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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五十一回 書生暴力練仙陣 郊外設伏迎墮仙

是夜,樂安縣突降暴雨。

電閃雷鳴,仿若將天空劈開了一道裂口,將天河之水盡數傾泄下來。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野獸不出,人煙皆無,就連被傳的沸沸揚揚的「蜘蛛精」仿佛也因忌憚這一場大雨,而未出現。

翌日清晨,大雨停歇,雲開雷散,蔚藍天空猶如深海寶石,明亮得耀眼。

樂安縣大街小巷皆被雨水洗刷一遍,街上的青石板干淨得猶如水鏡,幾乎能映出行走之人的倒影。

桑絲巷口桑家茶攤牌幌之下,陳冬生坐在木椅之上,兩腿高搭桌邊,雙臂環胸,腦袋一點一點打盹。

背後的老桑樹滿冠桑葉映照晨光,清亮透綠,偶爾有幾滴水珠順著葉脈滑下,滴落茶壺之上。

「先人板板!小、冬、子!」

突然,一聲大喝從頭頂傳來,震得桑樹樹冠一抖,滿樹葉片上的雨水都嘩啦啦落了下來,劈頭蓋臉將陳冬生澆了個透心涼。

陳冬生蹭一下跳起,抹臉怒罵︰

「他女乃女乃的,誰大清早就在這鬼叫——郝大哥?!」

但見一人氣勢洶洶立在陳冬生面前,身後背著一個長條狀的包袱,腰里別了兩只水袋,雙手環胸,面容背光,一片陰沉,唯有一雙死魚眼突突冒著火光。

可不是正是桑家茶攤的正牌伙計——郝瑟。

「小冬子,老子讓你幫我們看攤子,你竟敢偷懶!」

郝瑟雙眉倒豎,一把將陳冬生給揪了起來。

「郝大哥、郝大哥,你听小弟解釋啊!」陳冬生連連告饒,「不是小弟不願意干活,而是……根本沒人來喝茶啊……」

說著,就以目光向郝瑟示意。

郝瑟順著陳冬生目光放眼一掃,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此時已過巳時,若是往日,這街道上早就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可如今,不但街上空曠死寂,就連平日里在街側擺攤設點的小販也幾乎絕跡,偶爾有幾個小販還在堅持工作,但也是如陳冬生一般,靠在攤子上打盹,當真是一片蕭條之景。

「唉,自從傳出蜘蛛精殺人消息,這街上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前個兒縣老爺又設了入夜宵禁,這全縣百姓更是人人自危,莫說晚上,就連這白天,都不敢出門……哪里還能有人來喝茶啊。」陳冬生長嘆了一口氣道。

郝瑟嘖了一聲,放開陳冬生,在長凳上坐下,沉聲道︰「如今城里的百姓是如何說這蜘蛛精的?」

陳冬生湊近郝瑟,壓低聲音︰「這幾日,樂安縣里是謠言四起以訛傳訛,說什麼的都有!靠譜點的是說這是江湖上來的魔頭殺人,扯淡點的就說……」

「說啥子?」郝瑟皺眉。

「說是當今天子昏庸無道,惹惱了老天爺,導致妖邪叢生,霍亂百姓,還有人說,這天下……八成是要換主兒了……」

「我去!」郝瑟翻了個白眼。

「郝大哥,這樣下去可不行啊,若是再抓不住那墮仙,這樂安縣八成要亂啊。」陳冬生一臉凝重道。

「放心,今日午夜就能見分曉。」郝瑟拍了拍陳冬生的肩膀。

「當真?莫不是昨日歸來的許門主帶來了江湖高手?」陳冬生一臉激動道。

郝瑟搖搖頭,湊近陳冬生︰「是聚義門總舵從斂風樓買了一個擒殺墮仙的法子。」

「斂風樓!」陳冬生噌一下跳了起來,雙頰通紅,滿眼放光,「是、是那個‘九州八荒之景、萬古千代之風,皆斂一樓中’的斂風樓?!」

「怎麼,小冬子你听過這個地方?」郝瑟奇道。

「當然听過啊!」陳冬生滿面激動,「斂風樓是江湖上最神奇的地方,江湖傳說,就算是天下最隱秘最私密最神秘的消息,只要肯付足夠的銀子,都能從斂風樓買到!」

「果然是度/娘啊……」郝瑟感慨。

「啥娘?」陳冬生一愣。

「沒啥。」郝瑟擺了擺手。

「那個,郝大哥,斂風樓給的是什麼消息?」陳冬生瞪著兩眼一臉好奇問道。

「呃——」郝瑟雙臂環胸,「是一個看起來很復雜听起來很玄幻操作起來很坑爹的陣法。」

「哈?」陳冬生一臉蒙圈狀,「很難嗎?」

「文書生倒是嘰里咕嚕解釋了一大串,但是老子完全沒听懂。」郝瑟皺著臉皮道。

「文大哥能看懂啊,好厲害。」陳冬生一臉敬佩。

「不僅能看懂,而且還指揮大家操練陣法呢!」郝瑟咂舌道,「昨天晌午之後,文書生就強行命尸兄、孫捕頭、崔捕快、許門主還有二十多個聚義門兄弟開始背誦陣法要義口令,那口令嗦的,簡直就像繞口令一樣。」

「繞口令?」陳冬生目瞪口呆。

「听起來就是些東南西北中、前後左右沖、蹦擦擦咚咚鏘也不知道是啥子鬼的咒語,老子听了一遍腦袋都要炸了,」郝瑟吸了口涼氣,「尸兄背的最快,也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更別提其它人了。」

「哇——」陳冬生驚嘆,「尸大哥果然厲害。」

「不過最可怕的是文書生!」郝瑟圓瞪一雙死魚眼道,「他只看了一遍,就把每個人的陣法口令全記下來了,一字不差,過目不忘,簡直就不是人類!」

陳冬生咽了咽口水。

「更可怕的是——」郝瑟吸了口氣,「文書生只給了一個時辰背誦,時間到了,誰若是背錯了,就會被文書生虐待!」

「文大哥一個弱質書生,打人也不疼的吧……」陳冬生納悶道。

「打人算個屁啊!」郝瑟吞了口口水,「文書生用的可是精神攻擊!誰若是背不上來,他就站在那人面前,臉上掛著膩死人的微笑,然後開始——罵人!」

「啥?」陳冬生驚呆。

「從你的祖宗上八百輩開始罵,一直罵到你身後八百年,而且還罵得行雲流水文采風流滿月復經綸出口成章一個髒字不帶——」郝瑟抹了一把腦門上的冷汗,「簡直就是噩夢。」

陳冬生瞠目結舌。

「尤其是你家大嫂的老哥崔捕快,被罵得最慘,幾乎都要羞憤至死投江自盡了。」郝瑟一臉同情道。

陳冬生擦了一把冷汗︰「所以,郝大哥你是听不下去了才跑出來的?」

「切,老子又不用背誦陣法口令,老子怕他個錘子!」郝瑟一拍胸脯,「老子出來可是有正事的。」

說著,郝瑟就拍了拍身後包袱︰「上次托陳大哥打的兵器已經打好了,今日是特來取兵器的。」

「是大哥用了一個多月時間打造的那件嗎?」陳冬生兩眼發亮。

「正是!」郝瑟一臉得意。

「郝大哥,我能看看嗎?大哥一直神神秘秘的,說什麼這是他這輩子打得最好的兵器,一直都藏著掖著,不讓我看。」陳冬生一臉好奇道。

「那可不行!這可是尸兄的兵器,除了老子,第一個看的人只能是尸兄!」郝瑟一臉神秘緊了緊包袱。

「小氣……」陳冬生癟嘴。

「放心,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領略這神兵利器的風采!」郝瑟嘿嘿一笑,站起身,「時候不早了,老子要回縣衙了。小冬子,好好看著茶攤,就算沒客人,咱們也不能弱了精氣神!」

「郝大哥盡管放心!」陳冬生拍了拍胸脯。

「老子相信你!」郝瑟一拍陳冬生肩膀,轉身疾步離開。

陳冬生目送郝瑟離開,自己慢慢坐回椅子,想了想,從桌下抽出一本冊子和半截毛筆,翻開一頁,讀著上面的字跡︰

「玉面狡狐,又名文京墨,現任郝瑟家賬房先生,心思詭秘,擅長騙人——嗯,再加兩句。」

說著,就在冊子上歪歪扭扭在寫了起來。

「過目不忘,聰慧驚人,還擅陣法及——罵人!」

寫完,陳冬生又細細看了一遍,長吁一口氣,合起冊子,慢慢摩挲著封皮。

「這次,我陳冬生一定能合格!」

封皮之上,龍飛鳳舞寫著兩行大字︰

「九州八荒之景、萬古千代之風」。

*

郝瑟背著包袱,一路急行趕回縣衙,入了縣衙側門,穿過大堂耳門,來到後衙庭院院牆之外,不由一怔。

但見在院門旁側的灌木叢中,有四個小捕快蹲在牆角,旁邊放著兩個大茶壺,一大疊茶碗,顯然是給院內眾人做後勤的,可是姿勢卻是怪異,個個都伸長了耳朵,一副听牆角的標準姿勢。

而在小捕快旁側的灌木叢中,還有一坨錦衣正奮力將圓球狀的身體藏在樹叢之中,看那身材造型,顯然是某個被大家嫌棄的縣令大人。

再上前幾步,幾人竊竊私語聲便傳入耳廓。

「哎呦,開始了開始了……」

「我的媽呀,這小書生看起啦文文弱弱的,罵起人來可真是不含糊啊!」

「謝大人,您若是能學上一招半式,以後定能重振夫綱,不會天天被三位夫人追著罵了。」

「都給本官閉嘴!本官是來視察的!視察!」

郝瑟听得滿頭黑線,走到茶壺邊,給自己腰上的兩個水袋里灌滿水,抬眼向院內望去。

但見庭院之內,尸天清、許良山、孫莽、崔正和二十多個聚義門兄弟依次排站而開,仿若星羅密布在庭院之中,顯然是正在排演陣法變幻。

而文京墨盤膝高坐在庭院西北角的大榕樹樹杈之上,手里捏著一根竹哨,提聲大喊︰

「青龍東陣,前攻莫回,朱雀南陣,燃火擊殺,玄武北陣,困殺纏死,白虎西陣,援護如盾,誘仙陣第一式︰蒼龍沖天,走——」

尖銳哨音隨即穿透天空。

但見院內眾人身影猶如雀鳥疊飛,疾行騰挪,令人眼花繚亂,郝瑟甚至尋不到尸天清的身形。

文京墨一雙鹿眼長眯,眸光頻閃,死死盯著陣中每一個人。

突然,哨音驟停,所有人動作一滯,齊齊望向文京墨。

但見書上的長衫書生雙眸如狐,眸光直直射向北陣中的一人——崔正。

「崔捕快,你適才那兩環走位,坤走艮變成坤走震,坎走兌卻成坎走離,簡直是精妙無比堪比閑庭賞花,當真是風流倜儻花花無敵,若那墮仙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怕是早被你迷得七葷八素投懷送抱,哪里需要我們這些俗人礙眼?!」

陣中眾人齊齊低頭,肩頭微抖。

崔正一張臉漲的通紅︰「那、那個對不住,文兄弟,我下次一定小心。」

陣中聚義門的幾個漢子悶笑出聲。

文京墨眼中精光一閃,唰一下射向許良山,嘴角掛上笑意︰

「許門主,想不到聚義門的兄弟竟然如此色藝雙全才貌驚人,諸位兄弟這嫣然一笑,都快把小生都笑暈了,哪里還有力氣在這操練陣法。」

剛剛發笑的那幾個立時憋的臉紅脖子粗。

「誰讓你們笑了!」許良山漲著一張老臉,怒喝道。

眾人立時肅下神色。

文京墨掃了一圈,眯了眯眼︰「諸位兄弟,並非小生吹毛求疵,而是此次與墮仙一戰,實在太過凶險,若是這陣法操練不熟,到時萬一行差踏錯半步,那諸位只怕就成了墮仙嘴下的夜宵了。」

「文兄弟放心,我們曉得的!」

眾人齊聲抱拳。

文京墨點了點頭︰「繼續!誘仙陣第二式︰赤火燃雲!」

說著,就將將手中竹哨放到嘴邊,驟然吹響。

隨著哨聲高低長短變幻,院內眾人身形騰越、衣袂翻飛,刀鋒冷刃在空中劃過道道流光,令人心潮澎湃。

刀光劍影中,哨音和文京墨的嗓音快速交替響起。

「三式、北玄封世,走!」

「四式、厲虎嘯空,起!」

「一變四,四走三、三隨二、二化一!快、再快!」

二十八人身形越來越快,步法走陣星變幻莫測,四天星陣重重疊疊聯成一體,仿若一道茫茫巨網,慢慢收緊。

突然,文京墨口中哨音驟然凌厲,發出一聲震天鳴哨。

就听許良山大喝一聲,與陣中六人齊齊騰空而起,仿若在空中形成星斗之狀,朝著陣中心齊齊劈下。

就听「轟」一聲巨響,陣中空地被狠狠劈裂了一道口子。

一片寧寂。

陣中人齊齊停了腳步,轉目望向文京墨。

文京墨從口中取出竹哨,眯眼一瞬,點了點頭︰「這次總算對了。」

「哦哦哦!」

眾人立時一陣歡呼,有好幾個人立時癱坐在地,許良山、孫莽長嘆一口氣,崔正更是汗滴如豆,全身上下都濕透了。

這時,郝瑟才看清在重重人影中的尸天清,依舊是身形筆直,面無表情,唯有鬢角發絲被汗水打濕,貼在面頰之上,雙瞳漆黑一片,神色肅凝。

郝瑟雙眼彎彎眯起,一拍蹲在門口的幾個小捕快︰「還愣著作甚?」

幾個看傻眼的小捕快這才反應過來,忙提著茶壺茶碗沖進院子,喊道︰「諸位大哥辛苦了,大家喝口水歇一歇吧!」

「太好了!」

「我都要渴死了。」

眾人立即一擁而上搶過茶碗,倒水飲茶。

郝瑟拎著自己的兩個水袋,一邊跑一邊使勁兒朝尸天清招手︰「尸兄!」

尸天清筆直身形輕輕一震,轉目看向奔到自己身邊的郝瑟,面容柔和了下來︰「阿瑟。」

「尸兄,給你的!」郝瑟將一個水袋遞給尸天清。

尸天清輕輕一笑,抬手接過,和郝瑟並肩穿過人群走到文京墨所坐大樹之下,雙雙抬頭看著樹杈上的文京墨。

「文書生,下來喝口水吧。」郝瑟叫道。

「小生在此處,登高望遠,風景甚好。」文京墨一副賞花觀月的風雅調調。

口中雖然這麼說,可那在樹杈上頻頻磨蹭的臀部卻是暴露了心思。

郝瑟憋笑︰「你是自己下不來了吧。」

文京墨臉皮抽了一下。

尸天清輕嘆口氣,將手里的水袋遞給郝瑟,腳踏樹皮沖身而上,抄過文京墨的細腰,飛身落地。

「咳,地上的景致也是不錯。」文京墨裝模作樣掃了二人一眼道。

「行了,趕緊喝口水吧潤潤吧,你嗓子都啞了。」郝瑟把兩個水袋分別遞給文京墨和尸天清,拽著二人坐到了樹下。

尸、文二人拔開水袋木塞,飲下一口,同時一怔,望向郝瑟。

「咋了?」郝瑟一臉納悶看向二人。

「甜的?」文京墨眯眼。

「咸的。」尸天清皺眉

郝瑟立時得意起來︰「那是自然,尸兄流汗太多,需要咸水補充鹽分;文書生太費嗓子,溫水加蜂蜜潤喉。怎麼樣,老子是不是想的特別周到?」

陽光下,郝瑟笑臉暖暖,死魚眼閃閃明亮,十分耀眼。

「小生最不愛喝甜的。」文京墨嘀咕一句,擰著眉頭繼續喝了起來。

「有勞阿瑟了。」尸天清一臉鄭重,一口一口品起了鹽水。

郝瑟看著二人,不覺嘴角輕快揚起,從背後解下包袱,遞給尸天清︰「尸兄,給你的。」

尸天清一怔,放下水袋,手掌在衣襟上擦了擦,接過包袱解開一看,頓時呆住了。

包袱里,靜靜躺著一柄三尺長劍,劍鞘劍柄看起來十分樸實無華,毫不起眼。

「阿瑟,這是……」尸天清抬眼看著郝瑟。

「□□看看啊!」郝瑟一臉期待催促。

尸天清垂眸,靜靜看著那柄長劍,面色沉寂,眸深似潭,卻是許久也不取劍。

那凝重表情看得郝瑟一顆心都吊了起來︰「尸兄,你不喜歡用劍?」

「不……」

尸天清微微搖頭,左手蠟黃修長手指輕輕撫過劍鞘,握緊鞘身舉劍至眉前,右手慢慢攥緊了劍柄。

那神色中的鄭重,就如手中所持是天下最貴重之物。

郝瑟咽了咽口水,文京墨停下了喝水。

尸天清長睫微闔,輕吸了一口氣。

突然,清眸驟啟,寒光冷射,手腕一震,長劍豁然出鞘。

霎時間,寒凜劍氣隨著灼目劍光迸射而出,光華滿院。

院內倏然一靜,所有人立時扭頭看向尸天清,滿面驚異。

但見樹下的黃面青年手持長劍,坐姿筆直,整個人就如手中的青鋒劍光一般,凝霜煞雪,殺意凌厲。

清風徐徐吹來,搖動榕樹枝葉,幾片殘葉飄墜而下。

尸天清額前厚重劉海隨風揚起,顯出一雙絕美驚世的眼眸。

黑瞳清澈,水光顫波,倒映著青鋒劍光,懷念又悲傷。

一庭死寂。

所有人都傻了,就連文京墨都是一臉呆滯之色。

郝瑟更不用提,早就大腦一片空白,只有「臥槽臥槽臥槽!」的巨大彈幕在腦中無限循環。

尸天清長睫輕輕一顫,遮眸一瞬,青鋒回鞘,激起一聲脆響。

「鏘!」

這一聲,立時將所有人都震回了神。

再看那樹下的黑衣青年,面色無常,眸光沉靜,適才眸中透出的那一絲情緒早已消逝不見。

「尸、尸兄?」郝瑟咽了咽口水,「你不喜歡這劍?」

尸天清輕輕搖頭,攥緊劍柄︰「此劍——天清甚是歡喜……阿瑟……謝謝你。」

說著,轉眸望向郝瑟,顯出一抹皎如月光的溫柔笑意。

所有人再次看傻眼。

最終還是文京墨第一個回神,蹭一下跳起身,大叫道︰「都愣住作甚,繼續操練陣法!」

這一喊,眾人立時一個激靈,忙各就各位站好位置。

尸天清起身,向郝瑟一頷首,走到文京墨身前。

「你要作甚?」文京墨瞪眼,倒退一步。

尸天清卻是二話不說,反手夾住文京墨腰身,拔地而起,將其放到了樹杈之上,旋身落地。

不知為何,整座院子又是一片詭異沉寂,眾人的目光好似都著了魔一般,死死黏在那一抹清瘦黑色背影之上,移也移不開。

郝瑟就地目光一掃,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喂喂,這幫家伙看著尸兄的目光怎麼有點色怪怪的?!

尤其是以那個許門主,臥槽,你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郝瑟瞥了一眼毫無所覺徑直走回自己位置的尸天清,突感自己責任重大,清了清嗓子,提聲道︰「諸位兄弟,好好練,晚上老子做主,給大家好好備一桌上好的宴席,好菜好肉加雞腿,保證讓大家吃好喝好殺墮仙!」

這一喊,果然把眾人的注意力轉移了回來。

「好好好!」

「多謝郝兄弟!」

一幫食肉動物搖臂大喊。

「開始,啟陣!」文京墨的哨音再起,眾人再次投入到操練陣法的工作中。

郝瑟遠遠瞄了一眼陣中的尸天清,只見那清瘦身姿猶蛟龍沖天,劍光似電,刺得自己眼前陣陣發暈,不禁一個激靈,使勁兒一拍自己臉皮,急沖出院門來到牆角,一探手從灌木中揪出了一個圓球。

「謝大人!」

「本官、本官是來視察的!」謝尚典立即抬手遮住眼眉,大叫道。

郝瑟一看謝尚典條件反射護眼楮的動作,立時樂了起來︰「想必謝大人剛剛听到了吧?」

「什、什麼?」謝尚典露出一只眼楮。

「今晚,謝大人要請大家一桌上好的宴席,好肉好菜加雞腿啊!」

「什——明明是你……」謝尚典瞪眼。

「嗯?」郝瑟挑眉,吹了吹拳頭。

謝尚典立即遮住雙眼︰「好肉好菜加雞腿,沒問題沒問題!」

「大人果然仗義!小弟替諸位兄弟謝謝大人了!」郝瑟抱拳一笑。

「應該的應該的……」謝大人一邊干笑,一邊後退,在退到郝瑟三步之外之時,立時一撩官袍,兔子一樣跑了出去。

郝瑟看著謝尚典的背影,嘴角笑容慢慢消去,輕聲呢喃︰「但願今夜,一切順利……」

*

謝尚典果然言出必踐,當夜就給眾人準備了三大桌宴席,天上飛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應有盡有,美味無比,一應俱全。

只是,這號稱花了謝尚典上百兩銀子的大餐,換來的卻是郝瑟的人氣高升,所有人都大大稱贊郝瑟義薄雲天,仗義疏財,差點沒把謝大人氣得背過氣去。

不過最後總算是給謝大人留了幾分面子,讓謝大人在眾人臨行之前,發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激勵誓詞,送眾人出發。

*

弦月升,朗空清,夜涼如水。

樂安縣西城郊十里之外,叢林密布,樹影疊疊,鴉鳴掠空。

郝瑟坐在樹冠茂密枝葉間,定定看著樹下眾人一片忙碌,設陣布餌,長吸一口氣,捏緊手里的匕首,看向身側的文京墨,定聲道︰「文書生,你放心,老子一定護你周全,你盡可放心指揮陣法變幻。」

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嘴角抽了抽︰「郝兄的功夫,小生自然是信得過的。」

「那是當然!」郝瑟圓瞪三白眼,拍了拍胸脯。

二人說話間,屬下馮峒正率領一眾手下將這兩日搜集而來的數桶雞血從車上卸下,抬到了樹叢中一小塊空地上,然後全部倒入了一口大缸之中。

血缸映月,空氣飄來淡淡血腥之氣。

「南無阿彌陀佛,今夜大家一定要平安無事啊!」郝瑟雙手合十,喃喃道。

文京墨掃了一眼郝瑟,眸光靜靜盯著那盛血大缸,吸了口氣,捏緊手指。

聚義門烏門一眾布置完畢,便立即四散而開,躥身上樹,躲在樹冠枝葉之間,馮峒更是跳到了文京墨和郝瑟所在的樹上,坐在了文京墨身側,低聲道︰「尸兄弟交代過,一定要護二位平安。」

文京墨眉峰抽了抽︰「馮門主的功夫,小生自然是信得過的——」

「馮門主,咱們一定要好好保護文書生!」郝瑟一臉堅定拍了拍馮峒的肩膀。

馮峒定定點頭。

郝瑟吸了口氣,目光慢慢掃向樹林。

黑漆漆的樹林中,尸天清、許良山、孫莽、崔正外加聚義門一眾共二十八位好手皆已隱藏在樹上,聲息皆無,完全看不到蹤跡。

可不知為何,郝瑟就是能準確感覺到,尸天清那一身清凜劍氣所在位置。

好似每一陣夜風拂來,都如臨行之時尸天清啞音輕掃耳邊︰

「阿瑟,放心。」

郝瑟放慢呼吸,沉心靜意。

尸兄,大家……這次,一定成功!

月光冷白,灑在茂密樹林之中,仿若在樹影之間落下皚皚白雪,夜風飄起又落下,吹動繁葉沙沙作響。

突然,郝瑟心頭一跳,一道寒意順著脊柱蔓上發尖,不禁抬頭一望,立時心跳驟停。

濃濃夜色中,一襲白衣踏空而來,身後拂塵銀絲緩緩飄舞,銀亮光華在夜空中劃過流水般的痕跡。

白影仿若孤魂在半空盤旋,好似在尋找什麼一般,良久,才緩緩落在了血缸邊沿之上。

月光下,那一張面孔看得甚是清晰。

血發白瞳,面若青紙,猶妖似魔。

空氣倏然凝滯。

——墮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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