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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十二回 雙尸現再談茱萸 憶苦樓取獲仙丹

夜沉戚戚然, 風聲粼粼墜。

待郝瑟等人匆匆趕初華正殿, 金櫻子和五個弟子早已恭候,連商計和丹霄道長也已到場,大殿中央, 平放兩具擔架,上蒙黑布, 看布下造型顯然是兩個人。

「金掌門,深夜喚我等前來, 不知有何要事?」連商計打著哈欠問道。

「連老爺, 諸位少俠——」金櫻子抱拳,「今夜,雲隱門弟子在搜山之時于山坳中發現了兩具尸體, 特請諸位來認人。」

「尸、尸體?!」連商計大驚。

郝瑟等人面色一沉, 丹霄道長吞了吞口水,兩步噌到了連商計的身後。

白蘇示意雲隱門弟子上前掀起半副黑布, 露出了尸身的頭顱, 正是連商計隨行侍從。

連商計面色一白,一把扶住了身後的丹霄。

「他們可是連老爺的下人?」白蘇問道。

連商計雙眼通紅,哆里哆嗦點了點頭。

「他們是怎麼死的?」文京墨提聲問道。

白蘇看了金櫻子一眼,金櫻子點頭,白蘇這才示意弟子將整扇黑布掀了開。

屋內頓時響起一片倒吸涼氣之聲。

但見這二人, 衣衫凌亂,布滿灰塵,胸口處衣衫骨肉甚至連胸腔內的心髒都消失, 只剩下一個黑黝黝的肉/洞。

「啊!」連商計慘叫一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丹霄道長扶著連商計,面色慘白,兩股劇顫︰「貧、貧道先送、送送連老爺回房……」

說著,就拖著連商計飛速退了出去,留下一串濕乎乎的詭異腳印。

可此時,並無人關心這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兩具尸身之上。

文京墨上前細細查看,蹙眉︰「這傷口……」

「是遷神缽……」金櫻子重重坐在椅子上,神色疲憊,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十幾歲,「二十五年了,他還是回來了,帶著這魔鬼的器具,回來了——」

「金掌門口中的他是誰?!」郝瑟問道。

金櫻子露出苦笑,看了五位弟子一眼。

白蘇沉色,連翹咬牙,決明冷目,千金正憤然。

南燭小臉冰寒,慢慢張口︰「雲隱門最聰明的天才,吳茱萸!」

此名一出,郝瑟等人的面色立時變了。

「吳茱萸——」郝瑟眯眼,「你是說,這些都是吳茱萸做的?!」

「除了他,還有誰會以人心為引煉藥,還有誰能做出這喪盡天良的遷神缽?」 南燭冷聲道。

「二十五年了,我們雲隱門尋他尋了二十五年,想不到他今天竟然回來了,還帶來這麼大一份見面禮——」金櫻子長長嘆息。

「他回來了正好!」連翹向金櫻子抱拳,「師父,我這就領一隊弟子將這雲隱山徹底搜一遍,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這個敗類給挖出來!」

「好了!」金櫻子低喝一聲,「你添什麼亂,那吳茱萸在雲隱門叱 一方的時候,你還在穿**呢,你能抓住他?!不被他殺了就不錯了!」

「師父!」

「退下!」

連翹撅嘴退到了一旁。

白蘇、決明等人對視一眼,沉默,一時間,屋內氣氛十分凝重。

良久,金櫻子長長嘆了口氣︰「白蘇,你且帶人將思甜樓封了。」

「封住思甜樓,為何?」白蘇問道。

「吳茱萸時隔二十多年再回雲隱門,恐怕就是為了思甜樓中的華陰鼎。」

「華陰鼎?」郝瑟疑惑。

「此鼎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煉丹寶鼎,能凝萬物天下精氣,煉日月精華,凡是從鼎中出爐的丹藥,無一不是名震天下的名丹。」 金櫻子道,「除了此鼎,金某還真想不出,雲隱門還有什麼東西值得吳茱萸再回來。」

「金掌門的意思是,吳茱萸是想用這華陰鼎煉丹?」舒珞沉聲問道。

「不然呢,為何要秘密運送人心登雲隱山,又為何在人心有損後,立即再采人心補充?定是因為要急需煉丹。」

「他當我雲隱門是什麼地方?!」千金正拍桌。

「師父,若他真是為了華陰鼎,那我們豈不是可以守株待兔,一舉將其拿下?」決明眸光一閃。

「當初折損了百名雲隱門弟子都困不住他……」金櫻子搖頭,「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他的毒術恐怕更勝一籌,我們如何能有勝算?」

「可是我們現在有小師弟在!您不是說過,小師弟的醫術毒術和當年的吳茱萸不相上下嗎?」連翹道。

南燭神色沉凜,上前一步,挺直小腰桿︰「師父,徒兒願勉力一試!」

「乖徒兒……」金櫻子頓時熱淚盈眶,一個熊抱環住南燭,開始噌臉。

一屋子凝重頓被砸了個七零八落。

「金掌門,若是有用得著舒某的地方,盡管開口。」舒珞抱拳道。

「沒錯,金掌門,這吳茱萸和我們也是一回生兩回熟,老子倒還真是挺想看看他到底長什麼樣子呢!」郝瑟冷笑一聲。

尸天清、文京墨、熾陌、流曦,宛蓮心頷首。

「多謝諸位少俠!」 金櫻子大喜過望,忙起身抱拳致謝,「那就請幾位在雲隱門多住幾日,好好商量商量如何對付這個吳茱萸。」

「甚好。」眾人紛紛點頭。

一炷香後,郝瑟等人踏著月色回到濟世廬,又馬不停蹄在郝瑟房內集合,進行第二輪密談。

「郝兄、熾兄,」文京墨道,「你們之前說的怪事是怎麼回事?」

郝瑟和熾陌對視一眼。

「我們看到一隊神神秘秘的黑衣人抬著擔架上了山。」郝瑟道。

「是適才初華殿中看到的尸體?」舒珞問道。

「蒙尸的黑布和擔架的確一模一樣,不過——」 熾陌挑眉,「不是兩具,而是二十三具尸身。」

眾人一驚。

「我們一路跟到落雲湖後一處叫‘無有之地’的密林,可那林中有劇毒,無法靠近,只能回來了。」郝瑟道。

「結果,剛回來金掌門就通知我們去認尸,你說這是不是太巧了?」熾陌冷笑。

屋內陷入沉默。

「真的是吳茱萸回來了嗎?」 郝瑟突然冒出一句。

「郝兄此言何意?」文京墨問。

「你們覺不覺得,現在的情形有些似曾相識?」郝瑟眯眼。

「阿瑟是說——奉澤莊?」尸天清道。

「對對對,就是奉澤莊!」郝瑟一拍大腿,「當時,也是這般撲朔迷離,莊主信誓旦旦說是什麼鬼怪挖心,結果查來查去,卻是……」

說到這,郝瑟不禁一頓,看了一眼舒珞。

「結果是什麼?」熾陌問道。

郝瑟蹙眉,擺了擺手。

舒珞神情沉凝,文京墨慢慢敲打算珠,天清蹙眉,流曦沉默。

熾陌掃了四人表情一眼,起身伸了個懶腰︰「行了,你們幾個繼續在這疑神疑鬼吧,我可要去睡了,這一晚上累死了……」

說著,就晃晃悠悠走了出去。

眾人對視一眼,也紛紛起身告辭。

郝瑟長長嘆了口氣,月兌靴上床,平躺蓋被,一雙三白眼直直瞪著屋頂,卻是毫無睡意。

「這種不詳的預感——實在是太鬧心了……」

翌日清早,眾人剛坐到桌旁準備用早膳,院內就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尸大俠,郝少俠、舒公子,文公子,流曦少俠,宛姑娘,早啊——」連商計面色慘白,眼圈青黑,病病殃殃坐在了桌邊,有氣無力向眾人打招呼。

「連老爺這是?」舒珞問道。

「傷心過度……」旁邊的宋頌頂著同一色系的黑眼圈答道。

「是被嚇得吧……」宛蓮心嘀咕。

「連老爺這麼早過來所為何事?」文京墨問道。

連商計忙振奮精神,鄭重抱拳︰

「連某是來請諸位保護連某去憶苦樓取仙丹的。」

「保護?」郝瑟一怔,「憶苦樓就在雲隱門之中,不必了吧。」

「郝少俠此言差矣!」連商計騰一下站起身,「如今連某的兩侍衛死于非命,顯然是有人早早盯上了連某的,如今連某處境可謂是命懸一線啊!「」

「連老爺所言甚是。」宋頌點頭如啄米。

眾人對視一眼。

「既然金主都發話了,那我們就陪您走一趟。」 郝瑟看了舒珞一眼,「也見識見識傳說中的仙丹到底是圓是邊扁。」

于是,眾人連早飯都未顧得上吃,就陪著連商計出發,一行人浩浩蕩蕩,穿過第四重山門,穿過落雲湖畔竹林,一路向北,到了一所塔樓之前。

樓高十丈,八角密檐,碧瓦瑩瑩,樓門高掛牌匾,上書兩個金色大字︰「憶苦」。

門前,南燭捧著書卷,坐在小木椅上,看到眾人前來,不由一蹙眉︰「這麼多人?」

「連某這也是迫不得已,為了安全起見。」連商計連連作揖。

南燭搖了搖頭,取出鑰匙,打開樓門請眾人入內。

一入樓門,便有暗香撲面而來,馥郁四溢,直沖鼻腔。

眾人抬眼望去,頓時驚了。

但見這丹樓八面牆壁之上,皆砌有暗格,密密麻麻直通樓頂,八道螺旋木梯,沿牆盤旋而上,恰好能將所有暗格囊括其中,猛一看去,就如同一個巨大無比的圖書館。

「這些暗格里——難道都是仙丹?」郝瑟的嗓音有點變調。

「從仙丹一號到仙丹一千五百七十八號,」南燭道看向連商計,「不知連老爺想要哪一味仙丹?」

「額……就是那個……只要泡泡澡就能治病的那種……」連商計愣愣道。

南燭神色微沉,足尖一點,身形拔地而起,沿著螺旋階梯一路扶搖而上至最頂層,從一處暗格里取出一個檀木匣,旋身落下。

「一千五百七十八號仙丹。」

「多謝多謝!」連老爺忙探手去接。

南燭手卻是撤開木匣,避開了連老爺。

「南燭館主?」連商計不解。

「此仙丹——有副作用。」南燭定定看著連商計道。

「副作用?」

「此丹雲隱門僅制出四枚,其余三枚,分別贈與蜀地曹家,漠北黃家、華南柳家,這是最後一枚。」

「沒錯,曹老爺和我是多年好友,連某就听他說用了此丹,百病盡消,才來雲隱門——」

「那你可知其余兩家如何了?」

「這個、我的確不知。」

「都死了。」

「什、什麼?!」連商計驚呼。

眾人也是愕然變色。

南燭打開木匣,將一枚潔白如玉的藥丸放在掌中,平聲道︰「此枚仙丹中,並無任何藥石,只有十五枚蟲卵,一種名為銀絲蛭的蟲卵。」

此言一出,郝瑟等人面色瞬時一變。

南燭瞥了郝瑟等人一眼,繼續慢悠悠道︰「銀絲蛭,細若發絲,通體銀白,一遇活物,便會鑽皮入血,以吞食精血為生。」

連商計和丹霄同時倒退一步。

「而此丹中的銀絲蛭,乃是以新鮮牲畜藥血多年豢養而成,破卵而出的銀絲蛭進入人體後,便會分泌藥性,和人體形成共生。」

「什、什麼意思?」連商計問道。

「活藥,」南燭道,「銀絲蛭一邊吸食病人污血,謂之淨化,一邊將自身藥性流入血液之中,謂之釋藥,一淨一釋,效果可比針灸服藥好上數十倍。

「可、可是身體里這麼多蟲子……總感覺……有點惡心……」連商計搓胳膊。

「銀絲蛭入體之後,宿主根本無所感,而且,每日只需幾滴鮮血供養,可謂十分劃算。」

連商計吞了口口水,雙眼開始放光。

「可是,南燭館主你剛剛說,另外兩個人都死了……」宋頌抖著嗓門道。

南燭頓了頓︰「那是因為,銀絲蛭此蟲頗為挑剔,若是宿主之血不合口味,便會貪心吸血,導致宿主迅速失血,變成干尸。」

眾人倒吸涼氣。

「所以,這仙丹,我只做了四枚。」南燭道。

「這仙丹是小屁孩你做的?!」郝瑟驚呼。

「真的僅有四枚?」舒珞提聲。

「舒樓主此言何意?」南燭抬眼。

「數月之前,舒某曾見過銀絲蛭,只是,與南燭館主手中的這種,略有不同。」舒珞道,「不知南燭館主可有頭緒?」

「這仙丹是在下根據雲隱門中一本殘卷做的,那殘卷缺頁甚多,有許多關鍵之處都是在下憑一己之力推斷制作,所以成品與殘卷記錄出入頗大,」 南燭搖頭,「天下能人輩出,定有造詣高于在下者,或許可以完全復活此種活藥。」

「南燭館主稚齡就有如此造詣,已經十分難能可貴。」宋頌輕聲道。

「我,還差得遠呢。」南燭自嘲一句,又抬頭看向連商計,「連老爺,你打算如何選擇,是賭這活會藥救你,還是殺你?」

連商計雙唇發紫,慢慢探手接過了木匣。

「連老爺!」郝瑟低喝。

「我,我要好好想想……」連商計捧著木匣,夢游一般走出了樓門。

「連老爺,等等貧道!」宋頌追出。

「世人總是這般,貪戀捷徑,數十年疾病入骨,卻總妄想一朝一夕便可痊愈,明明只需按時服藥、控制飲食便可活命,卻偏偏要信什麼仙丹……」

說這句話的時候,南燭那精致又冷漠面容上,隱隱浮上悲涼之色。

「那——南燭館主,我們就先告辭了——」郝瑟抱拳準備離開。

豈料就在此時,南燭猝然後退一步,手掌猛一拍身後紅柱,就听 當一聲巨響,一道鐵門重重砸下,將憶苦樓的大門牢牢封死。

眾人面色大變,猛然扭頭瞪向著南燭。

樓內光影交疊,好似一張明暗斑駁的大網,將南燭表情隱藏其中。

童音響起,冷寒徹骨。

「礙事的人都走了,現在,讓我們好好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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