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澗水流荷香溪, 蓮葉尖尖立珠露;
風和雲暖疊蟬歌,藕衣茶香勾影長。
時值仲夏, 泰初鎮內瓜果新上, 滿鎮飄香。
陳冬生手托一疊風竹信, 匆匆快步,一路走到了鎮中最隱秘的庭院之中。
園中,溪水潺潺, 竹葉颯颯,書房青簾高挑, 露出一抹藕白的衣袖。
「樓主, 風竹信到了。」陳冬生邁步行入書房, 恭敬奉上了風竹信。
書桌後的藕衣公子放下手中毛筆, 從案上畫卷中抬起頭,輕輕一笑︰
「如今你已榮升為風樓樓主, 這等小事就不必向舒某稟告了。」
「普通的風竹信自然不用勞煩樓主,可是,這些都是給樓主的私信啊。」陳冬生無奈道。
「私信?」舒珞愣了愣, 又是一笑,「這麼多?」
「可不是!」陳冬生利落抽出冰藍竹筒中的卷軸, 一封一封開始解說。
「萬事大吉醫館送來請帖, 說本月初十, 第一百二十八家分館在鳳翔府開業,請樓主務必賞光前去捧場——哎呦~這萬事大吉醫館一年要開幾十家分店,家家都去, 豈不要累死?!」陳冬生氣鼓鼓道。
「咳,回信告訴南燭館主,下月英雄榜的廣告可以六折優惠,就算是舒某送給新店的賀禮了。」
「得 。」陳冬生取出小本記錄完畢,又翻開下一封,「流曦來信,說本月二十五,他家的老八過滿月——誒,老八?!我的天,這也太能生了吧!」
舒珞干咳︰「老規矩,包一千兩的紅包送過去,走舒某的私賬。」
「好……」陳冬生翻了個白眼,又拆後面幾封。
「奉澤莊莊主呂嶸說下月大婚,特請樓主前去觀禮。」
「九青山掌門薛槿之和雲隱門弟子孟三石這個月十五——哎,也是大婚,也請樓主去觀禮。」
「吩咐下去,備兩份厚禮——」
「少樓主莫急,還有呢。」陳冬生道,「霜泉山莊送來請柬,說下下個月蕭家大小姐和天下第一畫師王梁喜結良緣,還是請樓主去觀禮。」
舒珞瞪大了眼楮,眨了眨長睫︰「這是約好的嗎?」
「蕭大小姐在最後還留了言……」陳冬生眯著眼楮看了看,「說是落芳集之江湖異聞錄限量版即將上市,特給舒大哥送了一本樣書——啊,在這里。」
陳冬生刨出一本書冊遞給了舒珞︰「樓主,听說這異聞錄在江湖上是一冊難求,洛陽紙貴,到底畫了些什麼啊?」
舒珞也是一臉好奇,翻開了封面,然後,僵住了。
「什麼什麼——」陳冬生探頭一看,可剛瞄到扉頁上一青一藕兩道人影,就見舒珞啪一聲合上了書冊,翻手一掃,整本書就變成了紙片,紛紛揚揚落到了窗外的溪水里。
「咳,那個——」陳冬生看了自家樓主一眼,「那兩個人看起來很像是樓主和尸……」
「陳樓主!」舒珞抬眼,面皮隱抽。
「了解!以後江湖上再也不會有這本書!」陳冬生立正。
舒珞面色又青又綠,僵坐半晌,緩緩嘆了口氣,搖頭道︰「罷了,如今江湖還是要以武林盟主為尊,斂風樓莫要插手太多。」
「樓主啊——」陳冬生一臉無奈,「可是這新上任的武林盟主似乎很想撂挑子,把江湖這個爛攤子扔給咱們啊。」
舒珞眼角抽了一下︰「怎麼,又來了?」
「諾,一個月,十二封。」陳冬生嘩啦啦倒下一堆卷軸,堆在了舒珞的桌上,「基本還是老三樣,第一,郝瑟這個家伙太不仗義了,怎麼說跑就跑啊!第二,武林盟主太苦逼了,我撐不下去了啊!第三,舒樓主來救命啊。」
「咳——」舒珞用玉骨扇壓住微微上翹的嘴角,「回信告訴伍予知盟主,這武林至尊之位乃是在上屆武林盟主的主持下,各門各派投票票選出來的,尊貴無比,職責所在,一任六年,不可——咳,逃跑。」
「是,樓主。」陳冬生憋笑應下。
「還有,告訴伍盟主,舒某要遠行一段時間,近日就不要再來信了。」
「樓主,」陳冬生一怔,「您要去哪兒?」
「還能去哪?」舒珞嘆氣,「奉澤莊、九青派、霜泉山莊三家喜訊一到,不出三日,舒某就會被風長老他們七個綁去相親了。」
「樓主——」陳冬生一張臉頓時垮了,「你又要逃家?!別啊,你這一走,我肯定死定了啊!」
舒珞微微一笑,從桌下取出一個包袱挎到肩上,玉骨扇一敲陳冬生肩膀︰「保重。」
言罷,衣袂一閃,整個人就踏著夏日蟬鳴,飛出庭院,消失在了藍天白雲之中。
陳冬生看著天際半晌,長長嘆了口氣,打開了最後一封風竹信。
紙上,只得四個字。
「尋蹤,未得。」
「郝大哥、尸大哥,這兩年你們到底哪里去了啊……」陳冬生眼眶微紅,看著舒珞桌上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副的畫卷, 「樓主他……很想你們啊……」
畫卷之上,空蕩蕩一片,只有最中央,畫了兩個手拉手的火柴棍小人。
煙籠寒水月籠紗,夜泊秦淮近酒家。
秦淮河畔,皎月如盤,七彩華燈映著粼粼的河水、悠悠的花船、熙攘的人群、裊裊的歌聲,沿著長街綿延伸展開去。
舒珞藕衣無瑕,白靴踏月,輕搖玉扇游走在熱鬧人群之中,嘴角一抹柔和笑意,猶如初春綻放的花蕊,芬芳醉人。
花街水船上的姑娘甩著帕子,爭先恐後朝著舒珞拋著媚眼,可那霽月清風的公子,卻僅是報以溫和有禮的笑容,毫無流連之色,甚至再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經到了數丈之外,只留一抹余香飄散在夜色之中,令無數美人花魁疑惑不已。
如此一個美妙的公子,在這等美妙的夜色,來到這天下聞名的秦淮河畔,不入樓、不上船、不尋人、不听曲兒,那來這兒到底是做什麼呢?
是啊,來做什麼呢?
舒珞覺得自己知道,又覺得自己不知道。
只是覺得,在這樣的夜色里,來到這熟悉的秦淮河,就會……就會……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縴縴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淒美悠揚的歌調飄入耳畔,雪白的靴子一頓,停在了街道中央。
河光月影之中,紛舞花瓣隨風飄散,也不知是哪一家的花樓為了攬客想出來的新手段。
舒珞就這般定定立在夜風花雨之中,慢慢攥緊了胸口的衣襟。
那里,放著一件禮物,是那個人為自己精心設計的禮物,如今,已經染上了自己體溫,變成了身體的一部分,可送禮物的那個人,卻不見了……
夏日暈熱的河風吹拂著發絲,將眼角染上了一片潮濕水意。
朦朧間,眼前又仿佛出現那燦若朝陽的人,正墊著腳,從自己頭頂取下花瓣。
她說︰「舒公子,你滿頭都是花瓣啊。」
她說︰「舒公子,你笑起來就和花一樣好看。」
她說︰「舒公子,說的好,我真是太喜歡你了!」
舒珞長睫微顫,慢慢合上了雙眼。
何為刻骨,何為銘心,不過是月下伊人一句輕語……
藕色衣袂隨風輕輕擺動,融入月靜蟬唱——
「美人,你在哭嗎?」
突然,腿腳一重,一道稚女敕嗓音從下方傳來。
舒珞猝然睜眼,竟發現自己的腳邊多出了一個粉女敕女敕的墩子。
那是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娃,長得晶瑩剔透,正抱著自己的腿,仰頭望著自己,那一雙眼楮,仿若蘊藏了天下最美的星星,可偏偏這女圭女圭的頭發,卻如八旬老人一般,滿是銀白,無一根黑發。
「你——」舒珞愣愣蹲,將女圭女圭抱了起來,「是誰?」
「我叫子寅,因為娘親說,我是子時寅時交替時生的。」
「你姓什麼?!」
「我爹爹想讓我姓郝,我娘親想讓我姓尸,所以,還未決定。」
舒珞看著小女圭女圭困惑的小臉,眼眶微紅,輕輕笑出聲來。
小女圭女圭頓時雙眼一亮︰「哇,美人,你笑起來就和花一樣好看啊!」
舒珞微微搖頭,揉了揉小娃的頭發︰「你和爹娘走散了嗎?」
「娘親去偷看美人,爹爹放冷光去找,我想著這河邊肯定美人多,就趁著文叔叔和舞嬸嬸睡著了,偷跑出來的,結果,滿街的人都好丑,只有美人你一個人是美人。」小娃朝著舒珞綻出一個純潔的笑臉。
「……」舒珞頓了頓,不禁無奈搖頭,「走吧,我帶你去尋你的爹娘……」
「可是,我想吃桂花糕。」
「……」
「還想吃餛飩。」
「……」
「那邊的燈和面具也很好看。」
「所以?」
「美人,我沒銀子……」小娃一臉委屈。
舒珞幾乎要笑出聲︰「好,都買給你。」
小娃頓時綻出一個燦爛萬分的笑臉︰「哇,美人,謝謝你,所謂救命大恩,無以為報,唯有——」
「子寅!」
突然,一道啞音從街口傳來。
舒珞身形一震,抬眼望去。
但見那燈火闌珊處,一抹青衫飄蕩,一抹紫衣張揚,兩縷銀發映著月光,如日月雙輝。
「爹爹,娘親,快看快看,我找到了!最美的美人!」小娃熱烈招手。
燈火中的二人同時露出了熟悉又溫暖的笑意。
「舒公子!」
「琭言!」
「微霜,小瑟……你們回來了……」
皎月清輝下,藕衣公子身映河光,眉舒目朗,笑如初見。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提問︰為啥舒公子沒有結婚?
回答︰第一美人給女主了,第二美人就留給大家了吧,咩哈哈哈哈
**
終于終于寫完啦!
墨兔嘰飆淚啊!
開坑的時候,墨兔嘰可是發了弘誓大願,說這本書要兩年完結的。
如今回過頭來看看,雖然晚了幾個月,但四舍五入還是兩年啊!
所以,看到沒有!
墨兔嘰還是有兔品的!哼唧!
囧月是一個江湖冒險的故事,里面有很多很多的人物,還有很多有趣的案子和線索,更可怕的是,還有很多武戲,寫得墨兔嘰吐血幾大盆啊!
其實,原本墨兔嘰是想寫一個巍峨大氣帥得稀里嘩啦的江湖傳說,結果,卻變成了現在這麼一個搞笑冒險升級打怪的故事……
原本,小瑟瑟的人設是英雄氣概的大俠,結果,變成了個二哈一樣的逗比英雄
原本,小天清是一個貌若天仙的冰冷劍客,結果,被小瑟瑟養歪了
原本,文狐狸是一個運籌帷幄的鯤鵬大才,結果,變成了一個暴躁摳門的月復黑
原本,是沒有舒珞和熾陌這兩個人物的,結果,變成了男二和女二
所以,現在回想起來,果然大綱和成品差了十萬八千里啊,望天
不過,故事的內核卻是一直沒有變的!(墨兔嘰欣慰抹淚)
那就是——
夢想,朋友,堅持,和初心。
墨兔嘰已經是一只非常老的兔嘰了,真的每一天都在感受到現實生活的重量,每每總有一種感覺,感覺自己就快堅持不下去了
所以,墨兔嘰寫了這樣一篇文,其實只是希望,大家能在日復一日艱難的生活中,有那麼十分鐘,能通過墨兔嘰的故事,感受到溫暖,感受到夢想,汲取勇氣,背上行囊,再次踏上人生的漫漫旅程。
就像小瑟瑟一樣,永遠不要忘了自己最初的夢想,帶著笑容,披荊斬棘!
加油!
最後,感謝大家一路相伴,鞠躬!
啥?有人問下一個坑寫啥?
嗯——
寫了兩個古代長篇,墨兔嘰覺得有點累啊
所以,下個故事,就寫一個——
狗血澆築虐戀情深三姑六婆八卦連綿的狗血現代言情劇吧!
咩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