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清理零碎特異點的付喪神們陸陸續續都回來了。
雖然難免帶傷,但看起來精神頭卻都不錯。
……甚至可以說是情緒高昂。
「加州清光,回來咯!」黑發紅眼的付喪神率先跑了進來,「主人,安定那家伙沒給您添麻煩吧?」
只有那家伙留下來了,實在是不放心——並非是懷疑他的忠誠,身為曾經的同伴,只有這點他可以拍著胸脯去保證。
他擔心的是這家伙戰斗起來就不管不顧的毛病。
希望他不會殺紅眼就把主人丟到一邊啊。
「誒,歡迎回來。」坐在外廊上正在給石切丸作護理的谷雨高高興興的轉過頭同回來的人打了聲招呼。「有受傷麼?需要治療麼?」
少年模樣的付喪神們從側屋里魚貫而出,一向親近主人的加州清光和鯰尾藤四郎下意識的就要湊到她身邊,打算跟她講講遇到的事情,卻差一點踩到了蜷縮著身子,眼角還有淚光的今劍。
嬌小的少年緊貼著谷雨熟睡著,卻皺著眉,似乎睡得不安穩。放在臉側的兩只手也都緊緊抓著谷雨的衣角。
加州清光眨了眨眼,有些驚訝︰
「誒?他終于醒了啊。」
這個醒,就是指作為付喪神被喚醒了。
之前主人試了那麼多次都沒能把他喚醒——也不知道這把短刀到底在想什麼。
實際上,他們這些刀之間除了原本就有淵源的那些之外,其實並沒有什麼感情可言。要真說的話,比起同一陣營的同伴,當敵人的時候反而更多。
畢竟那個時候人與人之間的戰斗,就是舉刀互砍不是麼。
谷雨笑了笑,伸手比了個‘小聲點’的姿勢。
「才醒沒多久呢,讓他再好好睡一會兒吧。」
說著,她還伸手幫他撩了開落在臉上的發絲。
溫柔的舉動看的一旁的加州清光眼楮變得更紅了,他坐到了谷雨身邊沒人的位置,把上半身都靠到了自己的主人身上。
「誒,短刀真好啊。」
本體的時候可以被主人貼身佩戴,付喪神狀態的時候因為是小孩子,所以可以盡情賴在主人身邊撒嬌。本來還覺得有戰斗力不夠的致命缺點——畢竟作為兵器無法斬殺敵人就跟鐵塊沒什麼區別,就算能得到主人的疼愛額很有限。
結果蹦出來了五虎退這麼個怪胎。去強化了一下之後就強的可怕。
雖然羞澀的性子制約了他的發揮,但無法否認的是他確實變強了很多。
「清光也很好啊。」
看他一副疲憊的樣子,谷雨也伸手在他頭上模了模。
「很累麼?」
「吶,主人你都不問問我嘛?」鯰尾藤四郎跪坐在谷雨背後,從她身後伸手抱住她的腰,吧頭擱到她的肩膀上「我跟兄弟也很努力呀。」
「是不是,骨。」
被叫到的少年沒有回應,只是安靜的跪坐到了谷雨斜後方。
「嗯,大家都辛苦啦。」
瘦小的少女就著這個姿勢,艱難的拍了拍鯰尾藤四郎的肩膀,然後又側過身,吃力的抬手模了模骨的頭,「歡迎回來。」
「……回來了。」
少年輕聲回應了她。
「這樣做主人會不舒服哦。」溫潤的男聲打破了溫馨但對谷雨來說確實有些艱苦的僵局。水藍色短發的太刀青年•一期一振不贊同的搖著頭走了過來。
「鯰尾、骨,辛苦了。一路還順利麼?」
一期一振為谷雨端來了果汁和點心,還有一件薄外衣。
雖然本丸的天氣一直是這個樣子,但就算是相同的溫度,人類的感覺也是不同的。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輕輕松松!變強就是好啊。」
鯰尾松開了主人,高高興興的回應道——照這樣下去,感覺很快就能完成所有任務了呢。
「變強是好事,但因此自滿可不行啊。」身為粟田口刀派的大哥,一期一振不溫不火的潑了他一盆涼水。「晚點來切磋一下吧,讓我看看你們的進步。」
「好——兄弟也一起來吧。」總是形影不離,雙子一般的脅差少年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主人,我們先去清洗一下咯。」
「啊,我也要去。」加州清光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
剛結束戰斗一身汗可就不可愛了啊。
「很快就回來哦!」
幾位少年付喪神很快就都離開了。
本丸的外廊又恢復了原本的安靜。小小的短刀付喪神仍然在沉睡。
他實在是太累了。
谷雨不由的想起了夢里所見到的場景。
下午的時候,她在側屋里試圖喚醒這個孩子。然而仍然跟先前的幾次一樣,並沒有得到回應。
然後……她就一不小心睡著了。
其實是不是‘睡著了’還是‘昏過去了’她也不敢確定。
好像只是一秒的時間,就失去了意識,進入到了另一個地方。
穿過一閃閃障子門,走過一條條漆黑的走廊。仿佛在誰的指引下一般,沖進了昏暗的山林。
同先前見過的,給她帶來溫暖的山林不同。
此時身處的山林只有黑暗……和痛苦。
高聳入雲的樹林好像妖怪張著尖銳的利爪,低矮的樹叢像是聚集在一起的矮小狩獵者。一旦得到了命令,就會前赴後繼的沖上來。
「今劍?」
「今——劍?」
谷雨雙手放在嘴前,邊走邊喊。
或許是注意力都放在高處了,走著走著就一不小心被絆倒了。
不過好在是手先撐住了,到沒有摔的太慘。然而這麼一撐,也讓她模到了不應該存在于山林當中的東西。
手下的觸感冰冷而堅硬,並非石頭之類的材質,而更像是金屬。
谷雨猛地抬起頭。
殘破的刀槍,殘破的盔甲,還有了無生氣的軀體。
這里分明是某處戰斗之後的留下的殘骸。
然後沿著面前的路向上看,是一個跪在地上,雙手還保持著刺向自己姿勢的人影。
「……」
已經見慣死亡的少女並不覺得恐懼,她爬起來,一步步的走到那具尸體面前。
這是一個還很年輕的男性,容貌雖然比不上付喪神們,在人類當中也可以說得上是帥哥了。只可惜,這個或許會吸引無數女孩子愛慕之心的青年,已經永遠的倒在了這里。
他雖然保持著刺向自己的姿勢,但手中卻沒有刀。
周圍也沒有看到像是他用來自盡的凶器。
「……你所看到的,就是被今劍所殺的上一任主任。」像是今劍的聲音,用冷漠的語氣訴說著,「今劍,曾經是源義經的護身短刀,但實際上的用途,卻是源義經最後自殺時用的道具。」
「與其說是護身刀,倒不如說是會弒主的不詳之刃——在山洞里,他不是也差點殺了你麼。」
「所以呢?」
四下張望,似乎想要找到聲音來源的少女茫然的眨了眨眼。
所以……這話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那聲音沉默了片刻,「回去吧,回去之後,把他扔了也好,毀了也好。這樣的東西,不應該繼續待在世上了。」
「那可不行。」
谷雨搖了搖頭,不再理會那具自殺的尸體,選擇了繼續前行。
「我和那孩子約好了‘要找到他’。」少女跌跌撞撞的繼續往前走著,「至于找到了之後要怎麼辦,到時候我自然會有決定。」
「哪怕你會變成下一個源義經?」
「不。」谷雨搖了搖頭,「我不會變成他。」
「因為你覺得他變成了付喪神就不會傷害你了?別傻了,之前差點將你殺掉的,不就是付喪神的他麼。」
「我相信他沒錯,但我更相信我自己。」
因為長時間的攀爬,少女的呼吸變得十分粗重。
「畢竟,我才是主人啊。」
她才是那個要肩負起責任的人。
「你的好意我心領啦。」
「……呵。」那個跟今劍有著一樣聲線的聲音,就此沉寂。
谷雨終于走到了山頭,然後,看到了一個十分眼熟的建築——她曾在鞍馬山上,見過這里。邁上台階,走過庭院,她來到了應該是大天狗住處的地方。
這里此時只有一個小小的神龕。
她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打開了神龕上小小的門。外表上看起來十分普通的一把短刀,靜靜的躺在神龕中央。
谷雨取出了躺在神龕中的短刀,笑著說道︰
「我找到你啦!」
接著,神龕,院子,山林就全都像被水流沖去的顏料一樣迅速的消失了。
她‘醒了過來’。
原本被她握在手中的短刀,也變成了一個漂亮的灰發男孩兒。
「找到你啦。」
谷雨伸出雙手,擁抱了這個滿臉無措的孩子。
「……主人嗚啊啊啊啊!」
少年撲到了谷雨懷中大聲的哭泣著,眼淚一會兒就浸濕了谷雨胸前的衣料。
像是要把心中的悔恨和痛苦都發泄出來一樣,他哭的渾身都顫抖了起來。直到哭累了,睡著了為止。
坐在外廊上的少女停止了回想,搖了搖頭。
雖然喚醒了今劍是件好事。
其實她還有點不解——究竟為什麼,她會在這里,在本丸里同今劍‘夢中相見’呢?這樣的事,可從來沒有發生在其他的刀身上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