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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卅八回 啟程再尋高人來 醉酒後果不堪見

成化十九年初冬, 劉吉辭官,告老還鄉。

對于此事, 朝堂上下皆覺得十分神奇。

要知這位劉棉花可不是一般人, 那可是臉皮厚過城牆拐彎的無恥之徒, 這新上位的小皇帝到底用了什麼法子逼得此人能主動辭職,著實令人好奇。

有人說,在劉吉遞出辭呈那一日, 是懷恩先去拜訪了劉吉;

有人說,那日懷恩帶了一眾江湖打手, 將劉吉胖揍了一頓;

有人說, 那天劉吉府中傳來滔天罵聲, 以及劉吉的痛哭之聲;

更有人說, 那日曾見劉吉府中陰風陣陣,百鬼橫行, 是地府派來牛頭馬面,將劉吉這些年做過的孽障羅列在冊,劉吉嚇得肝膽俱裂, 一病不起,只能辭職歸鄉。

孰真孰假, 無人知曉。

不過那些老江湖都知道, 那一日, 只不過是悠然居的諸位大佬完成了一個普通委托任務罷了。

至此,悠然居終于榮升為傳說般的存在。

而此時,諸位江湖傳說, 正坐著馬車,吃著燒烤,唱著歌,悠然上路了。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麼這麼帥,我怎麼這麼帥,我就是這麼帥,我是天下最帥帥——」

鄉路之上,一車雙馬並驅而行。車簾高卷,郝瑟左搖右擺高歌陣陣,文京墨、南燭翻書閱讀,耳塞不聞,宛蓮心圍坐小案,細細烹茶。

唯有流曦因為駕車無法堵耳塞,一臉忍無可忍,回頭叫道︰「郝公子,別唱了,再唱狼都來了。」

「切,流曦你不懂藝術。」郝瑟鄙視。

「……」流曦咬牙。

車旁,一黑一白兩匹駿馬之,上青衫劍客和藕衣公子淺笑低談︰

「琭言,此次要去尋的這位王恕王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王恕,字宗貫,英宗正統十三年進士,為官近四十年,剛正清嚴,屢上諫言,最後被先帝所煩,被迫致仕。」舒珞道。

「被迫退休,啥子情況?」郝瑟探出腦袋一臉好奇問道。

「成化十八年,南京兵部侍郎馬顯上書退休,先帝恩準,不過卻在奏折後面加了一句話——」舒珞笑道,「王恕老矣,就一起退休吧。」

「……」尸天清目瞪口呆。

「噗哈哈哈哈!」郝瑟大笑,「看來朱見深特煩這個王恕吧。」

「王恕此人,公正嚴明,而且有個特點,特別能說能寫,凡是他看不順眼的,就會堅持彈劾,直到你改正為止,而先帝的為人又是……」

「我懂我懂,朱見深是個只想過自己小日子的懶人,遇到這個王恕天天在耳邊絮絮叨叨,肯定煩的要死。」郝瑟樂道。

「這位王大人今年多大了?」尸天清問道。

「年近古稀,不過听聞身體康健,只是脾氣有些執拗。听聞在家鄉,也甚是有名。」舒珞道。

「我倒是很想見見這個老頭呢。」郝瑟道。

「不遠了,再走十里,就是三原縣,王大人就住在三原縣的郊區。」舒珞順手一指。

「三原……陝西啊——」郝瑟吸了吸口水,「我都聞到醋酸味了——」

尸天清和舒珞對視一眼,不禁搖頭失笑。

眾人一車雙馬,沿著鄉路又走了半日,終于到了三原縣郊區,眼前所見,炊煙裊裊,鄉民淳樸,雞鴨散跑,孩童熱鬧,一派世外桃源之景,不覺心生喜意,胸懷安寧。

「若是能住在這種地方,就算是給我內閣首輔我也不做。」郝瑟伸了個懶腰道。

豈料話音未落,就听前方傳來一聲大吼。

「小賊,給我站住——」

那吼聲,氣勢十足,驚天動地,竟是震得整座村子都抖了抖。

眾人驚目望去,但見一個年過二旬的消瘦男子從遠處狂奔而來,懷里還抱著一只老母雞。

在他身後,一人手舉大棒狂追不舍,一邊追一邊還扯著嗓門大叫,一陣風似的殺了過來。

「不過是一只雞,你不用追這麼久吧!」小賊氣喘吁吁大吼。

「莫說一只雞,就算一根雞毛你也休想偷走!」身後人氣勢洶洶怒吼。

待沖的進了,眾人這才看清,那舉著大棒子喊打喊殺之人竟是一個年近七旬的老者,發須皆是銀白,可一張臉卻是紅光滿面,雙目放光,看那精氣神竟是比前面逃命的小賊還飽滿幾分。

「啊啊啊,老大、老大,救命啊!」

小賊嘶聲大叫,房前屋後忽然沖出了十幾條漢子,個個凶神惡煞,呼啦一下就將那老頭給圍住了。

「呔,老頭,識相的快讓開!」

「否則就不是要你一只雞,而是要你半條命了!」

老頭被眾地痞流氓圍攻,非但不見半分膽怯,反倒氣勢更勝︰「聚眾行凶,盜竊財物,簡直是膽大妄為,你等還是速速束手就擒,莫要一錯再錯!」

「哇哦,這老頭好厲害的氣勢。」郝瑟感慨。

可眾地痞流氓可沒有郝瑟這份閑情逸致,見這老頭如此不上道,頓時就怒了,呼呼喝喝就沖了上去,看那架勢,儼然是要將老頭挫骨揚灰。

「還有沒有王法了!」

郝瑟大怒,正要沖出上演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英雄救老的戲碼,豈料氣勢還未抖起來,就听那老頭大吼一聲,將手里的棒子舞得虎虎生風,硬是將那十幾個地痞流氓逼退丈遠

更驚悚的是,就在老頭大殺四方之時,鄉道上又傳來震天吼聲,一群村民手持扁擔棒子鍋鏟鐵鍬殺來加入戰局,一邊和地痞激斗一邊哇哇大叫。

「女乃女乃的,天天來偷雞,今天就卸了你們的腿!」

「偷我家的鴨子,找死!」

「偷我家的米,吐出吐出來!」

郝瑟等人呆立道邊,瞠目結舌。

那一眾地痞流氓哪里敵得過這等彪悍的戰斗力,不消半盞茶的功夫,就被打得鼻青臉腫,跪地求饒,最後被幾個莊稼漢子捆了送官了事。

激斗完畢,眾村民便齊齊那名老者抱拳作揖︰

「多虧了老先生!」

「若非老先生帶頭擒賊,這幫小賊怕是還要危禍鄉里。」

「老先生果然老當益壯!」

「改日俺給您家送陳醋去!」

那老頭捻須哈哈大笑︰「沒事啦,大家都早點回家吃飯去吧!」

眾百姓這才紛紛抱拳告辭,老頭也扛起棒子,樂呵呵離開。

「老先生且慢!」舒珞翻身下馬,快步走到了老頭身前,抱拳道︰「敢問這位老先生,您可認識王恕王大人?」

「啊?」老頭看了一眼舒珞,「王恕、誰、不知道、沒听過。」

說完,理也不理舒珞,就步履如風走了。

舒珞看著老頭的背影,一臉狐疑。

「琭言,怎麼了?」尸天清上前問道。

「舒某只是覺得——」舒珞搖了搖頭,「罷了,反正王大人家就在前面,再走半里路就到了。」

眾人點頭,又跟著舒珞一路前行,繞過溪頭,穿過小橋,來到一所宅院之外。

牆根處,五六只走地雞咕咕亂跑,牆內炊煙裊裊,笑聲陣陣,田園靜色,心曠神怡。

「到了,就是此處。」舒珞道。

郝瑟跳下馬車,整了整衣冠,拍響門環。

院內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門板吱呀一聲開啟,探出了一個拖著鼻涕啃著玉米的光頭小男娃。

「你母爪誰啊?」

「在下郝瑟,特來拜見王恕王老先生。」郝瑟定聲道。

那小娃抬眼盯著郝瑟,吸溜抽了一下鼻涕,突然,小嘴一咧,哇一聲大哭起來︰「太爺爺,有土匪!哇啊啊啊——」

嗯?

還未等眾人回過神來,就見四十來個男女老少手持鍋碗瓢勺 面杖從殺出大院,為首一名老者,扛著大棒一馬當先,正是之前那個奮勇捉賊的老頭。

「呔,無恥小賊,今日若不是將你們揍得滿地找牙,我老頭子就把王字倒過來寫!」

「臥槽!」郝瑟身形後錯半步,尸天清迅速閃身上前握住大棒。

舒珞慌亂擋在二人身前,抱拳道︰「這位老人家,您是不是誤會了!」

「呔,居然還帶了幫手來!」老頭定眼一看,更是怒不可遏,招手一呼,「大家一起上!」

「喔噢!」身後一眾老小提著扁擔鏟子就沖了上來,七嘴八舌大叫︰

「呔,我王家也算是官宦之家,豈能虎落平陽被犬欺!」

「小賊著實可惡!」

「一而再再而三來搗亂!」

「真當我們王家沒人嗎?!」

「我去叫人來幫忙!」

「諸位且慢,我們是來找王恕王老先生的!」舒珞頻頻後退,可話未沒說完,就被一個大嬸一 面杖敲到了腦門上。

「管你找誰,照打!」

「仙人板板,你們到底講理不講理啊!」郝瑟大叫。

「臭小子,一看你就是領頭的!」老頭一棒子橫劈向郝瑟腦門。

尸天清長臂一攬,護著郝瑟退到了馬車旁側,流曦緊緊護著宛蓮心、南燭、文京墨三人,可四周已經被被聞訊而來的村民堵的嚴嚴實實,形勢頗為慘烈。

更慘的是,武力值超高的諸位江湖高手,面對一眾毫無武功的村民,卻是束手無策。

「尸兄,用劍氣!」

「不可,他們皆無內功,若是震傷了內髒就糟了。」

「流曦,去點穴!」

「郝公子,里面好多婦孺,這點穴怕是不合適吧。」

「南燭,用臭鈾彈!」

「郝瑟你是不是傻,那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

「這幫人哪里手無縛雞之力了啊啊啊——」

一片混亂之中,唯有舒珞還在堅持解釋。

「諸位、諸位我們是來請——」

可還未說出個四五六,就被一眾大嬸小媳婦圍攻拍打,憋得那叫一個臉紅脖子粗,最後還是尸天清沖入戰圈將舒珞給搶救了回來。

文京墨雙手插袖掃望四周一圈,提起袍子爬上馬車,取出郝瑟特制的大喇叭拉開,提聲高呼︰

「聖旨到——」

這一聲,就如同一個暫停鍵,停住了所有人的動作。

圍攻的一眾百姓呆呆抬頭,愣愣看著車上的碧衣書生。

文京墨高舉聖旨,目光直直看向那領頭打人的老頭︰「王恕接旨——」

老頭一怔,放下棒子,指著自己的鼻尖︰「所以,你們是來給我傳旨的?」

一片詭異沉寂。

「誒誒誒!所以,你就是王恕?!」郝瑟大叫。

「哈哈哈哈,誤會、都是誤會啊。」王宅大院之內,王恕手捧聖旨,朗聲大笑,「這幾個月來,山上總跑來好多山賊土匪搗亂,我們也是太緊張了,所以一時誤會,認錯了人,哈哈哈哈,不過也難怪,誰讓這位小兄弟長得如此樣貌不凡呢?!哈哈哈哈——」

樣貌不凡的郝某人坐在小板凳上,一口老血是嘔在心口,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而身側幾位,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尤以舒珞最慘,被門內門外一眾大姑娘小媳婦大嬸子小媽子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圍觀,還附帶各種評論。

「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公子。」

「哎呦,這個公子皮膚老好了。」

「我剛才趁亂模了一把,皮膚滑的跟雞蛋一樣。」

「哎呀,早知道剛剛我也模一把就好了!」

舒珞如坐針氈,滿頭冒汗,身側尸天清趕緊壓了壓自己的斗笠。

旁邊,一幫流鼻涕的小屁孩繞著流曦團團亂轉,有的甚至直接爬到了流曦的腿上,流曦全身緊繃,面色慘白,看得旁邊的宛蓮心樂不可支。

南燭手里被大嬸子們塞了一大堆瓜子花生,還有一幫小媳婦滿眼冒粉紅泡泡模頭掐臉。

唯有文京墨特立獨行,所有的大媽和小屁孩都安分守在文京墨五步之外,似乎是將文京墨當成了京城的大官。

「老朽退居朝堂幾年,想不到如今朝上已經有了如此年輕的後輩,真是後生可畏啊。」王恕看著文京墨,滿臉笑紋,「想必文先生就是皇上在民間的恩師吧。」

文京墨臉皮一抽︰「王老先生誤會了,皇上的師父,是那一位——」

說著,一指還在黑臉郁悶的郝瑟。

「誒?!」四周一眾圍觀百姓頓時就轟動了。

「原來這位兄弟才是——」王恕瞪著兩只眼珠子將好一番郝瑟打量,仰首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我可真是老了,看來皇上比老頭子我可有眼光多了。」

「呵呵——」郝瑟干笑,「王老先生客氣了。」

「好,今天老頭子我高興,不醉不歸!鄉親們,起鍋做飯開酒壇!」

「喔!」四周百姓歡呼,呼啦一下散開,不多時,就從各家各戶抱了酒壇菜肴一股腦沖了進來。

「來來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今日,喝個夠本!」王恕拍著郝瑟肩膀大笑。

郝瑟狂吞口水,尸天清等人數目圓瞪,看著這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的村民,還有那壘成小山的酒壇,同時鼻尖冒汗。

「那、那個,王老先生,我等不善飲酒……」尸天清推辭。

「這是我們自己釀的酒,不醉人!」

「來來來,這位小哥哥別害羞啦,帽子摘了,喝一杯!」

眾人一擁而上,頓將尸天清的帽子給撞掉了。

霎時,一片寧寂。

所有人直勾勾看著眼前謫仙之貌的絕美劍客,呆了呆,又爆出了第二波歡呼。

「哇,仙人!」

「真的是仙人!」

「仙人,來喝一杯!」

龐大人流迅速將尸天清淹沒。

舒珞和郝瑟大驚,正想去救人,豈料第二撥人瞬間補位沖上,正欲月兌身的文京墨被王恕拽倒,流曦護著宛蓮心飛速後退,無奈一眾大媽們如狼似虎,不由分說將宛蓮心搶走,還有一幫小屁孩歡呼著爬上了流曦的肩膀灌酒,唯有南燭當機立斷,迅速搓了一個黑黝黝的解酒單吞下,一挽袖子,開始喝戰八方。

一時間,酒令震天,酒香沖霄,滿場酒壇亂飛,滿地酒碗稀里嘩啦,悠然居一眾江湖成名的人物,就這般被湮沒在人民的海洋里,無法月兌身……

唔——我的腦袋,好疼!

哎呦,我的骨頭,要斷了!

仙人板板,老子全身的肉,都酸了!

郝瑟捂著腦袋在床上滾了兩圈,費力扒開眼皮,搓了搓眼屎。

視線中,是一個草棚屋頂,屋外的陽光暖暖照了進來,在窗欞上灑出一片一片的金暈。

昨夜最後的景象如走馬燈般在腦海閃回。

舒公子抱著酒壇睡死,文京墨提著算盤呵呵亂笑,南燭一腳踏在桌上叉腰大叫「我是千杯不醉——」

還有……

還有——尸天清近在咫尺的俊臉和灼燒的眸光……

臥槽!老子不會是酒後亂那個啥了吧!

郝瑟頭皮一麻,咕嚕一下翻起身,四下瞄了一圈,結果卻發現屋內只有一張床,而床上也只有自己一個人。

咳,有點遺憾啊……

郝瑟抓了抓頭發,跳下床套上鞋子走到了屋外。

院中,南燭扶著腦袋,文京墨掐著眉頭,舒珞面色慘白,幾人圍坐一桌,個個眉頭深鎖,一看就是宿醉頭痛的表情。

「尸兄呢?」郝瑟壓著太陽穴坐下。

「那邊……」文京墨順手一指。

就見尸天清端著一鍋小米粥走到桌前,給每人盛了一碗,南燭遞出一個藥瓶放在桌上。

「這是解酒的藥粉。」

「王老先生一家呢?」郝瑟唰唰唰倒出藥粉,「莫不是還未起床?」

「早就下田了。」南燭道。

「誒?他們不也喝了一夜的酒嗎?」郝瑟吃驚。

「大約是常年喝酒,早就習慣了。」文京墨道。

「果然就如小瑟所說,高人在民間,舒某自愧不如。」 舒珞喝了一口粥,面色總算緩過來了幾分。

「流曦和蓮心呢?還醉著呢?」郝瑟掃了一圈,又問道。

「一早上都未看到人……」尸天清搖頭。

「哎呦~兩個人同時不見了,莫不是~」郝瑟挑眉,「酒後那個啥——」

豈料話音未落,就听東邊側廂房內傳來一聲慘叫。

「啊啊啊啊——」

眾人悚然一驚︰

「這聲音——」

「是流曦!」

說著,幾人已經沖到東廂房外,郝瑟一腳踹開房門,幾人呼呼啦啦涌了進去,然後——

全都傻眼了。

廂房之內,只有一張床,但是,床上卻有兩個人。

一個,是妙齡美貌的女子,衣衫整齊,眉目如畫,正在優哉游哉梳頭發,乃是宛蓮心。

另一個,是個luo身的男子,圍著半張被子死死遮住下半身,雙眼暴突,臉色漲紅仿若豬肝,可不正是流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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