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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3.15晉江首發

「要不我成全你吧?如何?」

紀流雲說出口的話就像石頭一樣硬,和她的臉色一樣沒有一點和緩的余地。

她原本只是想將靈芝送到浣衣局里去, 她前世就在那種地方呆了許久, 沒有出頭之日,卻也不算太虧待她, 畢竟對于枉死的明素來說, 她能活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是一種優待了。

可是紀流雲萬萬沒有想到, 她的一番憐憫心意,在靈芝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她好像已經不再關心自己的生死了,在這樣的時刻, 腦子里想的竟然是晏決?

紀流雲心中不由得喟嘆一聲, 不知道是好笑還是帶氣, 好歹也是跟了自己那麼多年的丫頭, 雖然身份懸殊, 可是靈芝在她心里幾乎已經等同于親妹妹了, 她做出這樣的事情, 紀流雲是最痛心的。

這個傻姑娘, 就像個為了愛情飛蛾撲火的人,做出了難以挽回的事情,卻仍舊不肯放下自己的執念。紀流雲有些可惜的想著,如果她沒有做出這樣的事情,而是將她的心思都告訴自己,說不定她還會想辦法與姚太妃商量一番,實現她的心願,晏決如今也不小了,身邊確實缺個服侍的人。

想到這里,紀流雲耳邊突然浮現出晏決對她說過的那些話,目光微微滯了滯,將剛剛的想法又都收了回去,他對她的心意,她也不是不知道的,這樣的做法,確實不太好。

靈芝跪在地上,面如死灰,半晌,抬起了頭,目光淒然地望向紀流雲︰「靈芝並非想要給人做妾,這世間的女子,沒有人會願意給人做妾的。」

紀流雲依舊沒有說話,目光冷冷地望著她,薄唇輕抿,想听听她接下來又要說出怎樣好笑的話來。

靈芝目光幽幽地看著她,語氣一句比一句低沉,「誰不希望出生時含著金湯匙,誰不想名正言順被八抬大轎娶進門,百花尚且不能選擇盛放的季節,人又能如何選擇自己的出生呢?小姐出生時便是嫡出,紀將軍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無論嫁給什麼樣的人都是正房之位,哪怕嫁給帝王也該是正宮娘娘,小姐這樣的人,怎麼會懂得我們這些人的痛苦呢?」

「靈芝斗膽說句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話,若小姐不是紀府的嫡長女,小姐便什麼也不是!」

紀流雲看著她眼中那難以平息的怨念,道︰「不,你錯了,就算哀家是紀府的嫡長女,也依舊什麼也不是。」

靈芝沒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一時語塞。

想起那個人,紀流雲繼續道︰「很多事情你沒有經歷過,所以你不會懂。我曾經見過這樣一個女子,她不是嫡出,也沒有生母生父,甚至一出生就被人帶去接受最痛苦最摧殘人性的訓練,不滿十歲就被派到敵國當細作。這樣的身世,當不比你強多少吧?可是她卻依靠自己的能力從一介養女坐到了敵國將領的位置,以女子之身掌五萬兵權,滅了一個國家的殘余勢力,功成名就之後,嫁入深宮,成了衣食無憂的淑妃,與她所愛長相廝守。」

不知道靈芝有沒有在听,紀流雲仍舊自顧自地說著︰「我曾經恨她,覺得她是個禍水,毀滅了一個帝國,竟然還能安然無恙地活著,並且活得比大多數人都要好。後來我才發現,最沒有資格指責她的人便是我。她所謂的背叛也好,機關算盡也罷,終歸是為了她自己的國家。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一種可能性,一個人不靠娘胎里帶來的身份能夠做多大的事情,又能影響多少歷史的進程呢。」

「所以啊,我想到了很多別的東西,她擁有的身份地位比我低,境遇也不比我好多少,她這樣的人尚且可以為了國家做到極致,我為什麼不可以呢?」

紀流雲一時說了太多的題外話,看向靈芝的時候,目光里竟然莫名多了些惋惜,「你原本不該與我頂嘴的。」

靈芝跪在地上,不敢再去看她的眼楮,也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燭燈一直亮著,那還是明玉剛剛上來點的,此刻紀流雲的影子照在牆上,倒比平時顯得高大了幾分。

「我原本只是想送你去浣衣局,熬個兩年便送出宮去,從此不再管你,也算是盡了我們主僕的緣分。可是現在,我突然覺得有些事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大昱王朝國祚幾百年,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突然撐不住了?就是因為這樣包庇、任由手下人在眼皮子底下構陷他人,或是貪贓枉法,徇私舞弊的事情太多了,人們藐視法度,將維護國家長治久安的《大昱律》束之高閣。官場如此,商界如此,土地如此,就連宮中……也是如此。」

「我們這一代人,往往只有救國的野心,而沒有付諸實踐的本事。」紀流雲淡淡看向她,語氣莊重,換回了原本就該屬于她的自稱,「所以靈芝啊,你,要成為哀家殺雞儆猴的第一個人了。」

最後那一句很冷,一直冷到人的心里,像是遠處雪山上吹來的風,一直灌到靈芝的脖子里,讓她打了個哆嗦,沒等她反應過來,紀流雲便擊手喚人道︰「將宮女靈芝暫押大理寺天牢看守,明日移交三司會審定案。」

兩句話擲地有聲,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也包括靈芝。

宮中宮女犯事一般會交由慎刑司處理,通常不會鬧到大理寺去,更何況還是三司會審,三法司為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只有在審判一些重大的、難以決斷的大案件時才會有這麼高規模的會審,定罪後由大理寺復核,基本上屬于最高規模的司法審理模式,三司會審一般由皇帝下令,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共同承命,但紀流雲作為太後,也是有這個權力下令的。

領命進來的宮人們站在原地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那些站著的人里,也有那天誣告明素的人,當時牆倒眾人推的時候都是信誓旦旦的,此刻看著靈芝被她拎出來殺雞,一個個神情恐慌,生怕太後想起來那日的事情,生怕就此惹禍上身。

也好,那就惹禍上身吧。

紀流雲淡淡道︰「哦,是了,哀家竟然忘了,你們每個人都有份。」

「也好,那就一並押送大理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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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神色如此疲憊,實在是為潼關之事勞心了。」與紀良同乘馬車的兵部侍郎高選關心道。

「燕軍都打到家門口了,那些宵小之輩竟還主張議和賠款,我大昱國庫已是匱乏到了一定境界了,還敢言賠款之事,實在是令人心寒!」紀良一把胡子里摻雜著些許花白的銀須,只覺得他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

兩人面對面坐在馬車中,只覺得這段路面顛簸,兩人在車中搖搖晃晃,和他們此刻腦中所想一般難以平靜。

「朝中還是有些明事理的臣子,只是眼下最重要的並非是議和派與主戰派之事,而是潼關的燕軍要如何對付的問題,大軍壓境,我大昱無法在數量上佔優勢,便要在計謀上取勝,只是眼下我朝軍事人才匱乏,並無可用之材啊。」

听了這話,紀良模了模胡子,一時間神色黯然。

兩人正沉浸在國家危如累卵的悲痛之中,前方突然好像被幾個人推搡了一把,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兵部侍郎高選立刻掀開簾子,對著門外駕馭馬車的車夫問道︰「發生何事了?」

「回大人,前方似乎有市井小民爭吵,堵住了去路。」

「那便折返回去,另擇一道通行。」

車夫得了令,剛要駕車調轉方向,卻被紀良喝住了。

「慢著。」

車夫和高選都有些不明所以地望著他,卻見紀良透過掀開的車簾看向了遠處爭執的人群,道︰「前方何事爭吵?」

「回大人……小人也不知。」

紀良看了看高選︰「調轉方向費時太久,在此處等等也無妨。」

兩人便坐回了馬車,正要就地談論一下時局,卻被外面愈演愈烈的爭吵所吸引,索性打開了簾子,看起了熱鬧。

是兩個人為了一塊玉佩爭吵了起來,一個看起來家中殷實,一個看起來稍微貧窮一些,都說這玉佩是自己的,卻都說是對方偷走了自己的玉佩。

明眼人看上去,都會覺得是這個衣衫破爛的人偷了這家境殷實的人的玉佩,可是這玉佩此時在衣衫破爛的人手中,也不能就斷定這東西不是他的,兩人僵持不下,一時間難以抉擇,甚至要鬧到衙門去處理。

圍觀的人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理,在一旁起著哄,他們平時最是愛看這種熱鬧,平日里找不到消遣的東西,便對這樣的事情格外感興趣,所以人群越圍越多,最終堵住了去路。

紀良一向忙于軍務,對這種芝麻蒜皮的小事沒有什麼太大興趣,卻突然被一個青年吸引了目光。

那人自人群中走出,單手負在身後,從他們手里抽出玉佩,淡聲道︰「這有何難——」

此人正是鐘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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