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蕭羽想著門要不要落鎖,又想，算了,若是夏瑋執意要進門,這鎖也鎖不住他，翻身上床倒是一夜好夢。
第二日睜開眼果然夏瑋在他床上,兩人之間分的很開，夏瑋在外側,睡相得分外克制。
蕭羽驀然眼眶灼熱，將臉埋進被子中。
蕭羽不和夏瑋說話，他也不惹他嫌，就安然待著。
蕭羽想讓他滾,念著夏暖不能跟他走了，始終沒說出口。
夏暖見了蕭羽還笑,不過見了夏瑋也笑，哼，孽緣！
期間陛下召夏瑋進宮,開口就說夏瑋住蕭羽處胡鬧。
夏瑋︰「夏暖全賴著蕭羽府上供的藥材活。」
話語誅心,夏遠一想到右相時而在他面前提著女兒的遺囑就心塞,奈何奈何！夏遠自此再不問夏瑋在哪處，也不管他和蕭羽二人的事情。
京城待了月余，又該走了。
兩人純潔且安然的睡了一個月多，走前夏瑋對蕭羽道︰「你把夏暖養的很好。」
蕭羽沒給過夏瑋好臉色，嗤笑︰「你莫不是想將這小祖宗扔給我了吧？」
夏瑋看他，伸手觸了觸他臉，蕭羽還沒反應過來，轉身就走了。
再回京，又是半年。
晚上果然又來了蕭羽住處。
蕭羽聞著那一身酒味兒，暗道不好。
蕭羽將人迎進門，晚上自己走了，半夜夏瑋跑到他屋子見得空無一人，心里像是下起了雪，這麼久了，他還在躲他。
夏瑋抱著頭坐在床下，就算是從未後悔過娶謝孟庭的決定，此刻也是滿心荒蕪。這是他好不易得到手的人，卻半路弄丟了……
第二日蕭羽如常回來，夏瑋拽著他硬是聞了聞衣服，沒有胭脂香味，夏瑋臉色稍霽。
如此相安無事兩日。
第三日，管家來報，蕭雪回來了，還帶著個俏生生的姑娘。
蕭羽當時正抱著夏暖，夏暖會說幾個字了，一直拽著蕭羽的衣裳，咿咿呀呀。
蕭羽只覺得，安生日子怕是沒有了。
蕭雪是蕭羽胞姐，早些年就嫁到外地去了，回門次數少，可每次，都必定帶著個姑娘。
夏暖不願意放開蕭羽，蕭羽抱著夏暖去見長姐。
蕭雪乍見一愣︰「你的？」
蕭羽默片刻，答︰「不是。」
蕭雪撫著胸口喘好大一口氣︰「那誰的？」
蕭羽︰「夏瑋。」
蕭雪只覺那口氣又如鯁在喉。
蕭雪一轉身，對管家道︰「帶寶妹妹去安頓一下。」
管家領著人走了，蕭雪臉上的笑終是退了下來，一把捏著蕭羽的臉恨恨道︰「你這是鬼迷心竅了吧，不是早就斷絕了往來嗎，這孩子還能是你們生的？」
「哎哎哎，姐，姐，松手松手啊~疼，哎~~~求你了姐，我說我都說~~」
夏暖房里，日暮西斜。
蕭雪神色復雜盯著夏暖，她還好奇，咿咿呀呀要抱著。
蕭雪抱了抱她，就笑開來，蕭雪才生孩子沒幾年，手法不生疏。
蕭雪嘆口氣︰「那這怎麼辦，他好歹是個王爺，能娶謝孟庭，以後自是還有王妃的，這孩子，留在蕭家，算是個怎麼回事？知道的知道你為著謝孟庭活命之恩給她女兒像灌金子一樣用藥，不知道的……背後又是多少話？！」
蕭羽沉默。
蕭雪見不得他這樣，恨道︰「你心里還有他？你！……是要氣死我？」
蕭羽看蕭雪一眼，道︰「有沒有都沒什麼，破鏡難圓，小暖也不知道有幾日的活頭……他王府連個管家的也沒有，放我這兒也好……且，看罷。」
蕭雪怒其不爭道︰「這孩子現在還小，以後大了定是會知道你和他娘的恩怨的，你、你這不是養仇人是養什麼？！你這個不開竅的，當真是要氣死你姐麼！」
蕭羽用手逗弄夏暖，她咿咿呀呀對著他開心，蕭羽笑罷，黯然道︰「先養著吧，夏瑋以前說收了燕山大夏就穩了，我看著也快了，剛好懂事了就給夏瑋，至于她，隨她長大怎麼想，以後都不相干了！」
蕭雪還想說什麼，但見著夏暖半大點孩子，倒是真狠不下心讓送走。嘆口氣，拂袖而去。
傍晚夏瑋回來。
蕭雪帶著那姑娘正在飯桌上慢慢說著什麼，蕭羽在一旁沉默得很，夏瑋看一眼，落座。
食不言寢不語，一行人用完飯，讓下人撤了一桌子菜。
蕭雪用手絹輕輕揩嘴角，放下後，下人端了一溜的清茶上來，蕭雪慢慢喝一口，抬眼覷夏瑋一眼，夏瑋面無表情。
蕭雪道︰「小郡主我見過了，是個愛笑的孩子，留在蕭家，也好。過幾年要是阿羽有了孩子，還能作個伴兒。」
一旁蕭雪帶來那個姑娘，頗有些不好意思低了頭。
夏瑋喝口茶︰「那是，阿羽的孩子，肯定聰慧。」
蕭雪被夏瑋哽的無言以對。
蕭羽看夏瑋的臉色一眼，又看蕭雪一眼，只默默低頭喝茶，也不和那姑娘搭話。
散席時，夏瑋臉色好多了，蕭雪瞪蕭羽，蕭羽還是當自己是個死人，任由他們唇槍舌劍斗法，自己什麼都不說。
晚間女乃娘哄不好夏暖，一歲多的孩子，叫喚著蕭羽。
蕭羽陪她玩了會兒，夏暖才睡著。
睡前，叫著阿羽，口齒不清的模樣，逗笑了蕭羽。
女乃娘將夏暖抱出去，蕭羽才發現夏瑋就站在門扉邊上，抱臂靜靜看著。
蕭羽道︰「王爺，你該回自己屋子。」
夏瑋︰「這里怎麼不是我屋子了？」
蕭羽深吸口氣，道︰「早就不是了。」
夏瑋側臉，看門外︰「你滿意這姑娘？」
蕭羽一霎無話，在開口的時候，聲音輕微︰「尚可，看緣分罷。」
夏瑋輕嗤︰「什麼緣分？」
蕭羽疲憊道︰「今日回你屋去吧。」
夏瑋回過頭來看他，目光堅定，看得蕭羽一陣不舒服。
「若是本王就要睡你屋里呢？」
蕭羽閉眼，再睜開，古井無波道︰「我爹已經走了，我不想氣著我姐。」
夏瑋手一霎收緊。
「你是打定主意不和我一起了？」夏瑋艱澀問。
蕭羽︰「破鏡無法重圓，王爺當知。」
夏瑋看他，出乎意料的，眼眶深紅，嗤笑一聲，用手握拳敲在門扉處，發出砰然聲響，蕭羽听得夏瑋聲音像是從喉頭擠出來一般︰「行，我就讓著你姐幾日。」
蕭羽抬手捂眼。
蕭羽又夢到了那個場面，是許久不見的夢魘。
他甚至在夢里也知道是個夢。
奈何就是醒不過來。
「就算再是同胞兄弟，夏瑋手中權是不是也太大了？」
「仗不剩幾年了，收復完燕山，王爺該如何自處？」
「娶了我，他就可以借右相的勢力。」
「你帶給他的，只能是屈辱，只能是笑話」
「只要你不管這事，我讓陛下將宮里唯一一顆千年靈芝賜給蕭府，還能吊老爺子性命一月，如何？」
「王將軍跟他這麼多年了，回朝養傷幾個月就平白丟了性命，他會怎麼想，他手下的將士會怎麼想？」
「你真以為，陛下想讓他安生收復完燕山？」
「若是沒有子嗣留在京中以待要挾，陛下能安心麼？」
「你能給他什麼？」
「你什麼也給不了！」
蕭羽站在漫天的花海中，靜看著那一身紅妝，消失在王府門口……
這便是，
斷了。
蕭羽掙扎起身，大口喘氣，眼角還留著殘存的淚。
「嗚……」
他的心難受極了，額上滿是虛汗，他抱頭蜷起身子，蹙眉。
小羽，你答應爹能回到正道上嗎？
正道在哪里呢？他要怎麼回去？
蕭羽抬頭望天，滿眼漆黑。
輕微的放杯子聲，他凝眸，但見夏瑋坐在他屋里的桌子邊上，還帶著酒氣。
「你夢到了什麼？」夏瑋問。
「謝孟庭。」
夏瑋垂目，神色不辨︰「怎麼想著她了？」
蕭羽仰頭靠在床內，咧嘴︰「你走罷，忘不掉的。」
夏瑋︰「忘不掉什麼？」
蕭羽︰「這幾年，不能當沒發生過的。」
夏瑋端起酒杯喝了口，滾入喉是灼人的熱︰「那就不忘。」
蕭羽抬手捂眼︰「你帶夏暖走罷。我不想養她了。」
半晌無話。
夏瑋︰「就這麼厭惡我？」
蕭羽搖頭，說出口聲色無助︰「我姐說我養了個仇人，她說的也沒錯，我也做不到，我……這麼喜歡她，我怕她長大了來質問我謝孟庭的事情，不如，還是你帶走罷。」
夏瑋聲線平穩︰「帶走了，恐怕就活不成，皇宮那地兒，還有車貴妃在，陛下事務繁忙。雖然她是謝孟庭生的，身上也有我一半的血脈，我不想看她死。」
蕭羽又不說話了。
是的，這便是癥結所在，宮里，活不成。他這里，他心有所結。
「其實，在關外的時候，我想過，如果這兩年你有心愛的人，說不定我也真的放手了，可你畢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