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封縣城的天空上俯視而下,這是一座戰火紛飛的城。
守城的人,在用盡了全部的力量防守。攻城的人,在用盡了全部的力量尋求突破。
流民中有攀著雲梯爬上城牆的,他們狀態瘋狂,用各種各樣的武器在攻擊。喊殺聲,在城門處的城牆之上,此起彼伏。
「殺啊……」
所有的聲音,在最後,都混成了一個殺字。
血腥與殘肢,尸體與斷臂,這些無數由人類自己制造的恐怖,在這片土地上,上演著人類的殘忍與生命的悲歌。
城牆上,有缺了頭顱的尸體,城牆下,有摔成爛肉的肉糜。
總之,冷兵器時代的攻防戰,在體現著人類為了生存時,各種的無情,以及在求活時的可憐掙扎。
而就在這座城五里外,那里有一座山,山上有兩個道士正在觀望。
他們立于那兒,似乎在眺望著什麼。
「看來,今日將有結果。」
「師兄之言,甚有道理。」
兩個道士是師兄弟,這會兒,相互交換了看法。
「可惜,亂世來時,民生多艱。」
被稱做師兄的道士,感嘆一句。他的五觀普通,身上並沒有什麼出塵的世外高人氣質。而是普通的把他扔了人群中,人人都會忽視了他的存在。
他的法名叫普塵,是一名散修。
他的師弟與他不同,那是一個周身鋒芒必露之人,從他的銳氣之中,就能看出來,這是一名劍修。
而普法的師弟,法名叫普靜。
「師兄,亂世之時,方有我輩的縱橫之地。若不然,六大派霸佔山川河越,享天下福地洞天,豈有咱們散修的出頭之日?」
與師兄的悲憫不同,普靜的眼中,是一片火熱。
「唉……」普塵嘆一聲。然後,他道︰「罷了,任務完成。時間差不多,應該離開了。」
話落後,師兄弟二人是雙手一動,捏一勢,然後,光影扭轉間,師兄弟二人是身影閃爍,然後,在百米開外,又是顯現身形。如此,幾個跳躍間,這方圓一里內,這一片小小的天地間,再沒有普塵、普靜師兄弟二人的身影。
等普塵、普靜師兄弟二人的身影立定時,他們出現在一處軍帳大營外。
「治軍嚴謹,符指揮使了不得,顯兵家精髓啊。」普塵贊了一句。
話剛落,一位穿著將主服飾,帶著幕僚的青年將主,就從瞭望塔上走下來。待他走近後,對普塵、普靜二人頷首一禮,笑道︰「二位先生,里面請。」
「符指揮使,先請。」
大梁朝的廂軍制度,是一個滿編的廂軍,設指揮使一人,副指揮指一人。
一軍管轄五都。一都中,設都頭一人,副都頭一人。
一都管轄兩隊。一隊中,設隊正一人,副隊正一人。
一隊管轄五火。一火中,設火長一人,一火為十人。
此時,普塵、普靜嘴里的符指揮使,就是英德郡本地廂軍的最高軍事長官符青琉。
符青琉,出身名門郡望。
他爹就是徐州的二號人物,正四品的州府尹。被人尊稱為徐州節度使大人最信任的副佐官,徐州尹大人。
「如此,在下厚顏了。」符青琉笑得大氣自在,他走前引路,領著普塵、普靜二人進了軍營內。
軍帳中,一眾人坐定後。
「此回,勞二位先生外出探查情況,青琉在此先行謝過。」
符青琉說了此話後,又問︰「不知二位先生,可有收獲?」
普塵開口,回道︰「徐州之中,遭劫的村子鎮子,約有三四成。縣城有城牆守護,暫時未有陷落者。」
「不過,流民已經有合流趨勢,如此不過快快打斷流民中的草頭王。可能會有隱患出現。」普塵想了想後,又道︰「天時、地利、人和。聚眾而得人和,再攻得一地,聚有地利。以目前中原四州旱情繼續之勢,流民之勢,終會成大患。」
「還望符指揮使早有決斷。」普靜此時,也接著師兄之語,繼續添了一句話道。
符青琉指了營帳外,說道︰「英德郡就此一廂兵丁。不足三千人。如果不能一股氣滅掉流民之勢,恐會傷筋動骨。到時候,徐州外的流民再來,又有何兵力來守護徐州百姓?」
「非是不動,實是等著流民聚合,一股作氣,全滅此獠。」
符青琉說了他的打算。
「徐州境內的流民,差不多六成,已在靈安縣城之下。」普塵說道︰「大人,再不動,怕是靈安縣城就要守不住了。」
符青琉听得此話,點點頭,道︰「我與先生想法的一致。村子鎮子陷了,也就陷了。縣城卻是不能被攻陷。若不然,後果太嚴重。我之意,在今日出動全軍,在靈安縣城與流民亂匪打一場決戰。」
「還望二位先生幫某算一卦,此戰,是吉?是凶?」
符青琉的這話一出,普靜在旁邊是心中微嘆。
依普靜的性子,他不懂,為何師兄要選符青琉這等名家子弟為主,來作幫閑輔佐。
在普靜相過符青琉的面後,就覺得這人不是真命之主。可偏偏他事事穩重的師兄,就為師門挑了這麼一位種子,以作爭龍廷的大事。
有時候,普靜想不明白,他師兄此為何意?
猶記,李商隱這位詩人曾有一詩《賈生》中。有那麼一句,曰︰不問蒼生問鬼神。
在普靜看來,這位符青琉指揮使在一軍將戰起時,不想著排兵布陣,卻是問了佔卜之術。真真是讓普靜覺得,他師兄選的這一顆種子,也是我輩「同道中人」啊。
不修兵法,全依仗奇術異法嘍。
「吉,大吉。」
普塵不管師弟心中想法,他是拿出龜殼,在佔卜後,給出了肯定的結論。
有此,符青琉大贊一聲好。然後,他是讓親衛敲鼓,聚兵以作開拔安排,準備全軍出擊,救援靈安縣城。
靈安縣城,一座小小的城,在流民的猛烈攻勢下,已經搖搖欲墜了。
這座城中的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情,就是城陷落後,全城皆將家破人亡,生死難卜。所以,守城的壯丁和軍兵,都在奮勇殺敵。奈何雙方殺得紅了眼楮,那城牆上的尸體,城牆下的尸體,已經遍地皆是伏尸了。
靈安縣城內,趙家。
杜明月還在月子中,她的身體已經養好了許多。只是,還有十來天,坐月子的時間才會結束了。
這時候,杜明月卻是顧不得,那月子內時,滿身的膩味。
她摟著懷中的孩子們,哄著他們。讓他們對城門處傳來的喊殺聲,還有那隱隱傳來的血腥味,別那麼的懼怕。
「沒事兒,沒事兒的。」
除了空洞的安慰,杜明月也不知道,前路會如何?
「娘,爹爹什麼時候回來?」
趙策伸了小腦袋,問了話道。他那小手,還是緊緊的抓住了杜明月的大拇指。
杜明月揚起嘴角,給了一個笑容,回道︰「快了,爹爹去了遠方掙錢錢,好給你們買吃的,買玩的,還有交了讀書的束修。」
「你們爹爹在外面辛苦掙錢錢,是為了養活咱們全家人。」
杜明月這麼哄話時,趙也抬了頭,他張開小嘴,笑的得意,道︰「娘,弟弟是害怕,才會想爹爹。不過,窩不怕……」
嗯,其實,趙小盆友還是有點害怕的。要不然,在最後面時,他不會一激動,就把窩這個小女乃音,給含糊的講出來了。
「窩會保護弟弟,保護姐姐,還有保護大家……」
「窩是小男子漢,窩不怕……」
趙剛說到這兒,趙策小盆友不高興了,他推了哥哥一把,說道︰「哥哥不怕,我也不怕……」
看著兩個兒子,這般的在表現了他們的勇敢,杜明月突然眼楮一酸,就是心中生疼。
杜明月想,她的孩兒還這麼小,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平安長大。若不然……
若不然,身為孩兒們親娘的杜明月,一定是傾盡五湖水,也不甘啊,也會怨恨難休啊。
「城破了,城破了……」
一陣遙遠的聲音傳來。
那中間,含了某些人的欣喜,也含了某些人的絕望。
「怎麼可能?」
杜明月不敢相信。
「快,我們全部去地窖。」
杜明月不管了,一揮手,就做出了決定。
這時候,沒有人敢遲疑了。
杜明月的家中,有兩口地窖。這會兒,眾人要藏身的地窖,不是平日里收藏了糧食的那口地窖。而是在廚房中,那大大的水缸下,一處隱密藏身的地方。
「小婦人不進去了。」
狗蛋娘落了最後,她說了話,道︰「這地窖上的水缸,要人推回了原位。」
「要不然,會被發現的。」
狗蛋娘的臉上,有下定了決心後的一股子決然氣勢,她道︰「狗蛋、狗剩,往後好好听主家的話,娘不在了,你們也要好好活下去。」
「將來,你們兄弟一定娶房能干媳婦,多生些男娃,一定要給你爹多留些血脈,讓你爹有人祭祀香火。」
狗蛋娘模了兩個兒子的頭,叮囑了話道。
在生死的關頭,杜明月真正的看見了,人性中的光輝。
「你放心,這一回平安渡過,狗蛋、狗剩兄弟倆將來的媳婦,我一定幫他們挑了身子骨壯的。兒孫事,香火事,我都會記在心上。以銘謝你今日的恩情。」
此時,外面的巷子處,傳來了陣陣的喧鬧聲。
「快,藏進來,沒時間了。」
杜明月顧不得再讓狗蛋娘和兩個兒子述舊了,她催促了話道。
「下去。」狗蛋娘也推了兩個兒子一把,然後,再是望了一眼地窖下方。接著,就是蓋上了石蓋,然後,用盡她的全力,把水缸推回了原位。
用掃帚輕輕拂掉了痕跡,接著,狗蛋娘是奔回了之前主家的臥房。那里還有人剛離開時,留下來的余溫。狗蛋娘守了那兒,等著厄運的來臨。
院門是結實的,不過,它擋不住有心人的惡意。
「咚咚」
「澎澎」
「咚咚」
在一陣的聲音後,院門被撞開了。
「搶啊,這家是富戶,大家趕緊搶啊。」
「這里面有人,趕緊……」
在這些喧嚷聲中,狗蛋娘把她從廚房里順手拿出來的菜刀,緊緊的握著。
「當當」兩聲後,屋門被斧頭給劈開了。
「這有個小婦人,長得還順眼啊……」沖進屋中的一群男人里,一個長相凶惡的丑人,在嘻嘻哈哈調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