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行路難
紀流雲覺得很奇怪,自從她跟鐘衍說過衛瑯的事情之後,對方就離自己特別遠……不是坐在對角線上,就是直接不在她的視線中,看上去就像在避瘟疫一樣,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居然這麼怕自己的上級,簡直不可理喻!
但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她被關在這里,父親還在牢中生死未卜,如果不找個機會逃月兌的話,她或許真的會被抓到燕國去,畢竟……父親這次也沒辦法來救她了。
上輩子被父親救出去後,才知道自己是在一座深山的茅屋里,也不知道他們從哪里找來的小破屋,幾乎沒有人跡,下山起碼要走幾個時辰才能看到一個村落,回憶了一下下山的路線之後,紀流雲決定使用古今通用老少皆宜百試百靈的月兌身戰略。
清了清嗓子,突然大喊︰「我想上茅房!」
對角線上的鐘衍嫌棄的瞟了她一眼,示意手下帶她出去。
太配合了,紀流雲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呆了許久,腳已經有些麻了,站起來是一個接一個的踉蹌,黑衣人們也有些于心不忍,還準備上前攙扶一下,沒想到紀流雲一下子就崴了腳,猝不及防坐在了地上,差點就坐在了正在烤雞的火堆里。
這個女人真是太柔弱了,黑衣人們心想。
這些綁匪真是太蠢了,紀流雲心想。
趁著沒人注意,紀流雲從火堆里拽出一根帶著火苗的小棍子,藏在了被反綁住的手上,然後磨磨蹭蹭站起來道︰「我突然不想去了,你們這麼多人看著,我一個女孩子多難堪?」
然後一步一步倒退了回去。
「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不去。」
感覺好像被耍了一樣,黑衣人們罵了幾聲就又都散開了。
紀流雲坐了回去,緊緊攥著手中帶著火星的小木枝,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完全看不見後面的情況,只能模索著、悄悄去燙手上的繩子,一不小心就燙到了自己的手腕,嚇得她一個哆嗦,連忙朝鐘衍那里看了一眼,見他沒有注意自己,這才繼續進行。
感覺到溫度越來越低,沒有一開始那麼燙了,紀流雲有點著急了,萬一這點火星都沒了,難道又要喊一次要上茅房?
騙人心虛的紀流雲突然想到了之前泰西儒士帶來的《伊索寓言》中看到的一個故事——狼來了,想到了那孩子三次騙人的下場,最終收回了這個想法……
別磨蹭了,還是抓緊時間燙吧……
可是這世間有個顛破不滅的真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越是想要快點辦的事情就越是辦不好,越燙越找不準繩子,一連燙了好幾下手。
紀流雲燙著燙著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怎麼這麼熱?
灼熱中帶點涼風,涼風中帶點疼,疼中帶點……辣?
半晌,常年都沒有人影出沒的深山老林中,爆出一聲堪比殺豬的淒厲慘叫︰「啊——!!!!!!!!!!!!!」
鐘衍一個箭步飛了過去,「怎麼了?」
「我**著火了!!!」
鐘衍大抵從來沒見過這種境界的奇葩,黑著臉,掄起袖子就去撲火,閉著眼楮,一胳膊掄在她屁|股上,紀流雲只覺得臉都要紅成豬血了,連忙推他,不讓他靠近。
鐘衍︰「**還要不要?」
被燙到窒息的紀流雲可憐巴巴點頭,泫然欲泣︰「要。」
鐘衍繼續閉著眼楮掄袖子撲火,紀流雲在心中悲慘地默數,兩下、三下、四下、五下……
終于撲滅。
周圍黑衣人紛紛驚呆。
紀流雲抖著手模了模,發現衣物也沒有全部被燒壞,還是剩了一層的……只是這一層也有所殘缺,簡單來說,是露出來了一些的……
她盡管重生了一世,骨子里仍是個規矩的閨閣女子,這種情況,簡直讓她羞憤欲死……更何況剛才還莫名被別人打了**!
鐘衍看了看掉在一旁的小木枝,頓時了然,知道她是為了燙繩子才失手,一時也有些尷尬,甚至多了些莫名的心疼,便道︰「我給你解開吧。」
「不必!」紀流雲臉上發著燒,朝後一躲,不肯看他,如果不是被他劫持,她何至于此。
似乎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鐘衍便讓手下的人都退了出去。
「我方才是閉著眼的,什麼都沒有看到。」鐘衍解釋了半天,方低下頭道,「你過來,我給你解開繩子。」
像在喚一頭倔牛。
紀流雲更生氣了︰「你給我解繩子的話,還是會看到的!」
腦子里想到李大房站在她身後,一邊解繩子一邊偷看,紀流雲越發地生氣了!
「不會看到。」鐘衍斂了神情,柔聲哄道。
「真的嗎?」
「真的。」話落音,鐘衍靠近了她,閉著眼楮。紀流雲不自覺朝後退了一下,鐘衍的雙臂卻輕輕環了過來,將她圈在了臂彎之中,然後……開始解她身後的繩子。
確實是看不到。
男子的氣息撲面而來,如松木般干淨醇和,莫名安定,卻又像遠處皚皚雪山,極冷極寒,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在他身上卻渾然一體。
不過片刻,被綁了許久的手便恢復了自由,紀流雲正要推開他,卻見鐘衍睜開了眼楮,靜靜看向了她,深山寂靜,嘈雜的人也都不在旁邊,只覺得眼前女子純淨可愛,明眸皓齒,黛眉如雲遮霧繞,有著比月亮還要明亮的光彩。
只是紀流雲不知道,眼前這個身份重重、偽裝比真實還要多的男子心中的起伏。
兩人目光交視。
一旁烤雞的柴火燒得正旺,炸了朵不滿的火花。
「啪。」
鐘衍連忙松開手,調開了目光,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般道︰「好了。」
身側仿佛還帶著淡淡的香氣,鐘衍卻又恢復了以往沒心沒肺的狀態,從身側隨意扯下一塊布遞給她︰「我不會治燒傷,你自己先想辦法遮著點,我們現在下山找人醫治。」
下山?
紀流雲心中一動,雖說蝕了把米,好歹誤打誤撞把雞給偷到了,當下便愉快地答應了。
只是在眾人滅了火,準備出發的時候,紀流雲卻磨磨蹭蹭走在最後面。她把鐘衍給她的那塊布用衣帶綁在了腰後面。雖說燒壞的那塊地方看不出來了,但是……實在是太丑了。
**上蒙了塊黑布,像剛尿過炕一樣。
作為一個人質,走在後面,是一件不被允許的事情。
為了讓她放心,鐘衍下令,所有人閉上眼楮行走。
于是這座深山中就形成了一個奇觀——一個尿炕的女子和一群盲人並肩而行。
走了很久很久,才走了不到百步。
按照這個速度,下山的時候大概能吃上第二天的早飯,鐘衍大概覺得這確實不是個事,索性把紀流雲打橫抱起,「這樣就只有大地能看到了。」
紀流雲走著走著突然被人抱了起來,也是一驚,原打算要抗拒,大抵是突然覺得這樣確實沒人看得見她身後的黑布,也不用走路了,實在是一樁兩全其美的好事,這才作罷。
于是她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鐘衍的肩膀︰「辛苦你了,大房。」
「不辛苦。」鐘衍溫柔回應,「畢竟你這麼輕。」
頭一次有人這麼夸她,雖然沒有用身輕如燕這麼美好的詞,但也足夠了,紀流雲有些害羞︰「真的嗎?」
「也不知道劉府的人是怎麼想的,他們家選小妾這麼沒有追求嗎?」鐘衍瞥了瞥她的胸,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
紀流雲正要懟回去,空中突然一聲驚雷,隨即有點點小雨飄了下來,越下越大,大有強風暴雨之勢,此時已是傍晚,眼看著就要天黑。
「怎麼突然下雨了?」
鐘衍朝左右吩咐︰「就近找個山洞避一避雨。」
在得到回應之後,鐘衍很對稱地撕下另一邊衣服蓋在了紀流雲頭上,橫抱著她就往山洞走。
這是怕她淋到雨吧?紀流雲被蒙在黑布里,正十分感動之際,突然一頭撞在了樹上! 一聲,兩只眼楮比黑布還要黑……
昏迷之前,只見鐘衍愧疚地掀開她頭上的黑布︰「對不起,太黑了,沒看見你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