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月華的出現太過突然,離滄海因此來不及通知慕容。等客棧中的慕容發現事情有異的時候,她已經被狄月華帶走了。
慕容大約是循著狄月華留下的痕跡追蹤到這里來的——離滄海看著那個背影消失的地方,心情有些復雜。
慕容想必是打算來救她的。
她不願意以本來面目見大巫,便是知道月教一定會拿這件事坐地起價。可惜此事已經被狄月華撞破了,慕容來的時候,又恰巧听到她與狄月華的交談……那個盲目的琴師心里,大概對她有些失望。
離滄海搖了搖頭,讓自己不要再想這些事情。
狄月華也發現了不對的地方,皺起眉頭,正打算傳令下屬搜查,離滄海突然說道︰「是我一個朋友。」
狄月華愣了愣,「慕家的人?」
離滄海微微一驚,沒想到就憑這麼短暫的一瞥,狄月華竟然認出了慕容的身份。她知道慕容和家族之間有些間隙,想來不願意在外承認自己是慕家人,于是搖了搖頭,撇開話題道︰「我什麼時候能見到大巫?」
狄月華看到了她的神色,知道她不想再提剛才那個人的事情,于是說道︰「我已經安排了。」
離滄海點點頭,沒有說話。
狄月華低下頭去,重新研究起那柄匕首來,口中淡淡說道︰「這種東西煉制起來很麻煩,要損耗自身精血……也是因為這樣,我那幾個下屬才會把你錯認成月紅衣。」
「我知道。」
「你的運氣不錯,如果施咒的是月紅衣本人,你大概活不到現在。」
「所以我來這里了。」
狄月華听出了離滄海話里的冷淡意味,沉默許久,突然笑了笑,看著她說道︰「其實……我對鮫人的事情很好奇。傳說中鮫人泣淚成珠,這是真的麼?」
離滄海略一沉默,說道︰「是真的。」
「大陸上已經很近都沒有上好的鮫珠了。」狄月華感慨道︰「听說很久以前,鮫珠是貴族們最喜歡的飾品,想來那真是奢侈至極。」
「月教應該是最了解離國的,所以——」
狄月華忍不住問道︰「所以什麼?」
「所以我覺得你好奇的不是鮫人,而是我。」離滄海淡淡說道。
狄月華笑了出來,「靈師……那可是傳說級別的人物啊,看到活生生的傳說出現在自己眼前,哪有不好奇的?」
【姓名︰狄月華;能力︰隱身;好感︰七。】
「其實……我對狄護法也很好奇。在我離開大陸之前,便听說過如今的月教弟子最害怕的人是護法狄月華,而不是大巫月棠。」
說完這句話之後,離滄海再次確認了一件事——她不合適主動引導好感升級。
不過,幸運的是,無論是一千年前,還是一千年後,她的這張臉都讓刷好感變得容易了許多。
狄月華笑了一聲,「這話若是讓別人听了去,我大概會被燒死。」
「狄護法和大巫之間的關系如果這麼容易被人離間的話,月紅衣大概也不會被你們逼到我那兒去。」
「是啊。」狄月華笑了笑,然後斂了笑容,有些感慨地說道︰「可惜了,沒能在月琉國殺死她,還得麻煩靈師動手。這麼說來,倒是我們連累了靈師。」
離滄海心想,一會兒還不知道月棠會提出什麼要求,于是覺得狄月華的這句話听起來實在有些諷刺。
這麼片刻間,狄月華的好感又往上跳了一點。
離滄海由此判斷狄月華的歉疚是真心的,有些驚訝,反而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這種情況,于是盤膝坐而坐,進入了冥想狀態。
事實證明,聖殿的月教弟子們素質比離景衛要高得多。
離滄海從冥想中醒來時,正看到自己身前站著一位身穿白色祭服的月教女弟子,看樣子已經等候多時。而狄月華則不知去了何處。
【姓名︰狄月華;能力︰隱身;好感︰十。】
在她冥想的過程中,狄月華的好感竟然又上升了兩點……離滄海由此推斷,狄月華大概趁她冥想的時候,仔細盯著這位傳說中的靈師看了許久。
想到這里,離滄海覺得有些好笑,于是搖了搖頭。
月教女弟子被她這個動作嚇了一跳,惶恐說道︰「靈師,弟子、弟子是不是有哪里冒犯了……」
離滄海舉起右手,打斷了她的話,直接問道︰「大巫要見我?」
那女弟子忙不迭地點頭道︰「是,是。靈師請跟我來。」
月教聖殿內部的裝飾以白色為主調,精美而神秘的花紋隨處可見。離滄海隨著身前的月教女弟子走在華美的地毯上,仔細觀賞著走廊邊的裝飾。帶路的女弟子見她對這些裝飾很有興趣,于是時不時地講解幾句。
「這是我們第十二代大巫親手畫的,據說她把月神的祝福灌注在了這些花紋里面,能夠給看到的人帶來好運。」
離滄海按照時間推算了一下,發現這位「第十二代大巫」很有可能便是覬覦姜國遺址的那位,于是立刻轉開了目光。
白色祭服的女弟子見她對這個不感興趣,于是指向另一側的一張琴,說道︰「這是真胤大師給我們大巫的繼位賀禮……」她說道這里,壓低了聲音,「听說大師為此肉痛了好久,每次見到我們大巫,都要問幾句他的寶貝古琴。」
離滄海想起了古弦閣里那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子,忍不住笑了笑。
帶路的女弟子見她心情頗佳,于是接連介紹了沿路的另外幾件裝飾。離滄海一直禮貌地听著,不時發表幾句評論,讓前面的月教女弟子有些受寵若驚。
直到走到了素心殿門口,離滄海突然對這位月教女弟子說道︰「你很……仰慕夕若女神?」
那女弟子沒有答話,紅著臉替她打開了殿門,然後向著殿內躬身一禮,迅速退了下去。
離滄海掀開斗篷的兜帽,微微平復了一下心情,走了進去。
素心殿是月教大巫居住的地方,因此,在聖殿中的位置也是最高。淺色的地毯從離滄海腳下一路延伸而去,直鋪到了露台上。殿中垂掛著層層疊疊的素色紗幔,此時正是黃昏,從浮屠星海上吹來的風撩起了紗幔,露出了地毯盡頭那個白色的背影,戴著一頂輕紗遮面的斗笠。
離滄海順著地毯走了過去。
大巫覺察到了背後的動靜,轉過身來,伸出一雙縴細的手,撩起面紗,看著離滄海笑了笑。她容顏靜美,一笑之中,黃昏里的星光都失了顏色。
離滄海心想,月紅衣有一句話還真沒說錯。
「大巫絕對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人之一,即使比不上離滄海,也絕不會讓你失望。」
她看著黃昏、星光和海風里的美麗女子,淡淡說道︰「我來了。」
「月教,月棠。」月棠笑了笑,「能與靈師合作,是我的榮幸。」
離滄海微微頷首表示禮貌。
「半年前,月紅衣不顧教規和我的阻止,執意與月國太子夜玄策訂婚。」月棠連半句廢話也沒有,看門見山說道︰「為了懲戒月紅衣,我動用了聖教的法師,沒想到夜玄策竟然調用不夜城守軍與我對抗。」
離滄海的听到這里,眉梢緩緩挑起。
不同于其余兩國,在月琉國中,月教的地位與夜氏王族相差仿佛,月教掌握著月琉國絕大多數的強者,夜氏則掌控著軍隊,雙方的實力也是是相當。
月教教規甚嚴,月教弟子的嫁娶會被視為對月神的不敬,因此在過往的歷史中,從未有過月教與王室聯姻的事情發生。
離滄海想著夜玄策反常的作風,心里隱隱有了一個推斷。
「不錯。」月棠看著離滄海的面色,知道她已經猜到了事實,「夜氏……不想再和我聖教共享月琉國了。」
離滄海平淡說道︰「人總是不滿足的。」
月棠笑了笑,「這種事情靈師見的多了,想來不會驚訝……不過,我很不高興,因為月紅衣竟然試圖幫助夜氏搶奪我聖教的教權,所以我決定直接殺死她。」
離滄海想著離國發生的事情,于是知道月棠殺死月紅衣的想法沒能完美地執行,「夜氏出面阻攔了?」
「夜乘風還不敢明著出面,但是在月琉國,能阻止我殺死月紅衣的,除了他,還沒有第二個人。」
夜乘風,便是如今的月琉國國王,太子夜玄策的父親。
這片刻時間,離滄海在腦中理清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于是抬頭問道︰「大巫和我說這麼多,只怕我身上的玲瓏血咒,和這些事有些關系吧?」
自從決定前往月教起,離滄海就清楚對方一定會趁她有求于人的時候提些要求,只是不知道月棠會開出什麼價來。
「靈師做事倒是利落。」月棠又笑了笑,然後說道︰「那我便直說了。即使是我,想要解除玲瓏血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巧眼下我聖教已經準備與夜氏開戰,所以,我需要靈師去月琉王宮幫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