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下的戚泠眼色沉沉,不回答言禾的話。
追問︰「輕度的抑郁是什麼時候事情,在意大利就有了嗎？」
言禾抿唇︰「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們不會給我講解病情,只會給言靜說，言靜不和我溝通這些。」
戚泠︰「那就是那個時候了。」
言禾不言,將最後一塊糖咬下嚼碎。
甜的很膩人。
和心情反差，兩個極端。
戚泠看了看腳下,開口︰「我從沒想過你會真的離開。」
言禾停下腳步，回看他。
戚泠嘴角微微挽起,不像是個笑,神色很勉強。
戚泠︰「我忘不了那個時候的事情。
「我記得我們吵了一架，關于止梅，也關于女性問題，關系……那段時間也不是很好。
「當然,那段時間我自己狀態也不好,我很想靜一靜,態度也差。」
言禾手上動作停下，認真看他。
戚泠好似不在意,繼續說︰「家里面的問題也很……復雜。
「那天你給我打電話,我沒接。
「你給我發短信，我打開看到就是分手兩個字，很氣憤，順手回復是，隨你。
「後來我總是反復想這個場景，我總是覺得，如果當時我不是那麼任由情緒擺布，你是不會走的。」
戚泠︰「幾天沒見你，再回到住的地方，他們告訴我，你已經賣了房子。我說我拿點東西，到你屋里看了看，東西幾乎沒帶走。我……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這一切。」
說完低頭，手里的咖啡也有點發涼。
戚泠不去看言禾的神色，不太敢。
「後來我想了很多。我想，如果我不是那麼仗著你喜歡我，仗著你寬容，能更收斂自己，能做一個更穩重的戀人，或許我們之間的結局都不一樣。我很懼怕我爸真的去找你，結果他沒去找你你卻先走了，這結局我不知道怎麼想才能不諷刺。」
戚泠停了停，閉眼，深吸口氣，收斂片刻情緒。
再開口又帶了點冷靜︰「後來他們就沒給我轉學，我考了本地的大學。跟家里的關系……每況愈下，差不多，第一年就這樣。」
他最愛的人不要他了，戚泠不知道怎麼說才能，才能顯得他情緒正常。
最初哭泣掙扎，不甘心，詰問……到最後接受。
從此生活里好像沒有人再能正常的看待他。
他父母總覺得他不正常，妹妹因為沒說言禾要走的事情，兩個人關系越發冷淡。
戚淑多次想維護，戚泠沉默拒絕。
每一個人，都回不到最初的位置。
本來還帶點溫馨的家，齊聚的時候，總是那麼多的尷尬。
他好像真的變成了小怪物。
以前只有他知道，以後卻不能藏下去。
前幾年他還能自欺欺人，言禾的病情或許需要他，後面他只想著，見到言禾，問清楚原因，哪怕跪著祈求，言禾就算不再要他，至少他努力過了。
可是他連努力都沒有方向。
他的卑微，找不到人接收。
他想告訴戚雲威，他的生活並不混亂，他愛的人只不過是同性而已，他也很長情專注。
他用心並不比異性戀少。
可是言禾不要他了。
每次戚雲威這樣說的時候，他能感受到，感到戚雲威隱藏的話。
因為他不正常，因為他喜歡的不是女孩子，這段關系注定不能長久。
他注定要被拋棄。
最後他們在一起過的證據，戚雲威都撕掉了。
拼不回去的那一刻，戚泠仿佛听到命運振聾發聵的嘲諷。
什麼都沒了。
記憶會越來越模糊。
感觸會越來越遲鈍。
直到遺忘。
戚泠眼睫顫動，遲遲不睜開。
言禾試探著，伸出手覆上戚泠手背，有些微涼顫抖。
他握住戚泠的手。
言禾說︰「對不起。」
戚泠倉皇搖頭，脊背愈發挺直，眼角暈染幾分難受的紅。
戚泠最後開口有幾分沙啞︰「到這吧，下次再說。」
言禾︰「好。」
言禾的手卻沒放開，牽著戚泠往前走，他試探著每根指尖往戚泠指縫里鑽。
戚泠順從張開手，兩人十指相扣。
言禾將那串蜻蜓糖的竹簽扔垃圾桶，如實評價︰「太甜了點。」
戚泠笑起來，喝了口他的咖啡，說︰「這個難道苦嗎？」
言禾︰……
言禾劈手拿過咖啡︰「比糖好。」
戚泠的笑容消不下去。
這笑在朦朧夜燈下，有幾分過分侵佔言禾的心。
言禾湊近點，快速在戚泠唇角啄了一口。
戚泠終于笑不下去。睜著眼看言禾。
言禾︰「哈哈哈哈。」
戚泠︰「……這大街上。」
言禾指了指周圍︰「你沒發現有女孩子對我們竊竊私語？」
戚泠︰……
手怎麼樣卻也沒放開。
走累了，找了個長凳坐著休息。
言禾眼楮勾著對面賣手工冰淇淋的，做的很好看，尤其是那小半個西瓜。
戚泠︰「要吃嗎？」
言禾︰「怕吃不下。」
戚泠︰「你吃不完我吃？」
言禾頭點得很重，戚泠覺出幾分傻氣。
隊還有點長。
等拿著那個西瓜片的冰淇淋回來，戚泠看到燈光下，言禾蹲著問一個小孩話。
他停了步子，原地站定。
小孩臉上不高興，言禾做了個鬼臉，孩子又笑了。
言禾模小孩子的頭，亦是笑的開懷。
戚泠走過去，言禾順手把才買的冰淇淋給他，小孩挺為難。
過了會，小孩的媽終于找來了，本來說不要冰淇淋，奈何他孩子的目光粘在那西瓜上太過熾熱，女人和言禾聊了兩句，最終讓小孩說句謝謝叔叔，不好意思拿了冰淇淋。
言禾捏了把小孩的臉，說︰「下次別亂跑了。」
這才起身和戚泠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戚泠問︰「你很喜歡小孩？」
言禾︰「喜歡啊，小小的軟軟的，可愛。亞洲的孩子還好，歐洲的孩子小時候真是個小天使模樣。」
戚泠沉默。
言禾後知後覺，問︰「怎麼了？」
戚泠猶疑片刻，說︰「我不喜歡小孩。」
言禾驚訝︰「你為什麼要煩惱這種事情？」
戚泠忍了忍，最終憋出幾個字︰「可以代孕。」
言禾腦袋一霎空白。
片刻後︰「哈？？？」
言禾無法想象自己照顧小孩的樣子。
「那個……喜歡不代表想要，我照顧不好的。」
戚泠點頭，神色放松下來。
言禾︰「為什麼突然說孩子？」
戚泠抿唇，片刻後︰「我看你很喜歡。」
言禾失笑。
「你又不能生，喜歡也沒用。」言禾打了個哈欠，走倦了。
戚泠眉目微動，看言禾一眼，後者一臉不在乎，戚泠神色放松，也淡淡浮個笑。
回到賓館，戚泠見言禾滿臉倦容，先把人推衛生間去洗漱，自己再去。
等戚泠洗完澡，走出來，外間的大燈都滅了，言禾開了幾盞零碎的暖黃小燈。
戚泠用毛巾擦頭發的手微滯。
他不是很喜歡這氛圍，也不是很喜歡賓館。
相似的場景總是能喚起以前的記憶。
戚泠低垂眼睫，走到言禾身邊，手機屏幕還亮著，人眼楮已經閉上。
戚泠輕輕抽出他手里的手機，拍了拍言禾的臉，言禾迷迷糊糊往被子里縮進去，一團，半蜷成個球。
戚泠不管他，吹干頭發，也快。
睡床上，言禾背對他，戚泠靠過去從背後摟著言禾。
感覺到有人打擾，縮得很規矩的手腳又松散開。
戚泠在言禾後頸親幾口，穿衣服能蓋住的地方，吮出一個吻痕。
言禾只動了動，沒掙扎。
戚泠用半邊臉靠著言禾的後頸，心里沒什麼旖旎念頭。
這輩子從賓館洗澡出來，還能抱著喜歡的人。
真好。
言禾半夜斷斷續續醒了幾次，第二天眼楮下面的青黑色挺顯眼。
戚泠問︰「想去三星堆還是去看熊貓？」
言禾︰「上午三星堆，下午看國寶。」
「行。」
戚泠把言禾頭按枕頭上，說︰「再睡會，等我回來。」
言禾︰「哦。」
一閉眼真能睡過去。
戚泠在外面等了片刻，有個人開車過來，戚泠和那人交談幾句，那人把鑰匙給他，打的走了，戚泠看了眼車，記住車牌。
給俞泉發個微信，說車到了。
把言禾從床里挖起來，言禾洗漱的時候，兩個人的手機同時響了。
戚泠看一眼，尤素西把他們一起拖到一個群里。
尤素西︰【額……雲沉喜歡哪種？】
這話問完，拍了幾套衣服照片︰【選擇困難癥犯了】
戚泠︰【妖冶賤貨型】
尤素西︰【……】
戚泠︰【直男都喜歡，大胸長腿】
尤素西︰【好像很有道理】
言禾洗漱出來，眼楮還迷離朦朧著，開了瓶礦泉水喝，這才解鎖手機。
看完後，心情很，微妙。
尤素西︰【這樣？】
尤素西︰【低胸收腰短裙包身.JPG】
言禾︰「噗……咳咳咳」
才喝的一口水全吐了。
戚泠也看見了，再看言禾，臉是紅的，不知道是嗆著水了還是看紅的。
戚泠︰……
戚泠眼神直瞪瞪看言禾，言禾很上道把手機放他手里，擺手︰「讓我順順氣，你刪你刪。」
戚泠把言禾手機里的照片刪掉。
在群里回復︰【你這胸墊得也太夸張了】
尤素西︰【你不是說要妖冶賤貨嗎？】
戚泠︰【約到晚飯後？】
尤素西︰【差不多吧，有場電影】
戚泠︰【這身耐撕不？不耐撕再帶一身吧】
尤素西︰【……尼瑪！】
兩個人出門了，戚泠都沒把手機還言禾，言禾也沒敢要。
過了會，尤素西又發了一身圖過來。
戚泠終于把手機給言禾了。
還是短裙，清純多了，踩一雙紅色高跟，嘴唇涂得粉女敕。
戚泠︰【差不多了】
尤素西︰【借您老吉言！】
言禾默默問了句︰【你腿怎麼這麼長了？】
尤素西︰【鞋子跟高，這雙有五厘米，特別顯腿，喜歡長腿不，哈哈哈哈哈】
言禾艱難回復︰【挺好看】
尤素西︰【原來你是腿控啊哈哈哈】
言禾︰【……】
戚泠的手又伸過來了。
言禾默默把手機給他。
刪吧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