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心愁文絡,持筆苦走文,正道滄桑望,版正運德生。最前方,是一座壯似山岳的身形,藤條軟甲裹身,寬刃雙刀掛腰,一身肥肉興奮得微微顫動。
後方西側,是一個瘦猴般的漢子,其後是一隊豆芽菜手下,皆是呼吸粗重,精神亢奮;
相反東側,是一個絡腮胡子大漢,身後隨著一幫魁梧黑臉漢子,個個兩眼放光,摩拳擦掌。
而在此隊中間位置,弓腰駝背蹲著一人,一張臉都躲在樹影之下看不真切,唯有一雙三白吊梢眼在夜色中噌噌放光,灼視眈眈,好不詭異——可不正是被強拉來的郝瑟。
「郝兄弟,你這眼楮簡直跟貓子一般,定是夜能目視吧!」身旁的黃二壯踫了踫郝瑟的肩膀,一臉好奇問道。
「哈哈,好說、好說。」郝瑟松開攥著木棍的手掌,在褲腿上抹了抹手心的汗漬。
目能夜視?!
呵呵!老子可是土生土長的現代人,自小就習慣了電燈路燈霓虹燈,如今來到這鬼地方,那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夜、盲!
眼前的東西,簡直就像信號不好的電視屏幕,布滿雪花、斑點一片,簡直不能更苦逼了。
「噓,收聲!」前方孟三石低聲一喝,「來了。」
眾人頓時心頭一緊,齊齊屏息凝听。
「得得、得、得得——」清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聲接一聲響在寂夜山林之中,激起陣陣回音。
但見三輛馬車從山窪中拐出,慢慢向這邊駛來。
「大當家,就是這隊!」之前負責報信的山賊悄聲向卯金刀報告道。
卯金刀點了點頭,又伏低幾□□形。
眾匪更是靜靜凝視,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三輛馬車越來越近,眾人也看得越來越清晰。
皆是雙轅板車,每輛車上載有一個大木箱,首尾兩輛車輪陷入地面車痕頗深,一看就是車上拉了重物,唯獨中間一輛馬車看起來甚是輕巧。
馬車、馬匹、貨物看起來都甚是普通,而唯一不普通的是,馬車上的六名護衛,皆是身著黑衣黑靴,腰配三尺長劍,而且,竟是個個蒙面!
蒙面的押車?!這肯定有問題!
拼命瞪著一雙死魚眼的郝瑟一看這護衛的造型,頓覺有些不妙。
「大當家!」楊二木一臉焦急催促。
卯金刀聲音低沉︰「看這幾人的裝扮,怕是硬茬,老三,你那的□□可還有剩?」
「還剩兩個。」孟三石從懷里掏出兩個黑溜溜的丸子。
「給老二一個,你二人分別帶十個兄弟從東西兩側包抄,剩下的兄弟跟著我,從正面強攻!」卯金刀從懷里掏出一個竹竿模樣的東西,「信號彈一出,同時出擊。」
「是!」
孟三石和楊二木同聲應下,立即各自率人悄聲離開。
「郝軍師,你就先跟著我。」卯金刀又轉頭向身後的郝瑟囑咐。
「是、是!」郝瑟一臉震驚連連點頭。
我去,居然還有□□和信號彈?這古代土匪的技術含量也太逆天了吧!
「兄弟們,走!」卯金刀一揮手臂,率眾人急速奔下山坡,不過半刻,就到了道邊。
卯金刀蹲在道邊兩下一望,見東西兩側的人馬已經到位,當下從懷中掏出剛剛那個竹筒,扯住竹筒上的繩頭用力一拉,就听「嗖」的一聲,一道藍光從竹筒中飛竄上天,啪一聲炸開了一朵煙花。
「走!」卯金刀大喝一聲,抽出腰間的寬刀率先沖出。
其後山匪兄弟緊隨而上,綴在隊伍最後的郝瑟抹了一把汗,拄著棒子也模模索索奔了出去。
可還沒跑幾步,夜盲郝瑟同志就覺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一絆,立時失去平衡,吧唧一聲呈大字型撲街了。
哎呦我去,老子的鼻子啊!
「轟!轟!」兩聲巨響驟然炸響耳邊。
撲地的郝瑟嚇得一個哆嗦,猛一抬頭,立時驚呆。
眼前濃綠煙霧蒸騰而起,宛若兩團臭雞蛋發霉毒氣彌漫眼前,讓本來就看不清現場狀況的郝瑟更是如墜雲霧。
先人板板,這□□是專業水準啊!
「兄弟們,沖啊!」
「識相的,把貨物留下!」
「殺!殺!殺!」
震天殺聲頃刻炸起,卯金刀、孟三石和楊二木率著匪眾,輪著棒子環著大刀,沖破煙霧直殺向那六名護衛。
可再看那守車的六名黑衣人,瞬間飛身跳車,齊齊退守中間一輛板車之前,六人成環,手握劍柄,將此車嚴密守住。
「你們是何處的山賊,竟敢劫鏢?!」為首一個蒙面黑衣人沉聲喝道。
「少跟他廢話,兄弟們,搶!」卯金刀一揮寬刀,大喝一聲。
「找死!」黑衣人厲喝一聲,「鏘啷啷」六柄寶劍同時出鞘,霎時間,寒光耀燦,連閃成線,劃亮半面夜空。
下一瞬,四名黑衣人身形猝騰而起,凌空飆飛而出,手中劍光如驚電破空,所到之處,越嗇寨一眾匪徒根本毫無招架之力,立時血肉橫飛,慘叫一片。
孟三石和楊二木立時大驚失色,齊齊上前迎擊,可不過十招,孟三石就被人一腳踹飛,楊二木更是頭上掛彩,落荒而逃,一邊逃還一邊喊︰
「鷂子扎手、鷂子扎手,扯呼!扯呼!」
這一喊,還在堅持抵抗的眾匪立時抱頭四散狂逃,竟是瞬間就跑了個干淨。
先人板板!老子也趕緊撤吧!
郝瑟一把抓回掉在地上的棒子,就地一個驢打滾,翻到了旁邊的灌木叢中。
剛一滾進去,卻發現黃二壯不知何時竟是已經趴在了灌木後面,還朝郝瑟一個勁兒的招手︰
「郝軍師,快過來!」
我去,這小子居然跑得比老子還快。
郝瑟急忙竄到黃二壯身側,定眼一看,不禁眼皮一跳,原來四周的灌木中竟是藏了七八個越嗇寨的山匪,個個身形貼地,雙手舉草豎在耳朵兩邊,一看就是藏匿的老手。
高手啊!郝瑟立即照著標準姿勢抓了兩把灌木枯枝遮在了腦門上。
「狂妄小兒,讓你見識見識我金刀無敵的厲害!」
震天大喝聲中,卯金刀肉球身形驟旋而起,猶如風火輪一般攜風帶塵滾向那四個黑衣人。
額!這不是之前卯金刀發狂時用的那一招嗎?
郝瑟立時驚呆。
四名黑衣蒙面人不禁大驚失色,腳尖一點,飛速後退,其後兩名黑衣人立時迎上,六劍寒光齊閃前攻。
卯金刀大喝一聲,手中雙刀一橫腰間,刀刃白光環繞旋風身形,竟好似在身上環了一圈寒光閃電,驚沙旋卷而去。
六名黑衣殺手眸光一閃,瞬間變幻陣型,一前二中三後,形成一個三角陣型,劍光猝燦,齊齊攻向卯金刀。
可卯金刀就如滾滿閃電的旋風肉球一般,竟是不管不顧就旋了過去,刀風凜冽,寒光刺目,竟是一瞬間就將那六人的劍光給吞沒了。
「好!大當家威武!」
「哈哈哈哈,這可是我們大當家的成名絕技,無敵金刀旋風斬!」
灌木中的匪徒立時拍手叫好,為卯金刀搖旗吶喊。
六個蒙面人劍光大滯,不由頻頻後退,為首一名黑衣人猛一揮手,六人陣型迅變環形,六道劍光茫茫連成一圈,如一個索命電環向卯金刀的肥肉身形狠狠箍去。
「大當家,當心!」躲在兩處的孟三石和楊二木頓時大急,同聲大叫。
藏在灌叢中的眾匪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卯金刀旋轉身形卻是驟然加快,赤色緋裙狂舞而起,和周身寒意刀光融為一體,宛如在旋光中染上了烈焰之色,赤煞灼燒。
「轟!」
一紅一白兩道光環應聲相擊,數聲刺耳金屬裂斷嗡鳴幾乎在同時響起。
六名黑衣人身形一滯,倏然飛身後退,滿目驚色看著手中的長劍。
那六柄長劍竟是被卯金刀旋起的刀風給生生斬斷了。
先人板板,這招簡直太可怕了!
郝瑟一旁看得狂咽口水。
大獲全勝的卯金刀停住身形,雙手橫抄寬刃,冷冷看著對面六人,提聲道︰「幾位合子上的朋友,我們兄弟只是剪鏢,不想清人!識相的就留下老瓜,趕緊走!」
「大當家說啥子?」郝瑟急忙問旁邊的黃二壯。
「大當家是說,幾位道上的朋友,我們兄弟只想劫財,不想殺人,識相的就留下銀子,快走!」黃二壯一臉激動翻譯道。
再看那六名黑衣人,個個目露凶光,死死瞪著卯金刀,半晌,為首黑衣人手臂一揮,沉聲喝道︰「撤!」
六人身形應聲飛起,踏樹飛馳而走。
「哈哈哈哈——知道我卯金刀的厲害了吧!」卯金刀雙手橫刀,仰首大笑。
笑聲回音之中,眾匪徒一個接一個從各自藏身的地方探出腦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漸漫喜色。
「贏了?」
「贏了!」
「我們贏了!」
「大當家威武!」
「有銀子了!」
「有飯吃了!」
「呦吼!」
一時間,歡呼聲響徹整個山坳。
「好!兄弟們,把銀子帶回寨子!」卯金刀雙刀插入腰鞘,振臂高呼。
「是!」眾匪興高采烈。
歡呼聲中,郝瑟慢慢站起身形,看著被眾匪圍在當中的三輛馬車,一臉陰暗。
毀了毀了!老子居然真的……
「太好了,郝軍師!」黃二壯啪啪拍著郝瑟肩膀傻樂道,「你終于不用頓頓飯給大當家背詩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郝瑟僵著臉干笑道。
好個錘子!老子這次真的變成搶劫犯了啊!
後行之人,消瘦身材,身形頎長,蠟黃面色,一雙長睫微垂,時不時抬眸看一眼前方的背影,悶聲不語。
正是發表完豪言壯語再次啟程的郝瑟和尸天清二人。
突然,前行的郝瑟驟停腳步,扭頭瞪著後方的尸天清,雙眉擰豎,一臉正色道︰「尸兄,你早上什麼都沒看到!」
尸天清腳步一停,抬眼望著郝瑟,一臉不解之色。
「嗯咳,老子是說——」郝瑟不自在扭頭,撓了撓臉皮,「你沒看到老子早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嚎啕大哭什麼的……」
尸天清雙眼繃圓。
「不對不對!老子沒哭!老子絕對沒哭過!老子將來那可是頂天立地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人物,絕逼不會做哭鼻子這等沒品的事!」
郝瑟惡狠狠瞪著尸天清,滿是黑灰的一張臉上,兩只紅丟丟的死魚眼外加一個紅彤彤的鼻頭那叫一個鶴立雞群。
尸天清睫毛一垂,以拳遮口,清了清嗓子︰「是,郝瑟沒哭。」
「很好!」郝瑟一握拳,滿意點頭,轉身,挺直胸膛,繼續前行。
尸天清輕輕搖頭,隨即跟上︰「郝瑟,這是去何處——」
「啊啊啊啊!」突然,郝瑟又大叫一聲,氣勢洶洶轉頭盯著尸天清,「尸兄!小弟求你一件事兒!」
尸天清一怔︰「郝瑟但說無妨。」
郝瑟雙手啪一下合十,高舉頭頂,做燒香拜佛狀︰「拜托尸兄您能不能別總是連名帶姓地叫老子的名字啊!」
尸天清一雙眼楮再次瞪圓。
「被尸兄你這麼一個驚天動地的美人口口聲聲‘、’地叫,老子壓力很大的好伐!」郝瑟一臉崩潰抓頭道。
尸天清眼皮一動,蠟黃面容上顯出一抹不知所措之色︰「那……天清該如何稱呼恩公?!」
「換一個!不管啥,換一個!」郝瑟大叫。
尸天清一臉為難,皺眉想了半晌,才猶豫道︰「……郝兄?」
「好胸」你妹!
你才「好胸」,你全家都「好胸」!
郝瑟立時炸毛,死魚眼匪氣狂射尸天清。
尸兄你對著一個約等于「飛機場」的妹子喊「好胸」,你是嘲笑呢嘲笑呢還是嘲笑呢?!
尸天清長睫頻閃,眉頭微蹙,似乎對郝瑟听到「郝兄」這個稱呼後的氣惱反應十分迷惑。
塵土飛揚的鄉道之上,二人就這般一個怒氣沖沖,一個滿臉無辜對視了半晌——
最終,還是郝瑟抗不住尸天清的「美眸」攻擊而敗下陣來,一臉懊惱撓了撓頭發,氣呼呼繼續悶頭前行。
「算了算了,尸兄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所謂命苦不能怪社會,名怪不能賴父母……」
「阿瑟——」
忽然,背後傳來一聲輕喚,溫柔得仿若皎潔月光掃過柳梢。
郝瑟腳步一頓,慢慢回頭。
冉金晨光中清風揚起,尸天清素衣飄飄,凌發隨舞,顯出如畫眉目,似泉眼眸中,淡漾清漪。
「天清稱呼恩公為——‘阿瑟’可好?」
暖陽溫度悄悄染上雙頰,郝瑟撓著臉皮,愣愣看著尸天清,一臉傻笑︰「嘿嘿……阿瑟,好听,真好听,嘿嘿嘿嘿……」
尸天清看著郝瑟的笑臉,嘴角輕輕勾起,霎時間,乾坤霞光動,幽花香雲絲,美如冠玉。
郝瑟保持著傻笑的姿勢愣住一刻,突然眼皮一抖,深吸一口氣,猛一把將尸天清拉到路邊,一臉正色道︰「尸兄,老子發現一個十分致命的問題!」
「何事?」尸天清劍眉一蹙,啞聲微凝問道。
「就是尸兄你的相貌啊!」郝瑟驚呼,「你若是頂著這張臉和老子一起去闖蕩江湖,以咱倆現在的實力,那就是分分鐘被惡霸王爺公子魔教魔頭當街調戲強搶民男的節奏啊!」
此言一出,尸天清雙眸一暗,整個人不禁沉默了下來。
「所以,老子想到了一個絕世好辦法!」郝瑟蹭一下從背後抽出柴刀,一雙死魚眼輝映冰寒刀光,扯出一個匪氣十足的冷笑,「定能將這個隱患扼殺在搖籃里!」
說著,手里的柴刀就在尸天清臉前比劃起來。
尸天清靜靜看著郝瑟,眸中銀光一閃而逝,定定點頭︰「好。」
言罷,就微微闔目,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好!是個漢子!」郝瑟大贊一聲,一手高舉柴刀,另一手抓起尸天清的頭發,忽然,手起刀落,冰冷刀刃狠狠劃過尸天清眼前——
尸天清只覺額前冷風一掃,就听唰一聲,便沒了動靜,而意料中的疼痛竟是未發生。
「哼哼哼,老子的手藝果然沒有退步。」郝瑟得意嗓音傳入耳畔。
尸天清慢慢睜開雙眼,一臉驚詫望著郝瑟。
「咋樣?」郝瑟豎起柴刀刀刃,兩眼放光觀賞著自己的杰作,「老子這可是幫無數妹子修剪劉海千錘百煉笑傲美發界的家傳手藝,看看這劉海,整齊、厚重、美觀、大方!不僅能將尸兄你的眼楮妥妥得遮個嚴實,更凸顯了後現代主義的時尚潮流,必將是大明朝時尚界的代表之作啊!」
尸天清慢慢抬手,模了模額前,果然,眉宇齊平處,多了一抹厚厚的劉海。
手臂慢慢下移,蠟黃手指在郝瑟看不到的地方攥緊。
「尸兄你放心,這個造型只是暫時的!」郝瑟將柴刀向背後一別,一把摟過尸天清的肩膀,手臂一伸,做指點江山狀︰「等咱們以後發達了,老子一定將尸兄你打扮得美美噠,把老子裝扮得帥帥噠,定能驚艷四方、帥冠江湖,到時候咱們倆肯定分分鐘當上CEO贏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喔哈哈哈哈哈哈——」
魔性笑聲中,尸天清模著自己額前的劉海,掃了一眼郝瑟的亢奮笑臉,嘴角也不禁隨之微微上揚。
*
聞色如錦草浪輕,風轉柳花球;
城石巍巍樂安景,行人穿梭忙。
郝瑟雙手叉腰,站在高聳城牆之外,仰脖望著城頭石匾上高刻的「樂安」二字,頻頻點頭︰
「樂安——這名字不錯,安樂和平,肯定是個好地方。」
尸天清站在郝瑟身側,同樣仰頭抬望,清眸微微顫動。
「尸兄,看,這就是咱事業的起點!」郝瑟環過尸天清的肩膀,氣勢萬千道,「等進了縣城,咱們先好好吃上一頓,再挑一個到五星級旅店洗個熱水澡,睡他個昏天暗地……」
郝瑟的豪言壯語聲中,尸天清眸光移轉城門左右,但見周遭來往行人都用一副驚詫神色偷望郝瑟和自己,指指點點︰
「喲,听見沒?這小叫花子人不大,口氣可不小!」
「瞧他那身衣服,莫不是從哪個墳堆里爬出來的?」
「你跟兩個叫花子較什麼勁兒啊,他不過就是吹吹牛過過嘴癮罷了。」
「看他旁邊那個小子,哎呦,那臉,簡直黃得跟苦膽一樣了,也不知道餓了多久。」
「唉,如今世道不行了……」
「這倆孩子真是可憐啊……」
「叮!」
兩枚銅板扔在了郝瑟和尸天清面前。
郝瑟臉皮一抽,看向扔銅板的大嬸。
那大嬸一臉同情︰「孩子,趕緊去城里買個饅頭吃吧,瞧瞧這瘋言瘋語的,都餓傻了。」
言罷,就搖搖頭,匆匆離開。
郝瑟︰「……」
尸天清︰「……」
一陣小風嗖嗖吹過郝瑟和尸天清僵硬身形。
「尸兄!」郝瑟猛一下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枚銅板抓在手里,一臉警惕四下一望,朝著尸天清一招手,貓腰一溜煙奔到了城牆邊的陰影處。
尸天清一臉不明所以,也隨著郝瑟匆匆跑到了牆邊。
「阿瑟,出了何事?」
「出大事了!」郝瑟一臉緊張道。
「什麼?!」尸天清神色一緊,全身緊繃,厲眸四下張望。
郝瑟一把拽過尸天清︰「是民生大事!」
「民生?」尸天清一怔。
郝瑟一臉肅凝點了點頭︰「尸兄,你身上有錢——那個,有銀子嗎?」
尸天清︰「……」
「老子就知道你沒有!」郝瑟一拍大腿,「你要有銀子才怪了!老子翻遍了寨子上下,結果,啥子都被一把火燒了個干干淨淨,莫說銀子,連根毛都沒有!」
尸天清眨眼,輕吁一口氣,緊繃身形松了下來。
「所以尸兄,現在,咱們的計劃大約要做一個小小的調整!」郝瑟沉下臉道。
「天清听阿瑟的。」尸天清正色道。
「好!」郝瑟一錘手掌,「所謂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成為CEO贏娶白富美的高端目標咱們先放一邊,先設立一個應急目標!那就是——」
郝瑟一舉手臂,深吸一口氣︰「自力更生,賺錢吃飯!」
「好。」尸天清一臉凝重點頭,好似真得到了什麼重要指示一般。
「所以——尸兄,全靠你了!」郝瑟鄭重一拍尸天清的肩膀。
「我?」尸天清一愣。
「沒錯!」郝瑟啪啪啪在尸天清肩膀上一陣亂拍,「尸兄你的功夫如此厲害,當然要靠你!」
尸天清長睫微垂,啞聲低沉︰「只是,我內力已失,只怕僅能做最低等的鏢師……」
「鏢師?做啥子鏢師?!」郝瑟死魚眼一瞪,一臉恨鐵不成鋼瞪著尸天清,「尸兄這等人才怎能做鏢師這等沒前途的工作?!」
尸天清雙眼瞪圓,直直望向郝瑟。
但見郝瑟噌一下站起身,朝著尸天清得意一笑,死魚眼遠眺,滿面放光︰「老子早就想好了,咱倆這等百年一遇的人才,當然要選自主創業的路子!」
「創業……」尸天清一臉不解。
「簡單!以尸兄你的身手再加上老子的口才,那就是活一條生生金燦燦的康莊大道擺著眼前啊!一本萬利——不不不,簡直就是無本萬利!」郝瑟說得口沫橫飛。
「阿瑟……你說的……是什麼……」尸天清突然有種不大妙的感覺。
「自然就是——」郝瑟按住尸天清肩膀,死魚眼放光,呲牙一笑,「街頭賣藝!」
尸天清雙眼豁然繃圓,全身僵硬。
「大、大大大大哥……」郝瑟渾身顫抖如篩糠,「你、你你你想怎樣?」
眼前的鬼尸一動不動,如僵尸般定定坐在郝瑟眼前。
郝瑟干咽口水,目光一幀一幀移到自己肩上,死魚眼皮劇烈一顫。
五只枯樹般的手指正死死鉗住自己肩頭,甚至能感覺到冰寒尸氣絲絲滲入肌膚。
一截清鼻涕從郝瑟鼻子里掉了下來。
「鬼、鬼大哥,你有有有啥子要、要求,小、小小小弟一定不遺余力……」
肩上的枯指微微一動,一道虛弱呼氣白煙從黑發後冉冉飄出︰「呼——」
霎時間,陰風驟起,月色凌厲,眼前黑發張狂亂舞而起,顯出那鬼尸的一只眼楮。
死魚三白眼猝然爆圓。
那是一只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眼眸,雖是嵌在紫黑眼眶之內,卻澄亮宛若秋夜最美的月光,清澈猶如山間最干淨的泉水,明鏡映人心,瞬光凝歲華。
郝瑟心口猶被鐵錘重重一擊,徹底呆了。
突然,那眸中光芒一黯,握住郝瑟肩膀的枯手猝然松開,那鬼尸竟毫無預兆倒了下去,重重砸在了地上,再無半絲生息。
「大、大哥?」郝瑟僵硬目光慢慢移向地上的鬼尸,死魚眼圓瞪如燈泡,「你、你該不會——」
還沒死?
不、不會吧,這尸體都爛了……
可是……剛剛……那只眼楮……那麼好看的眼楮……
郝瑟一握雙拳,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撥開了遮在鬼尸臉上的亂發。
幽朦月光下,黑發下的面容一點一點展現在眼前。
形若枯骨,膚色紫黑,灰塵滿面,雙目緊閉,口鼻間听不到一絲呼吸。
喂喂,看起來是真的死了很久了啊!
郝瑟眼皮一抖,又顫顫探出兩根手指貼在了尸體脖頸處。
冰涼如石,毫無脈象。
郝瑟縮回手指,皺眉咬牙,一咽口水,俯身趴在了鬼尸胸口之上,貼耳細听。
冉冉夜風吹起郝瑟亂蓬發絲,揚起鬼尸凌亂長發,一趴一躺的兩道身影就如兩尊石像一般,靜止在山風之中。
突然,一聲微不可聞的震動傳入郝瑟耳畔。
「撲通!」
郝瑟死魚眼猝然一亮,急忙換了一側耳朵繼續趴胸屏息靜听。
「撲通!」
又是一聲!
心跳聲!是心跳聲!
郝瑟豁然直起身,一臉驚喜。
大哥,原來你還活著啊!
*
越嗇寨燈火通明的大廳中,一眾山匪圍站四周,盯著僵躺在大廳正中木桌上的男子,面面相覷。
「老三,這人真的還活著?」上座的卯金刀一臉懷疑。
孟三石走到桌前,探手模觸男子脖頸,良久,收回手指,一臉驚詫︰「當真有脈象!」
眾人立時都驚了。
「這可真是見鬼了!」楊二木大罵一聲。
「大當家,難道我們真要救此人?」孟三石抬頭向卯金刀問道。
「救個屁!」楊二木冷聲道,「這姓郝的也太多事了吧!這人眼瞅就要咽氣了,還把他抬回來作甚?還不如就地埋了干淨。」
「老三,你怎麼看?」卯金刀望向孟三石。
「大當家,這次我同意二當家說的。」孟三石眉頭緊皺道,「此人來歷蹊蹺,傷勢詭異,搞不好會給咱們寨子帶來危險,我們還是莫要管這個閑事為妙。」
「老三你總算說了句人話。」楊二木頻頻點頭,「大當家,咱們寨子里剛入了一點銀子,給兄弟們買米還不夠呢,可沒有閑錢救這樣的廢人。」
此言一出,眾匪立時紛紛表示贊同。
「對對對,誰知道這人是啥來歷啊。」
「萬一是個魔頭可咋整?」
「俺們寨子又這麼窮,哪里有錢養閑人啊?!」
「就是就是!」
一片嘈雜聲中,卯金刀皺眉沉思不語。
就在此時,突听門外傳來一聲高喝︰
「讓開、讓開!」
就見一人扛著一摞被子急火火沖了進來,一溜煙奔到桌前,卸下被子嘩啦一抖,小心翼翼蓋到了桌上男子身上。
「哎呦我去,你們咋也不給他蓋件衣服?你瞅瞅,這臉都凍青了——」
一邊給男子整理被褥還一邊滿口抱怨的——可不正是剛剛把這男子扛回來的郝瑟。
眾匪目瞪。
「咳,郝軍師……」孟三石上前正要說話,卻被郝瑟擺手打斷——
「等會、等會!」說著,又一溜煙奔了出去,不過片刻,又端了一碗溫水奔回來,還一把將旁側圍觀的黃二壯給抓了過去,「黃二哥,趕緊來幫個忙。」
「誒?」黃二壯一愣,還未回過神來,手里就被塞了一個水碗,然後便見郝瑟慢慢扶起桌上的男子,用手指捏開男子嘴巴,朝自己叫道,「黃二哥,還愣著干啥?趕緊給他喂點水啊。」
「哦,好。」黃二壯忙上前給男子喂水。
「小心小心,他可能很久沒喝水了,一點一點喂。」郝瑟瞪著三白眼,一臉緊張叮囑道。
「哦,好好好!」說得黃二壯也不由緊張了起來。
一時間,整座大廳不知為何就這般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呆呆看著黃二壯一口一口把一碗水喂完,又看著郝瑟將男子扶躺回桌,蓋好被子,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圍著桌子繞來繞去,一會兒模模那男子的臉,一會兒又模模那男子的手,一臉擔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