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欽回到房間里，他還有些活兒沒有忙完，于是點亮了燈，坐到了案桌前，顧青青照例坐在邊上幫忙磨墨，沒事拿起他寫好的書冊看。念月現在晚上已經不怎麼來程欽的屋子了，她把時間都留給這兩個人，免得再看見什麼臉紅心跳的畫面。
屋子里一時靜默無聲，只有毛筆在紙上輕微的沙沙聲和時不時磨墨的時間，夜晚的寧靜如此美好，兩個人坐得很近，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雖然沒有交談，卻覺得平靜祥和。
程欽寫了一會兒，覺得眼楮有些酸澀，放下了毛筆，看了一眼身邊的顧青青，少女正在認真地看著書冊，燈光下睫毛的陰影顯得長了許多。他最近公務繁忙，倒沒有那麼多時間跟顧青青單獨聊天了。
顧青青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過頭來問道︰「怎麼了大少爺？」
程欽揉了揉眼楮，說道︰「晚上辦公總覺得眼楮不舒服，大概是因為光線不大好吧。」
顧青青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油燈，旁邊還加了一支蠟燭，饒是如此，光線也十分昏暗。她想了想，拿了兩面銅鏡來，覺得不夠用，又跑去把各個屋子的銅鏡都搜羅過來，滿滿地擺了一桌子。
她記得某個語文課本上學過愛迪生用鏡子和蠟燭制作無影燈救母的故事，雖然有人認為這個是假的，不過原理上來說，增強光線還是很有可能的，只是這個時代只有銅鏡，反射的光線要弱一些。
程欽目瞪口呆地看著顧青青的動作，經過她這麼一折騰，光線比剛才是亮了一些，眼楮也感覺好一些。顧青青站在程欽身後，幫他按太陽穴，嘀咕著︰「這里要是有眼藥水就好了。」
程欽沒注意到她說了什麼，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顧青青的手指上，只覺得幾根細細的手指輕按自己的頭部，力度恰好，感覺似乎輕松了許多，他忍不住去握她的手。
顧青青的手被他握住，沒法再繼續按，只好笑著說︰「大少爺，你先松開我的手呀。」
程欽卻不想松開，手上用力，就把顧青青的身子拉了過來，再用手一圈，顧青青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顧青青只隔著布料也能感受到程欽大腿的熱度，她微微發窘，想要站起來，扔被程欽按住，接著他托起她的下巴，又一次吻了她。兩個人也不是第一次親吻了，顧青青這次沒有躲避，微微閉了眼楮任著他親。
她現在對程欽的感情其實有些說不清楚。一開始她是被程欽捉弄欺負，所以盡量低眉順目，到後來程欽漸漸被她吸引，開始關心寵愛她，她雖然有些感動，卻也只當這少年一時興起，並不相信好端端的富家少爺會真正對一個丫鬟產生愛意，不過最近程欽對她的態度越發親近，她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心動，卻又不清楚程欽到底是不是真心實意，再想到宿命就有些發愁。
兩個人並不是完全對等的關系，三觀也有不同，要真正談感情的時候，未免有些勉強。作為一個受過良好教育大學畢業實際心理年齡二十多歲的女生，她並不會因為簡單的關心愛護就會愛上一個人。要不然，她大學里面也會談上幾場戀愛了。她並不是完全不喜歡程欽，不然也不會讓他親吻，可是說到愛，總覺得差了那麼一點。
程欽親了她幾下，放開了她的下巴，顧青青正要起身，卻被程欽一把攔腰抱起。顧青青吃了一驚，連忙抱住了程欽的脖子。上次她被程欽這樣抱著已經是兩年多以前的事情，當日她忤逆程欽，被他整治，這次卻不知道是為何？
這邊程欽已經站起來，抱著顧青青徑直走到自己的床前，把她放在了床上，顧青青瞪大眼楮，被程欽眸子里面的東西驚到了。她不是小孩子，能看得出來，那是男人面對女人最原始的渴望。
程欽俯子，隨手拉下了床幔。他其實也有點緊張，第一次正視自己的需求。他這兩年多來對顧青青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感覺，他此時正年輕，暗潮涌動，上次抱著她入睡的時候，身體也有了反應，但是他還是想盡量晚一些，等青青再長大一些，不要傷了她。今晚他突然有些克制不住自己，覺得也差不多了，這段時間和青青朝夕相處，只覺得這件事情只是早晚的事。
程欽炙熱的呼吸近在咫尺，顧青青忍不住伸手格了一下，程欽以為她只是害羞，並沒有放開她，而是繼續彎子去吻她的側顏，一路吻到耳朵上，顧青青身子一陣酥麻，手上卻加大了力氣，硬是把程欽的身體推開了些。
程欽這才發覺顧青青是在抗拒他，他停下動作，看著她︰「你不願意？」
顧青青咬了咬嘴唇︰「……不願意。」
程欽坐起身來，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是聲音還算溫和︰「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我還以為這段日子，你明白我對你的心意。」
顧青青也坐起來，靠在床頭，把扯開的領口拉好，輕聲道︰「大少爺，我問問你，你對我的心意是怎樣的？我今天若是從了你，以後就是你的通房丫鬟了，你準備以後讓我做你的姨娘嗎？」
程欽愣了一下︰「自然是這樣，這不是女孩子們最向往的生活了嗎？我不知道能給你什麼，但是我能給的，都會給你。」
顧青青突然明白，程欽只是單純地想對她好，可是這個時代的他並不知道顧青青到底想要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他只是根據身邊所能知道來給予她。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程欽見她笑，更加莫名︰「你笑什麼？白日里我看見二弟和霜花在一起，關系不一般，偷偷問了他，才知道霜花已經是二弟的通房丫鬟了，他以後肯定會娶她做姨娘，以後霜花也算是程家的主子，不用再做一個丫鬟受人欺負。我覺得，若是讓你繼續再做丫鬟，自然虧待你，你跟了我兩年多，還只是個大丫鬟而已，以後跟霜花相處也要低上一頭。」
他解釋得有些語無倫次，不過顧青青還是听明白了，原來程欽是擔心她和霜花比較，現在霜花已經有名分，地位自然比顧青青要高一點點。他不想委屈她。
顧青青有些感動，又覺得好笑，她本來並沒有在意這個問題，要不是程欽提醒，她自己都沒想到和霜花去比較。這個人心里面果然還是有她的。最近程欽在翰林院做事，待人接物開始變得圓滑，不過在面對顧青青的時候仍然十分坦誠。
她想了想，對程欽說︰「大少爺，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先听完再說好嗎？」
程欽不明就里，點了點頭︰「你講吧。」
顧青青沉吟了一下，說道︰「有個女孩子，她從小在一個大國里面長大，這個國家里面講的是人人平等，大家都可以享受同樣的東西，雖然也有窮人和富人，但是窮人不用當富人的奴隸，更不用整天伺候富人，富人對待窮人也沒有生殺予奪的權利，也要以禮相待。而且很重要的是，這個國家里面一個男人只能娶一位妻子，彼此忠誠對方，不可以和別的異性產生感情發生關系，更不能三妻四妾，這是受到國家律法保護的，如果多娶還會受到懲罰。」
程欽听得出神，半天才說道︰「這真是個神奇的國家。」
顧青青暗暗笑了一下，這是幾千年後社會進步的成果，哪里是這個時代存在的國家？她正色道︰「我就是那個女孩。」
程欽一呆，忍不住伸手去模顧青青的額頭︰「青青你在胡說什麼？你明明是秦家的女兒，來程家做丫鬟，一直呆在我的身邊，怎麼突然變成別的國家了？」
顧青青有些頭疼，但還是繼續解釋道︰「大少爺，我會許多普通女孩不會的東西，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從那個國家來的，我所接受的所有認知都是剛才我說的這些，現在你能明白我為什麼要拒絕你了嗎？」
程欽沉默地看著她，他其實早就開始奇怪，但是只要是顧青青身上發生的事情，他全都能接受。
顧青青望著他，眼神明亮，她很久沒有這樣痛痛快快地說話了︰「因為我不能接受大少爺將來還要娶妻，更不能接受與人共伺一夫這種事情，或者你可以強迫我，但是我並不會開心。在我們的國家，女性也不一定非要嫁人。大少爺，我也很喜歡你，真的喜歡，但是我可以選擇不嫁給你，做一個丫鬟，或者說做一個朋友陪在你身邊，說說話解解悶，這樣我們既可以相伴，我又不會有違初心，希望你能夠理解。」
她理解地笑笑︰「我知道大少爺作為男性，會有這樣的需求，我也不會勉強你，你可以找……」
她一句話沒有說完，程欽已經一把抱住了她。
「我不會去抱別人的，」程欽在她耳邊喃喃道，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雖然我還不太明白你的國家教給你這些認知有何意義，可是我知道，我只想抱著你，你若是不想我娶妻，我便不娶，一直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說好不好？」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雖然顧青青在程家賣身契是終身的，雖然她是他的貼身丫鬟終日陪伴，雖然她對他恭敬有禮乖巧听話，但是，他一直都明白，他其實無法左右她，似乎她隨時都可以離開他的身邊。這種奇怪的感覺，是程欽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從小到大，盡管他要求的並不多，但是只要要求，都可以得到，只有這次，這個小姑娘，他最喜歡的小姑娘，卻好像從來都沒有真正屬于他。
程欽的手臂收了收，把她抱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