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里發生的一切看入眼中的美麗少女面色如常,絲毫沒有為今劍的消失而惋惜的意思。或許對她來說,他就跟其他的陰陽術道具一樣,都是隨時可以替代的東西吧。
圓形的山洞中一時之間只剩下燭火燃燒不時發出的 啪聲。
華服的少女最後又用冷漠的眼神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谷雨走下了台子轉過身向著另一側那條漆黑的通道屈膝行禮。
「主人。」她用恭謹的語氣輕聲喚道。
帶著面具的男子不緊不慢的走了出來,他待在黑暗之中,著實看了一場好戲。
「你去準備接下來的祭祀吧。身為黑龍的巫女,可不能斷了對黑龍神的供奉。」
「遵命。」
美貌的少女躬身後退,直到走到男子走出來的那個通道口,才轉身向著黑暗中走去。
戴著面具的青年向著谷雨走了過去。
「刀的付喪神……可真是方便的道具啊。只要能控制他們,無論是守護還是殺戮,他們都會毫無怨言的完成。」
「由人類制造出來的殺戮工具,將人類屠戮干淨……」他彎下腰慢慢靠近,兩縷垂下的金色長發像金織的絲線一般在燭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不是很好麼?」!?
青年想要取回今劍本體的動作一頓,驚愕的低下了頭︰
原本俯在地上,毫無生氣的少女在他毫無防備的靠近自己的那一瞬間突然動了。
她抬起上半身,迎向了這位風華絕代的鬼族首領,手中沾滿鮮血的短刀筆直的刺入了他的胸膛。
「這可……一點都不好啊。」
雙手用力握著刀柄,將刀尖又向他的胸口送了一點的少女面色蒼白,呼吸也越來越粗重。
今劍刺過來的時候,她及時用雙手抓住了刀刃,因此刀劍雖然刺中了她的身體,卻沒有造成致命傷——但若是再有下一次,就不能保證了。
而且,她還能趁機保住今劍……當做武器。
因此她就勢倒下,裝作重傷了的樣子——或許是經常受傷的原因,她現在對疼痛的耐力強了很多。因此才能忍住疼痛帶來的種種反應,騙過了在場的所有人。
但是能忍耐,並不代表能適應呢……
手上、胸月復上的傷口雖然漸漸的不再流血,但疼痛卻不會因此而減輕。她原本死死握著短刀的手也因疼痛而發起抖來。
「……真是,了不起的小女孩兒。」金發的鬼族首領反而笑了起來,「是我小看你了——本來覺得一個沒有什麼靈力的小丫頭不會翻起多大波浪。」
沒有靈力,沒有特別的力量,跟那些死在陰陽術下的普通人類沒什麼區別。
就連這次也一樣,只是一個隔開有靈力者和無靈力者的結界,就輕而易舉的將她和她賴以生存的保障分開了。
只是沒想到會這樣的情況下,還會被她反將一軍。
「您的頑強,讓我欽佩。」
青年第一次正視了谷雨的存在,並將她放在了跟自己相等的地位上。
「那還真是……我的榮幸啊。」
面色蒼白,因疼痛而沁出一頭冷汗的少女同他僵持著。
谷雨從沒想過能一次將他擊殺,但就算是鬼之一族,也是血肉之軀。只要有效殺傷他,她就有機會打破這個絕境。
比如現在。
「為了表達對您的敬意,這次我們就先撤退了。」
金發的男子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包住了谷雨的雙手,將刺入他體內的短劍一寸一寸的拔了出來。
然後,他就像被什麼東西托著一樣,輕飄飄,輕飄飄的向著剛剛黑發少女離去的通道退去。
「是否能一直像這樣安穩的控制這些刀……您的未來,可真讓人期待。」
谷雨沒有去追他。
實際上,她也沒有力氣再去追他了。
「……好疼啊。」
谷雨小聲的喃喃道。
金發的男子一消失,她就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量一樣,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她其實特別怕疼,無論是被扎到還是撞到,都會忍不住想要抽氣。
但現在的她,早已學會了忍耐。
沒什麼大不了的。
忍一忍就過去了。
她可是那些孩子的主人,是要能為他們遮風避雨的人。怎麼能被疼痛打倒呢。
谷雨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等待這一波痛感過去。她有著過人一等的愈合能力,雖然這樣的傷口不會一下子就愈合,卻也止住血了。
再等一等,疼痛感也會減輕許多——那時候她就有力氣起來了。
牆壁邊緣的蠟燭靜靜的燃燒著,滴滴燭淚順著蠟制的身體滑落,當又一滴燭淚落下凝固成塊的時候,瘦小的少女一手握著短刀,一手捂著傷口爬了起來。
她穿著粗氣,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祭祀著栩栩如生的黑龍雕像的台子上。用手中的短刀撬開了台子下方的空間。
一柄通體潔白,瓖嵌著漂亮金邊的太刀出現在她面前。
「這就是您的本體啊。」
「……請恕我拒絕這個辦法。」
谷雨伸手取出了這把漂亮的太刀,些許纏繞在它身上的黑氣就像見到了陽光的朝露一樣飛快的消失在了空氣中。
接下來,就是要怎麼出去的問題了。
一手捂著傷口,一手拿著短刀,肘窩還夾著一把太刀。
無所畏懼的少女準備出發了。
但還沒等她走下台子,山洞就突然振動了起來。一陣陣讓人牙酸的怪異聲響在四面八方響起,一腳沒踩穩的少女差點再次從樓梯上滾下去。
然而等她扶著欄桿站穩的時候,令她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
——她看到了天空。
毫無遮蔽的,看到了外面陰沉沉的天空。
「哎呀哎呀,一不小心用力過度了……」
熟悉的尾音還沒听到,谷雨就被人攬在了懷里。淡淡的不知名香氣,還有熟悉的力度。讓她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下來。
疲倦如水一般襲向她。
少女的意識陷入了黑甜的夢鄉之中。
***
籠罩著平安京的瘴氣,變得更加濃郁了。
如果說原本它只是籠罩在平安京上空的一層灰色薄紗,在三日月宗近‘一不小心’把山洞中那座黑龍雕像一起斬斷之後,就變成了層層遮天蔽日的烏雲。
就連沒有一點靈力的普通人,也能察覺到了。
明明應該是艷陽高照的正午,卻一點感覺不到陽光的溫度。到了晚上,更是連一顆星星都看不到了。
入夜之後的平安京,再沒有人敢出門了。
就連那些被人人津津樂道的男女之間的約會也都像是說好了一樣,不約而同的全都停止了。
再多的樂子,也得有命留下才能享受不是麼?
「主人還沒有醒麼?」
鯰尾藤四郎敲了三下障子門之後,端著水和食物走了進來。
「剛剛醒了一會兒,又睡著了——多睡一會兒會比較好吧。」
平野藤四郎情緒低落的守在沉睡的主人身旁,只在見到自己的兄弟進來時擠出了一點笑容。
「我給你端了點吃的,你也吃點東西吧。」從昨天他們回來到現在,他就一直一動不動的守在谷雨身邊。
谷雨傷的不重,在經過之後之後傷口也差不多愈合了。但這麼折騰一圈之後對身體來說還是造成了不小的負擔。從昨天到今天,基本都在沉睡當中。
總是一副樂觀模樣的黑發少年此時也是一臉難過的樣子,就連頭上那一縷呆毛都有氣無力的垂了下來。
沒能保護主人,對他們這些刀來說無疑是無法原諒的失職。
「安倍晴明大人說,瘴氣的聚集可能會將附近的妖魔鬼怪都引過來,為了防止主人被這些東西侵害,晚點他會親自在這間屋子里布下結界。」
瘴氣、污穢、絕望……這些都是會滋生鬼怪,讓他們變得更強大的上好補品。為了這些‘補品’,那些潛伏在陰暗之中的存在難免會按耐不住的現身吧。
因此就算回到了平安京,回到了安倍晴明的宅邸,他們也不能放松——正相反,為了防止主人再次受到傷害。這里反而要變成他們真正的戰場。
「守衛的工作就交給我吧。」平野藤四郎握緊了自己的本體,「哪怕粉身碎骨也絕不會讓主人再受到一點傷害。」
同屬于粟田口一派的少年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那麼主人這里,就拜托你了。」
鯰尾藤四郎很快就離開了。他最後看了一眼已經關上了的障子門,大步離去。
他們為接下來的戰斗做準備。
他們是刀劍的付喪神,生來就是為了戰斗。他們不像一切對人類有好處的存在。不能愈合主人身上的傷口,也不能讓主人變得更健康。
因此他們想要守護主人的話,就只有一條路——斬殺一切可能傷害到主人的存在,就像過去的每一次戰斗一樣。
無論敵人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