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子殷的紛雜思緒里,封縣城已然在望。
只不過,夫妻二人沒有先回了趙家,而是趙子殷讓車子停在藥鋪前,讓坐堂的大夫給杜明月診了脈。
「請趙家少夫人另換一只手,老朽需要再確認一下。」
坐堂的大夫是一位胡須皆白的老人,一瞅就知道是經驗豐富的。不過嘛,人老了,總是更保守些。所以,大夫在確診了杜明月另一只手的脈搏後,就是拱手為禮,道︰「恭喜趙家少爺,恭喜趙家少夫人,這是喜脈。」
「因未足月,故而喜脈尚淺。」
「請趙家少夫人在三月未滿前,多注意歇息,平日里少食多餐,適當的散散步,調節心情愉悅即可。」
大夫交代了話,杜明月夫妻二人是歡喜的在那兒同時笑了。
「好,好。」
趙子殷連說了兩聲,片刻後,他像是想起了關鍵的地方,忙道︰「大夫,還請給開些進補的方子。」
「不需要了,老朽瞧著,趙家少夫人身體健康著。那些個補藥喝多了,未必對月復中胎兒更好。還是心情好,飲食多營養為好。」
大夫本著醫德為先,也沒有為了多掙銀子的開出富貴方子。這等敬業的態度,杜明月在旁邊听著話時,就是心中一陣的贊嘆。
當然,大夫是這麼講了,趙子殷卻是識趣兒的人。所以,應該給的診金,還有再添子嗣喜悅下的喜錢嘛,趙子殷都沒有落下。他是給大夫封了大大的紅包,便是在場的藥鋪跑堂學徒們,也是一一領了紅包。
總之,趙子殷是狠狠的當了一回散財童子。
在回趙家的路上,杜明月有些擔心,道︰「這般我在封縣城養胎的話,豈不是去不成靈安縣城了?」
一懷孕,再加上生孩子,這時間可是老長了。
丟下夫君一人在靈安縣城,杜明月那叫一個心頭滿月復的酸酸味兒,總之,實在是不想夫妻兩地分離啊。
「你也听大夫講了,三個月內,應該好好養胎的。」
趙子殷說道。
「我這月份淺,讓馬車慢悠悠的駛回靈安縣城,應該使的得。」
「而且,我爹娘和弟弟的家,也是安在靈安縣城里。到時候,我便是生下孩子,坐月子時,我娘也可以上門來照顧我一些時日。我愛吃啥,我娘會弄的。」
「在封縣城的話,我爹娘都掬束著,他們哪敢提出照顧了坐月子的閨女?」
想想前世,一般父母尚在的出嫁女,親媽照顧閨女坐月子自然是倍兒棒的事兒。畢竟,親媽最能知道自己的女兒口味如何嘛。
杜母衛氏把杜明月養大到十四歲,這十四年來,母女倆之間的感情自然是深厚著。雖說,杜家的長輩們是必定重男輕女的。可那是農村里的尋常現象了,杜明月也不跟弟弟杜青雲爭父母寵愛的,畢竟,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子,一個女人在婆家沒兒子,連腰桿子都挺不起來。
說實話,杜明月前世的那個時代,女性的地位提升,也是時代發展到一定高度,女性能自己掙錢了,女性在經濟上獨立自主後的大時代趨勢。
眼下嘛,沒有大工業的存在,女性想尋得掙錢的活計,實在是難、難、難。
馬克思導師曾說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這等大實話,杜明月是一定牢牢記心上的。所以呢,她嘛,就是想攏絡好夫君的心,掌握好家里的財政大權。
不在夫君身邊,憑著他夫君的一表人材,又是有錢有勢。嗯,至少在許多貧家女子,還有某些想爬床的丫鬟眼中,一定是做為一輩子依靠的好人選。
想著夫妻分開一年的時間,杜明月真怕被人撬牆角。
杜明月可不想,給某些有心人留下余地和機會。在這個時代,做為一個出嫁的婦人,還是真處處「難」啊。畢竟,男人享受嬌妻美妾合法的時代,後宅之中,在男人制定的規則下,被重重束縛起來的女人們,如果為了爭奪同一個男人的寵愛時,只能是女人為難女人啊。
杜明月不會跟人分享獨屬于她的夫君,所以,她就得做好了,防患在萌芽之中。
「子殷,你忍心咱們一年不見嗎?」
「若真如此,我豈不是食難安,寢難眠?」
杜明月臉色黯然了。
「好吧,答應你便是了。」
「回家後,長輩那邊一切由我應付。你別多話,免得私下里引起長輩們的誤會。」
誤會什麼?
趙子殷不講,杜明月也能猜測的到。沒有哪一家的長輩,會喜歡一個替兒子拿了主意的媳婦的。
「使得,都依你。」
「子殷,你可一定得帶著我和孩兒五人,跟著你一起回靈安縣城啊。」
杜明月一說完,趙子殷笑了,道︰「應該是四人吧?」
「我肚中呢?還有一個啊。你可不能漏了,小心他傷心哦。」杜明月撫著小月復,樂呵呵的說道。
一路上,許是解決了心頭的擔憂,杜明月回到趙家時,那是笑得一個高興。總之,是個傻子都能看出她的開心。
趙子殷先開口,把杜明月懷孕的事兒,大方的稟明了趙家長輩們。
一時間,太夫人楊氏和趙傳福老爺那是大大的高興。一句賞了全家所有僕人,同沾喜氣的話,就是從首先反映過來的夫人李氏嘴里吐了出來。
這會兒,眾人都開心,唯有杜明月的二弟妹馬芸英,是強顏歡笑。
杜明月讓太夫人楊氏拉著手,連連問了近況,那是關心完身體如何?又問吃得香嗎?睡得踏實否?
總之,這時的杜明月忙著應答好長輩們的問話。所以,杜明月沒有注意到二弟妹馬芸英的神色黯然。倒是旁邊的趙子厚,雖是木訥人,卻是旁觀者清,注意到了嫂嫂的某些失落。
于是,在杜明月夫妻告退後,趙子厚尋了一個親娘生的哥哥趙子齊,兄弟倆私下談了會兒心思。
「大哥又要添子嗣,是趙家喜事。二哥,你跟二嫂之間,也別過于擔心。你們年青,大夫都說身體健康。佷兒一定是性子調皮的,所以,來咱家的時候才會晚些。」
趙子厚的話,趙子齊听著,唯有苦笑。
說是不急,才是怪事。
成婚時,大哥就要當爹了。現在,大哥又要當爹,他趙子齊卻是連孩兒的影子,都沒有盼到。
作為趙家的嫡子,將來趙家的宗族嗣子,趙子齊心中那是壓力重大啊。畢竟,庶出的哥哥,這是將要迎來他的第四個孩兒啊。
「三弟,二哥心頭有數。」
能說什麼?趙子齊唯有心頭憋氣,暗中起了心思,一起要早點生下麟兒。
對于這兩個弟弟間的對話,趙子殷是不知道的。
此時,趙子殷在媳婦回了冬藏苑歇息後,則是去了他爹的書房里。
父子二人坐下後,趙子殷將他自己理清的一些想法和打算,與他爹講了。
他道︰「爹,兒得了消息,劉縣尊因為年前的流民事件,去年的評定中,一定會在朝廷的吏部檔案中,得一個優等。」
「今年,劉縣尊一定會高升。」
「姐夫在我回家前,曾與我商量一事。姐夫的意思,是他身為米氏宗族的少族長,不方便隨劉縣尊一起高升去異地。想讓兒追隨劉縣尊前往新地方任職。」
趙子殷一邊說了話,一邊打量了他爹的神色,想從中看出些他爹的意見來。
不過嘛,在官場上混的趙傳福老爺,喜怒不行于色的這等基本功,還是非常扎實的。所以,趙子殷並沒有在他爹沉靜的臉上,看出來什麼。
于是,趙子殷接著又道︰「兒想了許久,決定隨劉縣尊一起離開靈安縣城。」
趙子殷清楚,劉縣尊這回升職,不是在地方任官了。而是去京城渡金,然後,在將來的四位皇子,號召天下仁人義士共擊大皇子的「弒君」之罪時,于連連大戰中是大放異彩。
景泰十年時,這位劉元德大人成為伯父唐國公的心月復得用人。當然,最主要的原由嘛,是五位皇子的亂戰結束後,唐國公是外藩重鎮中,割據于徐州的雄主啊。
趙子殷的家,趙子殷的根,在徐州這片土地上,他自然想提前依附穩了未來的藩主勢力嘛。
自古以來,功勛,莫大于從龍之臣。
「那你的家眷呢?」
趙子殷沉默良久後,回道︰「他們到靈安縣城,由姐夫和姐姐幫忙看顧著。」
「我想,這樣的話,姐夫對米氏一族,是一個交待了。」
趙子殷未出口的意思,他爹趙傳福老爺秒懂了。這是他的庶子,把家眷給他姐夫米振元當人質了。
這一切都說明,趙子殷是一心要站在米振元所代表的米氏一族那邊,將來跟米氏一族這艘船同舟洪濟啊。
「爹,封縣城的趙家,有二弟、三弟足矣。」
「兒去外面闖蕩,將來若能封妻蔭子,是兒得祖宗庇佑。」
「兒若落得沒個下場,妻兒就要爹和二弟、三弟護一護了。」
京城,趙子殷一定要去的。
今生,趙子殷經歷的越多,他就越想去看清楚,前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可妻兒的安危,趙子殷又是在意的。趙子殷很清楚,他的妻兒在封縣城未必真過得舒服如意,畢竟,嫡母不是親娘,他的妻是庶子妻,他的兒是庶房出。還不如讓他的妻兒在靈安縣城里,過得自在些。
嫡房庶房不在一堆兒,也是遠得香,免得近了藏齷齪,鬧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