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州那里戰火連綿,皇宮這會兒可不是也有些水深火熱?
雷氏母女已然離開,楊希和也被「好生護送」著往太妃宮里而去,便是內外侍從也已然盡皆遣退,裘妃的怒火再也壓不住,一拍桌案道︰
「晟兒!這件事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
頓了頓一字一字道︰
「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母妃自然不舍得拿你如何,可那楊氏女,信不信母妃可以讓她永遠消失在這深宮之中!」
雖則裘妃容貌美艷如花,可若沒有雷霆手段,也無法幾經沉浮依舊牢牢把後宮掌控在自己手心里。
雖然讓一個大臣之女消失不像讓宮人消失那麼簡單,可一旦裘妃真下定決心,那楊家女也定然在劫難逃。
「母妃,」姬晟苦笑一聲,明白這次定是把人氣的狠了。畢竟從小到大,但凡自己想要的,無論有多難,母妃總會把東西捧到自己眼前,「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卻被裘妃一下打斷︰「不是我想的哪樣?是你沒有當眾給自己妻子沒臉,還是你沒有受楊希和那狐狸精蠱惑,甚而把所有髒水都潑在自己妻子身上?你有沒有想過諸般後果?眼下才剛剛成親,你就這樣輕賤周氏女,明擺著根本沒把周氏家族放在心上。虧母妃為你苦心籌謀,你倒好,竟是做出這等自毀長城的混賬事!」
越說越失望,到最後已是墮下淚來︰
「你只圖自己一時開心,可想過咱們母子的今後?帝王家不比庶民百姓,自古來成王敗寇的事還少嗎?信不信前腳敗了,後腳就有人拿了咱們母子倆的命去?也不知多少血淋淋的大口正張著一邊兒等著呢。等過了這個坎,晟兒你想要什麼樣的美女不可得?區區一個女人罷了,難不成竟比母妃和我兒的性命加在一起還要金貴?」
語氣明顯失望至極,連帶的恨不能這就著人端了毒酒白綾給那楊希和賜下。
「母妃。」見裘妃怒極,姬晟一下跪倒在地,卻是從懷里拿出一個密封的急奏來,神情猙獰,「不是孩兒貪圖美色,實在是,是我們信錯了人!那周家分明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虧咱們之前苦心籌謀,哪里想到,卻是所托非人,這會兒說不得,已是毀于一旦……」
說道最後,已是咬牙切齒。
不怪姬晟有如此反應,實在是之前有多躊躇滿志,眼下就有多頹喪絕望——
內有眾臣俯首听命,外有雄兵遙相呼應,姬晟只須居中運籌帷幄,一切便盡在掌握之中。
真是一朝心事得成,姬臨即便手握兵權,又何足掛職。
曾經這些可不全是咫尺之遙?明明昨兒個還以為勝券在握,哪想到今早就收到龍騎衛邊情急奏!一場欽州之役,令得原先設想的所有美好全成了鏡花水月——
所謂的高人李紹臨陣月兌逃被斬;好姨丈沈青雲更妙,都逃到欽州城了,還猶嫌不足,竟生生要把數萬精兵關到城門外,送給敵軍做點心……
「那十萬精兵,全都,完了?」裘妃身子一晃,若非姬晟趕緊上前扶住,好險沒栽倒。
那可是十萬精兵啊!更是姬晟以後登基的保證。有了這支軍隊在手,才能制衡那姬臨,壓下所有不同的聲音。當初為了籌備這只軍隊,可是到處征調,說是得罪四方諸侯也不為過。
本想著稍微錘煉下,從此成為姬晟一人的私兵就好,如何能想到,這麼快就風流雲散?
裘妃扶著姬晟的手顫顫坐下,神情張皇︰「不就是群暴民嗎?如何能有這偌大威力?欽州既危,豈不是意味著帝都這里……」
即便身在後宮,裘妃可也知道欽州之于大正的意義。一旦欽州失守,則帝都危矣!
又想到之前自家姐姐到宮中替她那夫君夸口,只把個沈青雲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還有自己也是鬼迷心竅,一門心思想著拉拔自家親戚,總想著將來兒子發話時,也更好使不是?卻忘了再好的東西交到廢物手里,最後也會變得和廢物相仿。
最後生生坑了自己母子!一時又愧又悔︰
「是母妃識人不明……只眼下咱們可要如何應對?還有朝廷這里,也亂不得,說不得還須周家出力……」
「母妃且把折子看完。」姬晟苦笑一聲,「暴民之所以勢如破竹,可不僅僅是因為這些暴民的緣故,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西寮,也參戰了!」
「且母妃真當兒臣是那等貪圖美色的?不瞞母妃說,那欽州十萬大軍眼下還殘存五萬有余,只已盡數落入楊澤芳掌握之中……」
「不獨如此,姬臨之所以能掌控重兵,听說全緣于他麾下有一個神算軍師,母妃可知道,那神算軍師姓甚名誰?」
裘妃也不是傻的,聞言怔了一下︰
「難不成,和楊家有關?」
「何止有關,分明就是楊澤芳唯一的兒子,楊希和的兄長,楊希言!」
「有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父兄,母妃說,孩兒除了把那楊希和給供起來,又能如何?」姬晟口中也甚是苦澀。
怪道楊澤芳有「國士」之稱,在朝中時,便能左右父皇心思,此番讓他跟著周靖文賑災欽州,忝陪末座,何嘗沒有懲罰的意思?
如何能想到,這般不利局勢,楊澤芳都能盡數化解,最終牢牢掌控欽州不說,便是自己費盡心血整合的沈青雲的那支隊伍,也落入他手中。
連帶的楊澤芳這一兒一女,哪個不是人中龍鳳?听說楊希言在軍中威信之高,僅次于老四罷了,便是這楊希和,一介女流之輩,又何嘗是好相與的?
不獨滑不溜秋,更兼處變不驚,竟是神不知鬼不覺就把家中老人送出帝都,還有周雋來宮中大鬧一事,姬晟可不信全是巧合,十有**這里也有楊希和的手筆,這般想來,竟頗有些莫測之感……
「楊家竟然,這般深不可測?還有那西寮……」裘妃臉色越發蒼白,好半晌咬牙道,「不然,借今日之事為由,休了周雋,然後讓皇上另下一道給你和楊希和的賜婚旨意……」
畢竟是後宮婦人,裘妃無措之下,明顯已是完全沒了主心骨。
「事情哪有這麼簡單。」姬晟口里發苦,「母妃莫忘了,這楊希和可是太後親自下旨賜婚給英國公府沈承了。」
「太後有什麼打緊?再讓皇上下一道旨意罷了。」皇上眼下可不全在自己娘倆手心里握著?便是一張禪位詔書說不得也能做到。至于說英國公府,捅出這麼大漏子,自己奪他們家一個媳婦還算輕的呢。
「不是因為這個。」姬晟搖頭,苦笑道,「母妃怕是沒和那楊希和打過交道吧?這女子,絕不是那等任人擺布的,且听說楊澤芳也好,楊希言也罷,都對她寵的緊,真是逼的狠了,出了什麼意外,怕是會得不償失。更別說,還有那沈承……」
說道沈承,姬晟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兒。之所以會把沈承推到先鋒的位置上,未嘗沒有鏟除異己的意思。萬料不到派出去十萬精兵,偏偏就是這最瞧不上的沈承卻成了朝廷最後的希望︰
「欽州城外,沈青雲一敗涂地,一時之間朝廷根本沒有辦法再征調軍隊,好在之前沈承已然自告奮勇,去抄敵軍的老巢……」
要說軍隊,自然還有,比方說把守北方藩籬的姬臨手里,可不就有一只勁旅?只自己真要派人宣召的話,說不得等同于飲鴆止渴。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沈承計策可用,說不得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卻是更加郁郁,明明是一父所出,為何沈佑比起沈承,就差了這麼多呢?
一番話說得裘妃也是啞然——沈承敗了也就罷了,若是勝了,知道自己這邊竟奪了他的妻子,不定會生出什麼大波瀾。畢竟,裘妃眼下何嘗不明白,自己那姐姐嘴里根本就沒有一句實話,什麼長子無能混賬,全都是假的。現在想來,分明是沈承太厲害,阿姐太過忌憚,才會想盡法子抹黑繼子。
眼下竟是除了好好的供著楊希和再沒有別的辦法︰
「好好看著那楊希和,怎麼也得想些法子讓她听話才好。」
至于周雋所受的委屈,相較于楊希和的價值而言,又算的了什麼?
「還有這後宮之中,母妃怕是還有沒注意到的地方——今天的事情,母妃不覺得太巧了些嗎?」姬晟又加了一句。
裘妃眼神頓時一厲。
希和這會兒卻是已然來到謝太妃的居處。遠遠的就瞧見一個身著緋色宮裝的女子,正在院子里轉來轉去,希和臉上一喜,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暢姐姐,你果然在這里。太妃娘娘眼下玉體可安?」
謝暢回頭,瞧見希和,明顯有些吃驚︰
「阿和?你怎麼來了?」
上前挽住希和的手︰
「你是來探望太妃娘娘的?咱們且在這里等候片刻,澄觀大師正在房間里給太妃娘娘祈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