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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股城內,夏侯風是個實誠人,依計一連裝了數十日的病,成日里躺床上哼哼,飯量卻是一點都沒減少,連東里長都看不下去了。這日晨起後,夏侯風剛預備開始哼哼,便被東里長制止住。

「今兒你遲些再哼哼,先陪著我去看房子吧。」東里長道。

夏侯風不解︰「看房子?」

東里長冷眼瞥他︰「我瞅你這個架勢,是預備著一年半載這麼哼哼下去,天天住客棧實在燒錢,還是租個房子合算些。」

「老爺子,你是預備在此地長住了?」夏侯風一喜。

東里長冷哼道︰「不然怎麼辦?」對于夏侯風裝病,他自然一清二楚,但他心里也記掛著墨瓏,不願走遠。這數十日下來,他氣也消了,腦子也跟著清楚了許多,再聯系到漁民慘死之事,雪蘭河現身海灘……他基本上能弄明白墨瓏不肯離開的原因是什麼了。

若靈犀平安無事,在東海自自在在,他絕對不至于戀戀不舍到不肯走的地步。只因為他認為靈犀有危險,所以不肯離去。

這個傻孩子,他又能做什麼呢?萬一真有危險,把他自己卷進去了怎麼辦?東里長重重嘆了口氣,又拿拐杖戳夏侯風,催促道︰「快起來!躺這麼多日,吃了一被窩的糕點屑屑,真給我長臉!」

反正老爺子打算長住,自己也算功德圓滿,夏侯風沒敢再耽擱,連忙躍起。

玄股國上次與東海一場大戰,兵士傷亡並不多,東海手下留了情,雖然掀翻數十條大船,但將落水將士都沖上了灘涂,只是將船上數名懂得御水的術士傷得重些。饒得如此,和談條約簽訂之後,玄股國上下還是怨聲載道。

以往,他們靠從東海大肆捕撈海貨賺了不少錢兩,將珊瑚整株整株敲下來販賣;將魚皮剝下來冒充是鮫人皮制成衣衫;將成片成片的魚鰭從活生生的鯊魚身上割下來;甚至還曾經活捉數只海豚,安置到小小池中,強迫海豚們取悅皇室成員,最終導致海豚們不堪忍受,接連觸壁而死。

與東海簽訂條約之後,昔日生財之道斷了十之**,連捕撈季節都有了限制,他們再不能為所欲為,自然甚是不習慣。

靈均等人皆是平民打扮,走在玄股城的街上,出乎意料,城內並未像他們所想呈現出大戰後的蕭條景象,反而依舊熱鬧非常,且還多了許多特地從外地趕來的客商。

「看來玄股國與東海的這場大戰,並未傷及元氣。」靈均若有所思道。

清樾皺眉看著兩旁街道︰「與東海簽下條約之後,魚翅、珊瑚等物反倒奇貨可居起來,引得人紛紛搶購。」

小肉球跟著靈犀身旁,四條小短腿蹦著,冷不丁靈犀突然剎住腳步,小肉球咕咚一下撞上去,索性抱住她的腿。靈犀站住是因為看見一家店鋪外掛著一件魚皮制衣,是取紅珊魚背上會閃光的部分,數十條縫合而成,就這樣掛在店外做招攬之用,看得她怒火中燒︰「姐,你看!」

清樾目光暗沉,與玄股國所簽訂條款中明明標明玄股國內不得再販賣魚皮制品,這家店……不,不止這家店,僅僅這條街上就有數家店依舊明目張膽地在賣魚皮制品,究竟是監管不利還是商家為求暴利置法規于不顧?

「我們再往前走走。」清樾沉聲朝小妹道,思量著趁這趟了解清楚,看是否應對玄股國施加壓力。

此時,稍遠處的茶樓上,墨瓏推開些許木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一下子就看見了靈犀——她抱著小肉球,皺著眉頭,目光盯著兩旁的店鋪,面上帶著極為認真的嚴肅。墨瓏看著她,不知不覺間唇邊已逸出笑意來,此刻她在想什麼,他完全能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來。想當初,長留城酒樓的一碗魚翅都能讓她將店小二訓了一通,如今看見滿街的魚皮制品、還有珊瑚等物,她自然氣得不輕。

清樾與靈均就行在她的身旁,墨瓏凝目細看靈均,雪蘭河說得沒錯,靈均恢復得很好,短短月余,從他身上已經找不到任何病弱的痕跡。他站在那里,錦衣玉帶,風姿翩翩,淺笑安然,不愧是東海的龍太子……

雪蘭河與靈均錯開半個身位,稍稍落後,飛禽族獨有的靈敏目力使得他在略略掃過街面之後就發覺了半隱在窗後的墨瓏。這只小狐狸還是真是……雪蘭河微微一笑,以目光示意墨瓏藏好些。

經過茶樓時,小肉球不由分說從靈犀身上掙月兌,直接就往茶樓里頭奔去。靈犀一愣,待想去抓它,它早已躥了進去,氣得她跺跺腳︰「姐,你們等等,我到里頭把丸子抱出來。」

擔心他們發現墨瓏,雪蘭河已快步搶進去︰「我來!你們稍候片刻。」

清樾看見茶樓外支著一張告示,寫著本日午時茶樓內有珍奇之物拍賣,皺了皺眉頭︰「午時將近,我們進去坐坐,看看到底拍賣什麼。」靈犀與靈均皆應了,隨她進茶樓。

小肉球一進茶樓就徑直往樓上奔,雪蘭河邊追它邊嘖嘖稱奇,這頭水麒麟怎麼就能知曉墨瓏在上頭呢?

墨瓏原是在茶樓上找了間靠街的雅座,忽然看見小肉球奔進來,緊接著又看見靈犀、清樾等人都進來了,忙趕緊想月兌身之法,拉起白曦就要走。白曦不知發生何事,瓜子磕了一半,生怕浪費,忙將桌上瓜子都攏到袍袖中。

墨瓏剛掀開青布簾,小肉球兜頭就撲上來,親熱地把頭頸埋到他懷中,使勁蹭啊蹭,緊接著就被一只手拎起來。

「這個小家伙!」雪蘭河直搖頭,「說來也奇,它怎得就知曉你在這里呢?」

白曦看見雪蘭河,驚喜異常,正想打招呼,被墨瓏一手又給塞回雅座內。

「她們進來了!」墨瓏壓低聲音對雪蘭河道。

雪蘭河瞥了樓下一眼,用身子擋住墨瓏,低低道︰「沒事,我把她們引開,你只管藏好。」

說罷,他便抱著小肉球往樓下行去,迎上清樾等人,口中笑道︰「這個小家伙,直接上樓去了,大概覺得這兒新鮮好玩。」

靈犀聞言,抬頭往樓上張望——墨瓏連忙避到青布簾後頭,且毫無必要地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白曦捧著瓜子,坐著沒敢動,干看著墨瓏,拿不定主意自己要不要繼續嗑瓜子。

「走吧。」雪蘭河將小肉球放入靈犀懷中,「這回可得抱好了。」

清樾道︰「午時這里據說有一場拍賣,我們在這兒瞧瞧熱鬧。」

雪蘭河一怔︰「在這兒?!」

靈犀想往樓上去,雪蘭河忙道︰「樓上都滿了,咱們就在樓下坐吧,看得也清楚。」

听他這話有理,清樾遂在樓下撿了塊干淨桌子,剛想坐下,就被雪蘭河拉住,指著另一邊道︰「那邊好,既是來看拍賣的,就該坐近些。」從這塊桌子,只要清樾微一抬頭,就能看見墨瓏所在的雅座,著實不妙。

被他一拉,清樾雖未疑心,卻不甚自在,眸光沉了沉,側身掙開他的手,這才走過去。靈犀朝雪蘭河扮了個鬼臉,悄聲道︰「我姐不喜歡被人拉扯。」

雪蘭河聳聳肩,暗松口氣。

其間,靈均一直站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著周遭喝茶的人,直至靈犀喚他,他才施施然坐下。雪蘭河最後落座,朝清樾歉然道︰「方才失禮之處,還請原諒。」

清樾淡淡道︰「不妨事。」

此刻拍賣還未開始,僅有一說書人,一柄折扇,一塊驚堂木,自顧說得唾沫橫飛,眾人起先未留意,待坐定後听他言語,不由都變了臉色——「……那東海大公主是何許人也,諸位听我說,她就是個嫁不出的老姑娘……」

听見自家姐姐被人這樣說,靈犀如何忍得住怒氣,一拍桌上便要上去和那說書人理論,卻被清樾按住︰「坐下,莫要露了形跡。」

「姐,他這般胡說八道,你讓我上去教訓他!」靈犀氣惱得很。

清樾瞥台上說書人一眼,道︰「玄股國與東海簽訂條約之後,斷了許多玄股國人的財路。俗話說,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他們自然對我恨之入骨,任由他們說去吧,這些話也算不得什麼。」

「姐,你真的不惱?」靈犀詫異問道。

「他們都是些不相干的人,有何可惱?」清樾環顧周遭人,冷冷一笑,「以前他們虐殺東海水族,不以為錯,現下被斷了財路,便靠辱罵我來自我安慰,不過都是些可憐蟲罷了。」

雪蘭河嘆道︰「我在谷中便曾听說過,玄股國多貪多殺,是一處口舌凶場,是非惡海,今日看其國人,確是可憐可嘆。大公主沒必要與這等人計較。」

「說是這麼說,」靈犀仍是有些忿忿,「可听著這些話,還是叫人著惱得很。」

「這算什麼,比這更可氣更可笑我都曾遇見過,若件件都計較,那也不必做正事了。」清樾微微一笑,點了點靈犀懷中小肉球,「它多半是渴了吧,折騰地厲害,叫茶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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