。
這樣的日子里,他本應該是要回去祭祀溫家祖宗,給溫家先人掃墓的。
七歲之後,他就沒有祭過祖,掃過墓,在清明,冬至這樣的日子里,溫有根總能提前將他打到起不來床,然後以他病了為理由,拒絕他去祭祖掃墓。
溫家族人也是知道這事的,但是他們都當作不知道,沒人阻止溫有根。
畢竟溫言的身世在樽前村算不得什麼秘密,他不來祭祖,溫家族人反而覺得更高興。
至于溫言的生身父親,那就更不可能讓溫言去祭祖了,這不是變相承認他與人通奸,還生下了小孽種嗎?
所以每到這個時候,溫言的心情都不能好,人人都去祭祖掃墓,就他如浮萍,誰都不管,誰都不要。
「咱們的貓就托付給你了。」看他坐在門口,整個人散發和陰郁的氣息,顧凜將懷中的貓陛下塞給在他懷里,「要好好相處哦。」
溫言抱著貓,兩手無意識捏著貓耳朵,直直盯著顧家人,顧家的男丁,連個女乃女圭女圭都包得緊緊的要去祭祖,就他,一個人,什麼都沒有。
「乖,明天哥給你買冰糖葫蘆吃。」看他那樣,顧凜心里也不好受,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許下承諾。
"真的?"溫言眼楮都亮了。
「恩,明天就帶你去鎮上。」顧凜點點頭,伸手拉了拉他的臉頰,「開心點。」
「拉勾。」溫言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伸出手來。
對這種孩子氣的舉動,顧凜是不當回事的,不過看溫言興致勃勃的樣子,還是伸手和溫言拉了勾勾。
看顧凜安撫好溫言,顧老頭才帶著顧冼和顧凜,還有一個女乃女圭女圭顧憬到祠堂去。
樽前村並不是一姓之村,它是一個多種姓氏混居的村莊,顧家在其中並不是大姓,人數也不是最多的,但是確實少有的擁有祠堂的幾個姓氏之一。
顧家的祠堂是座二進的老宅,佔地面積並不大,外觀看起來並不奢華,但是很古樸大氣,進到里面,大堂整整齊齊放著顧氏祖先的牌位,看是來很是肅穆。
因為是冬至,里面已經擠滿了顧氏族人。
從前顧冼是顧氏家族唯一的秀才,身為地位算是很高,祭祖除了德高望重的族老,他算是排在最前面的,但是最近的十年,顧冼身子不好,不但沒能在科舉一道更進一步,反而纏綿病榻,連教導顧氏族人讀書識字都做不到,族中這十年也出過一個秀才顧詢,雖然沒有顧冼之前那樣驚才艷艷,但是到底是個秀才。
雖說在鄉試落榜了,但是這年頭,出個舉人本就不易,而且他年紀並不算大,也不過二十來歲,在顧氏族人看來,他是比顧冼更有前途的人的,所以近幾年,他在祭祖的時候,位置是排在顧冼前頭的。
顧冼也明白,這年頭,不止在族里,就是在官場,你沒有展現出相應的價值,是得不到重視的,所以他很有野心,一定要往上闖出名頭來。
今年的祭祖儀式,因為顧冼身體大好,所以族人給安排的位置是顧冼和顧詢並列在族老之後,看到這樣,顧冼不禁莞爾,更加堅定了一定要闖出名頭來,創建一番事業,讓誰都無法低看他和他的家人。
顧凜舉著香,跟著顧老頭跪在後面,听著顧老頭對祖宗念念叨叨,說什麼蒙祖宗保佑,今年家里添丁了,顧冼身體好了,二郎走了去投胎過好日子了,家里添了顧凜等等的話。
念叨完了,顧老頭拉著顧凜叩了叩頭,將香插進香爐。
顧凜望著裊裊而起的青煙,還有堂上無言的排位,心里突然有了歸屬感。
他不會忘記地球上的親人,也會將這里的顧家人當作家人。
從此後,他又多了一家子親人了。
祭完祖之後,顧冼被族老們拉過去談人生了,顧凜跟著顧老頭見一些族人。
族人們對顧凜突然變聰明了很感興趣,圍著他們問東問西,顧凜對著一群完全不認識的人只能忽悠,沒想到竟然因此結交了幾位族中的年輕人,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太陽漸漸升得很高了,陽氣漸漸旺了起來,就到了要去掃墓的時間了,族人相互打了招呼,三三兩兩散了。
顧冼是久病之人,按理說最好不要去掃墓,但是他很堅持,所以顧婆子給他戴上特地求來的護身符,一家子就上山去掃墓了。
顧家的祖墳在小樽山上,已經是雜草叢生了。
顧老頭先給擺上貢品,點上香才開始給墳墓清除雜草,顧凜拿著鋤頭給墓添土,顧婆子清理墓前雜物,顧冼身體弱,只能干點擦拭墓碑的活。
拜祭了祖先的墓,最後才輪到顧冼的妻子顧景氏的墳。
顧景氏過世的時間並不長,她的墳還是新墳,並沒有什麼雜草之類的,只是周圍散了一些紙錢。
顧冼蹲仔仔細細將一些已經破舊的紙錢撿起來,攏成一堆,燒掉了。
然後才認認真真將墓碑擦得干干淨淨,從懷里拿出紅色的染料將墓碑上的字描得鮮亮又飄逸,最後從懷里拿出一支折疊的紅花放在墓碑前,又抱著兩個孩子給墓中人行跪拜之禮。
不知道為什麼,整個過程很安靜,顧冼也沒有做什麼特別的動作,顧凜愣是看出了一股淒涼冷寂的感覺。
听說先大嫂顧景氏和顧冼鶼鰈情深,她過世了顧冼一定很難過,但是在過去的這一段時間里,顧冼竟然一直沒有表現出來,直到今天,才稍微露出了一點來。
顧冼也是個深情之人啊,顧凜不禁在心里感慨。
掃完墓,明顯感覺顧冼整個人有點落寂,但是在顧老頭和顧婆子看過來的時候,他又強打起精神,努力露出笑的模樣來,看得顧凜心生不忍。
幸好顧家祖墳離顧家不遠,他們很快回到家,兩個孩子很懂事,回家才開始哭鬧起來,想必是餓了。
「你們回來啦?」溫言听到聲音,飛快從屋里跑出來,「孩子們餓了?我剛好煮了羊女乃,馬上可以喝了。」
「你咋能這麼賢惠呢?」顧凜忍不住一手勾住溫言脖子,一手去呼嚕他的腦袋,將一頭頭發弄得亂七八糟。
「放手啦。」
「不放。」顧凜故意不放手。
溫言忍不住扭起身子來,兩個人就在院里扭來扭去。
「好了,別鬧了。」顧老頭看不下去了,「快過來,該做湯圓了。」
「是。」顧凜和溫言應了一聲,兩人沖進屋去拿顧婆子準備好的材料。
顧婆子準備的是黑芝麻湯圓的材料,芝麻餡是已經炒好的,只要做好糯米團子,將餡包進去就好了。
溫言和顧凜顯然對包湯圓又濃厚的興趣,可惜技術不大好,包出來奇形怪狀的,圓的,變得,方的,什麼形狀都有,看得顧婆子和顧老頭哭笑不得。
最終他們還是把這頓看起來有點古怪的湯圓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