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程府的賓朋來往不斷。有一些只是過來坐坐,送了些禮物,說了會兒話就離開了,有些則是程家的親戚,來了之後,要參加晚上的晚宴,所以要給他們安排客房,一時間府里面的丫鬟婆子小廝們奔走不停,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程夫人手底下的幾個丫鬟早就忙不過來了,就把各個院子里的丫鬟們也都抽調過去,至于程家的少爺小姐們,基本也都聚在前廳迎客。偌大的程府,那麼多人,連一個閑人都沒有。
念月和顧青青也都被抽調到前面去了,兩個人都被安排去迎賓,主要是負責程家各親戚們的接待,要把七大姑八大姨叔伯甥佷都安排到客房里面去,再把他們帶來的禮物都報備給管家。
顧青青沒想到古代的家族如此壯大,她簡直忙昏了頭,掰著手指頭大概算了算,程夫人親兄弟姐妹五個,兩個兄弟,兩個姐妹,除去已經命喪山賊手里的那位之外,今天有三位攜家眷來訪,除此之外,還有表兄弟表姐妹共計五家,程老爺親兄弟姐妹共四家來訪,表親共三家來訪,這還不算有事沒來的。
客房都安排得滿滿的,顧青青跑前跑後準備生活起居用品,雖然有幾家親戚晚宴結束就離開程家,但也有幾家要住一晚上,也得給伺候得舒舒服服。她仔細一想,將來程欽幾個人長大了,可不也是這麼一大堆親戚賓朋嗎?
程家算是城里面有名望有地位的鄉紳,所以其他也有幾家城里的鄉紳過來趁著過節溝通了一下感情,個別關系特別好的,也留下來參加晚宴。雖然說晚上這頓飯是家宴,但也是擴大人脈加強人情的絕好時機,所以即便不是親屬,程老爺也是盛情挽留。
最後留下來的除了程家親屬,還有兩個交好的鄉紳,以及專門請來的官府老爺。眼瞅著天色就漸漸暗了下去,晚宴的舉行地點在程家最為開闊的後花園里,有一塊很大的平台,寬敞至極,能擺下十幾桌宴席,還能容納數十人,這塊平台也是每年賞月的絕佳之地,視野是程老爺的得意之作,他請人修建了兩年才完工,整個城里再也找不到這麼一處賞月勝地了。
晚宴開始,主客賓朋全都落座,丫鬟婆子們魚貫而入,紛紛把飯菜一一呈上,每個桌子上都擺滿了瓜果蔬菜,魚肉佳肴,程老爺作為主人,向眾賓朋舉杯邀約,眾人全都一飲而盡。
顧青青站在程欽背後,看了看每張桌面上擺放的菜肴,果然都有一盤清蒸大閘蟹,好在頭天晚上她已經吃過癮了,現在看見到也不覺得很饞。旁邊的念月已經走上前去,幫程欽剝蟹殼,其他桌上的丫鬟們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只有這幾個桌子的丫鬟們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晚宴進行得很順利也很愉快,稱得上是賓主盡歡。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娛樂節目也就開始了,燈謎已經掛了起來,詩詞大會也拉開了序幕。
父輩的中年人對這些倒不是特別感興趣,他們移坐平台一角,對酒當歌,賞月共歡。年輕人們就很熱衷于這些活動,很快就有人揭下來幾個燈謎,一起饒有興致地猜起來。丫鬟們撤掉幾張桌子上的酒菜,鋪上了宣紙和筆墨紙硯,立刻就有人開始準備吟詩,有人已經拿起筆來記錄。
燈謎固然好玩,詩詞大賽才是重頭戲,畢竟獎勵豐厚,人人都想有機會贏得銀子,不但面上有光,荷包里也充裕。詩詞大賽分三局,第一局先要淘汰一部分人,為了保證公平,出的題目都是隨機的。
第一輪的題目,請程老爺來出,程老爺想了想,說道︰「就寫跟酒有關的吧。」
一群人思考片刻,就有人開始在紙上寫起來,過不多時,大家都寫好了。因為有些丫鬟沒讀過書,只能在旁邊瞧著,除了顧青青之外,也有幾個丫鬟寫出了詩句。顧青青瞥了一眼千雪的筆跡,但覺字跡清雋,她有些慚愧地把自己寫的紙張卷成了一個紙筒。顧青青只會用鋼筆鉛筆圓珠筆寫字,偏偏沒練過毛筆字,這柔軟的筆尖實在不太好操作,寫出來歪歪扭扭的,挺丑。
程桓負責收取和朗讀大家寫好的詩詞,他看了一下千雪寫的詩,贊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丫鬟,念道︰「玉壺清酒幾杯愁,時光何曾為誰留。塵世未清浮雲落,何苦把心浸苦酒。」
旁邊有人贊了聲好,顧青青也頗為佩服地看了一眼千雪,沒想到這個平日里十分低調的丫鬟如此有才。
程桓又讀了幾篇詩,各有各的妙處,他拿起沈芊芊寫的詩,看了一下,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讀道︰「酒若□□毒,勸君莫飲多。來日早起時,步履蹣跚踱。」
旁邊有人偷偷笑了一聲,還正在端著酒杯的人臉上就有些尷尬了。
程桓放下這張,又拿起一張,但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青青」兩個字,不由得看了顧青青一眼,打趣道︰「大哥,你閑著沒事可以教青青練練字。」
程欽往前走了一步也看了看,笑起來︰「好吧,待我回去就教她。」
顧青青白了程桓一眼,程桓瞧見了,只笑了笑,他開始讀道︰「明月當空星黯淡,諸子把酒笑開顏。猶記當日蟹子酒,與君一醉一陶然。」最後一句原句是白居易的「共君一醉一陶然」,顧青青改了一個字拿來套用了,等程桓讀完,她偷眼看了一下眾人,並無一人有鄙視的目光,她才暗暗舒了口氣,看來在這里沒人知道白居易是誰。
程欽听完這首詩,心里面不由得一動,抬眼去看顧青青,卻瞧見她正看著自己微微一笑。這首詩里的酒值的並不是此時此刻晚宴上的酒,而是指昨晚他請顧青青吃螃蟹喝黃酒。不知道為什麼,听見顧青青專門為這事作了首詩,他心里面真是十分受用。
「與君……一醉……一陶然……」他以幾不可聞的聲音把這句話念了一遍,有一種歡喜的感覺在心里面彌散開了,卻又說不上來是什麼,如同飲酒一般甘甜。
第一輪淘汰賽結束,千雪和顧青青都順利過關,沈芊芊的詩實在是听了令人不快,被淘汰掉了,她噘著嘴坐在一邊眼淚汪汪。
第二輪比賽是程夫人出的題目,她看了一眼滿院子的花,空氣里還彌散著月桂樹的芳香,就把題目定在了桂花上面,這一輪,顧青青也是有驚無險地過了,千雪也順利過了這一關。
到了第三輪,剩下的人數就更少了,大家也提議定個比較難的題目,程老爺把這個難題送給了官府來的張大人。張大人是武官出身,听見要他出題,隨口說道︰「那就以射箭為題吧。」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這些大宅院子里頭生長的丫鬟少爺小姐們,平日里很少做射箭這種事情,程欽和程桓相視一眼笑了笑,他們倆曾經跟蹤程老爺去打獵,多少也是接觸過的,想了想就開始寫。
千雪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在紙上寫下一句,又想了半天,接著把前一句劃掉了。
顧青青有點高興,她在現世外出游玩的時候,還是射過箭的,那個手感一直還能記得,她想了一會兒也開始寫。
這第三輪比賽進行得就比較慢,磨蹭了半天,眼看著天色也不早了,大家才陸陸續續把寫好的詩交了上去,程桓手里拿著薄薄的一疊紙,讀了好幾個都差強人意,一直等他看見那歪歪扭扭的字跡,才微笑著讀了起來︰「紅塵萬里遠,一箭春風笑。芳華不願逝紅顏,彈指方知曉。」
「好!」程欽站起來,這個小丫頭寫的詩總有種豪氣干雲的灑月兌感,這首詩竟然比他寫的更有意境。程桓手里還剩下兩張紙,是他和程欽寫的詩,他正準備拿起來讀,被程欽攔住。
只見程欽飛快地把最後兩張紙塞到下面,只留下顧青青的那張,對著程桓使了個眼色,程桓就知道了大哥的意思,他很快反應過來,拿著顧青青的詩對眾人說︰「第三輪比賽也結束了,各位听我的剛才讀的詩句如何?我覺得這首詩最為出眾,大家要是也覺得不錯,我大哥的丫鬟青青就是今天的贏家了。」
這比賽本來就是家族娛樂活動,主要是圖個喜慶,誰也不會太較真,此刻臨近半夜,折騰了一整天,好多人都想回去休息了,有些賓朋已經陸陸續續退場,此刻听到贏家終于比出來了,立刻附和著︰「就按著二少爺的意思吧!」
人群里面也是一陣歡呼和恭喜聲,並沒有人听見沈芊芊一直嘟囔著︰「我還沒听見二表哥的詩呢!」
顧青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二兩銀子就這樣到手了,也不枉她絞盡腦汁一晚上。下一秒,她抓住旁邊念月和霜花的手,開心得幾乎幾乎要跳起來了。
程欽隔著人群目不轉楮地盯著笑得合不攏嘴的顧青青,他越來越喜歡注視著她,明明她笑得很沒形象,嘴巴也咧得丑兮兮的,可是他怎麼就覺得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