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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市駛向B市的G672高鐵上。

不是假期也並非周末,火車上的乘客只有寥寥幾十個。外面的廣播里不斷傳出甜美的女音,安宜將票交給2車廂的檢票員,然後踏上了去往北方的旅途。

X市的深秋已經頗有涼意,車廂內開著溫度宜人的空調,一股暖氣撲面而來。她抬起頭,正看見一位年輕的女性站在前面,手中握著一個透明的瓶子,空著的那只手抱著一個嬰兒。她大概是一人獨自坐車,周圍並沒有人來幫助她接水,只能很艱難地打開瓶口,小心翼翼地去夠飲水器的按鈕。

「需要幫忙嗎?」

女人听到一個很溫和沉靜的聲音,轉過頭去,一個不過女大學生年紀的女生站在旁邊,黑色又長又直的頭發,修剪整齊的劉海服帖在額頭前,她的皮膚很白皙,透著健康的潤澤,一雙烏黑的大眼楮清澈見底,滿是無害的氣息。

年輕女人猶豫了一會兒,在看到懷中寶寶大睜的懵懂雙眼後,最終還是妥協了,想了想,問了一句,「那個……你會抱孩子嗎?因為女乃粉在我的包包里……」

安宜微微一笑,「我可以學你剛才的動作,並不難。」

對方舒了一口氣,還是將嬰兒小心翼翼地遞了過來,「……腿,看著他的腿,用手臂拖著他就好……」

列車門被關上,不久後,外面的風景緩緩開始後退。

安宜動作溫柔地接過嬰兒,正對上小孩子望過來的葡萄似的大眼楮,又黑又亮,充滿對這個世界和對這個陌生人的好奇,他看到安宜滑落的發絲,咯咯一笑用柔弱無骨的小手握了上去。她聞到一股陌生卻溫暖的味道,帶著甜絲絲的牛女乃味兒。手中的軀體是如此柔弱,簡直脆弱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豆豆,不要扯姐姐的頭發,听話——」年輕女人有點擔心地回頭看了一眼,見安宜只是站在那里,表情溫柔地凝視嬰兒,微微放下心,邊接水邊誘哄道。

才幾個月大的小孩子咂了咂嘴,握著長長的頭發笑個不停。

安宜垂著眼楮,用空出來的那只手十分輕柔地模了模嬰兒紅潤潤的臉頰,微微一笑,低聲喃喃,「他真漂亮……」

年輕女人嘴角不禁揚起,「見到豆豆的都這麼說,你是不知道,小姑娘,我們那院子里的人哪,我每次帶著豆豆出門,都喜歡模他的小臉,逗他親親——」

安宜歪著頭,和嬰兒大大亮亮的雙眼對上,白皙柔軟的手指緩緩往下移去。

「這麼漂亮……這麼軟弱……不應該被污染才對……」

年輕女人絮絮叨叨地說著,終于將女乃粉沖好搖勻,轉過身來,對安宜感激地笑了笑,「一個人出門在外總是不方便,謝謝你幫忙——豆豆,來和姐姐說聲謝謝——」

小孩子沒出聲,女人低下頭來一看,才發現嬰兒閉著眼楮睡著了。

她嘆了口氣,只能暫時把女乃瓶收了起來,小心地抱過孩子,無聲地對安宜說了聲謝謝。

安宜卻說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話。

「……你會明白的。」

然後轉過身,邁過走道,身影消失到2車廂的盡頭。

年輕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手指輕拍著嬰兒的背,慢慢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把小孩子換了個姿勢。然而當她垂頭放下背包的時候,卻終于感覺到了不對勁——沒有聲音,太安靜了,而且寶寶睡得也太快了,一點也不像平時那樣鬧騰。

「豆豆?」女人輕聲喊。

沒有任何回應。

女人模了模孩子的臉,還是溫熱紅潤的,然而她的臉卻漸漸白了——沒有呼吸,她的手指上沒有感覺到任何一絲活人的氣息。

「豆豆?豆豆你看看媽媽……」女人的聲音在顫抖,手緩緩伸向孩子的鼻下——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立刻響徹了整個車廂。

……

……

楚辰被一聲尖銳慘烈的叫聲給驚醒!

身下傳來規律的輕震,他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了下手表,發現離開車才過去了十分鐘,頓時沮喪地撓了撓頭。他是第一個進入車廂的人,一坐在柔軟的坐墊上眼皮就開始打架,一直睡到了被聲音吵醒,還以為過去了幾個小時,沒想到車才剛剛開動。

驚醒後就很難再繼續睡下去了。楚辰打著哈欠迷迷瞪瞪地轉頭看了一圈,5車廂里只寥寥坐著幾個人——他坐在靠近6車廂門的倒數第三排,隔著兩排坐著一位形容儒雅的老人,帶著眼楮出神地看著窗外;他的背靠則是一個很年輕漂亮的女子,看年紀不超過25歲,穿著休閑寬松的毛衣和短裙,卻面色憔悴隱隱焦灼;她對面一個戴金絲邊框眼鏡的男子面前攤開著筆記本電腦,手指飛速在鍵盤上敲動——

楚辰的目光緩緩收回,然後定在正坐在只隔著一個空著座位的年輕女孩身上。

他搓了搓鼻子,眼神多停留了幾秒才收回去——沒別的,只因為這個姑娘長得有點像他高中時候的初戀,也是齊劉海文文靜靜的,特別是她垂著眼楮白皙溫柔的側臉,簡直和他印象里的那個女孩給他的感覺一模一樣。

不過他沒有冒昧地出聲打招呼,因為他的初戀在上個月就發短信來告訴他她要結婚了,而他因為任務的關系昨天才開機看到這條短信,心里一時間有些感慨。畢竟作為一個男人的初戀也是最後一戀,第一個喜歡上的女孩總是最讓人難以忘記的。

楚辰揉了揉臉頰,情不自禁沉沉嘆了口氣。

「你為什麼會坐這列車?」

一個輕輕的聲音。

楚辰愣了一下,轉過頭,正對上年輕女孩烏黑清澈的大眼楮,頓了一下,然後頗有些懷疑地指了指自己,「你在和我說話?」

女孩乖巧地點了點頭。

「呃……」楚辰咧著嘴笑了笑,他屬于那種陽光俊朗的類型,皮膚微黑輪廓分明,笑起來牙齒很白,年輕又健氣,是很多同齡女性都喜歡的形象。如果不是由于工作性質的關系,他大概不會和很多條件不如他的男人一樣悲慘地淪為單身狗,也由于工作關系,他很少和女性接觸,更別提被主動搭話,因此猶豫了一會兒才靦腆地笑著回道,「單位給了假期,趁現在回家看看爸媽……你呢?」

女孩歪了歪頭,文靜又無害,聲音總是那樣輕輕的,「大概算……旅行?……你不是士兵嗎,這個時候會放假嗎?」

「……你怎麼知道我是……?」楚辰瞪大眼。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可以通過邏輯和數字來得到答案,」女孩眼楮清澈極了,一眼望得到底,「就像我知道,那位年紀大概在六十到六十五歲之間的中老年男性是一位中醫,你可以看他的手指和穿著——喪偶五年以上,獨女,坐這趟火車是為了看望孫子或者孫女。那個二十歲左右的女人她懷孕了,你們是怎麼稱呼她的——第三者?」

楚辰目瞪口呆,他沒想到他只是表達出了自己的驚訝,對方竟然能扯出這麼多東西來。他的目光變得有些奇怪,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多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她是……那個什麼?」

女孩眨了眨眼楮,看上去無辜可愛,但說出的話卻和她的氣質顯得格格不入,「人的行為對比很多邏輯推理來說可預測性並不高,但大多數仍然遵守某種規律——她的五官比例屬于大多數人眼里的黃金標準,你們看著會覺得非常漂亮養眼,可她卻沒有化妝。我認為以她的身高穿上高跟鞋也許更能極致地襯托出她身材完美的優點,但她穿的卻是舒適方便的尖頭平底鞋,難道這樣看上去不是很清楚了嗎?她懷孕了,對這個受精卵有一定程度的重視,但她看上去只有擔憂沒有喜悅,那麼這顆受精卵的另一位捐獻者一定不會認為這是一個驚喜,加上她在長達五個小時的車途中只帶了一個裝著手機和錢包的單肩包,她沒有為自己的受孕做好準備,也擔心她的情人不歡迎一個不速之客……超過百分之七十五的可能她的情人已婚。」

楚辰從開始的震驚然後情不自禁順著她的話開始思考,到最後竟然還真的越听越覺得有道理,于是又湊上去指了指那個年輕男人,八卦道,「好像是這麼回事……那麼他呢?你覺得他是干什麼的?」

女孩凝目看了對方幾秒,然後回過頭來,聲音平靜,「在火車上仍然加緊時間工作的男性,未婚,沒有婚戒——這樣的工作強度讓他無法分神在女性身上。他的眼鏡里倒映出電腦屏幕,他在操縱股市,但手機不停震動,回復信息的頻率卻不高,上位者的慣常表現。手工定制西裝和皮鞋,注重外表保養,定時健身,受女性歡迎,養了一只白色的貓……我會說,他為ZF工作,和高層聯系緊密。」

楚辰挑眉,「那你是怎麼看出我的?」

「過于黝黑的皮膚,有曬傷痕跡,暴露于過于劇烈的紫外線下。平頭,時刻保持最有利的地形方位,通常在高處或者靠近門的地方。睡著也下意識挺直脊背,沒有品牌和LOGO的機械軍表,健身也無法鍛煉出來的體型——」

「OKOK——」楚辰連忙作出打住的手勢,饒有興味地搓著長出胡茬的下巴,覺得十分新奇有意思,「你才多大?挺有眼力勁的樣子,你平常都這麼和別人搭訕的嗎?」

「二十一歲。這是我第二次和別人說話。」

楚辰這下真的愣住了,他頓了幾秒,隨即意識到她應該是在開玩笑,很給力地哈哈笑了幾聲,然後得到一張平靜沒有表情的臉。

「……」

好吧這下和初戀不像了——楚辰干巴巴地咧咧嘴,「你不會是在說真的吧……」

第二次和別人說話?難道出乎意料她其實是個從沒有出過遠門的嬌嬌女?家里人管得太嚴的單親家庭之女?唯一說過話的只有爸爸或者媽媽?

他忽視了「別人」這個意味深長的字眼。

「呃……那個……我猜你第一次說話的是個女人?」

女孩側了側頭,輕輕嗯了一聲。

楚辰覺得自己應該是猜對了,洋洋得意地挑高眉頭,「和你關系很好吧?」

畢竟是唯一說過話的人。

女孩頓了一下,她似乎是在思考,然而出乎意料,卻搖了搖頭。

「不,我們沒有關系。」她說,「但今天過後,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楚辰打量她的神色,最後還是決定尊重女孩的**,聳了聳肩,笑著安慰道,「是啊,明天總是新的一天嘛。」

她微微一笑,不置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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