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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三節 誰動心

清晨寅時不到,齊墨鶴準時醒來。外間尚且黑暗,他悄悄披衣起身。林茂還睡得很香,被子被他睡夢中蹬到一邊,露出個白女敕女敕的小肚皮來。齊墨鶴無奈地搖了搖頭,輕手輕腳地替他將被子拉好,掖好被角,方才出去洗漱。

朱明學堂里此時一片寂靜,除了負責安保的隨衛還在在學堂內恪盡職守地巡邏,就連拾物們都還沒起身。齊墨鶴飛快地洗漱完畢,走到院子里。天邊還可看到幾顆稀落的晨星,在將明未明的天色里一閃一爍。

齊墨鶴深深吸了口氣,板正身姿,而後開始慢慢舒展肢體,打起熱身拳來。雖然早就做好了打算,卻也是托那只黑環人面鳥的「福」使得齊墨鶴認識到他需要盡快將自己那一身修為重新撿回來。鍛體、煉氣、培元、築基……世間修行的法門千千萬,各有各的優缺點,唯獨一條是放之四海皆準,梅花香自苦寒來。靈修的修行之路與煉器師一樣是一條漫漫長道,凡人總是羨慕靈修們呼風喚雨,自由來去,卻不知道要成為一名合格的靈修一路上需要付出的艱辛和努力有多麼巨大。

齊墨鶴前世出身嘯風城宗門之中,雖然有著最好的修習條件,但也是經過數十年如一日的苦練才能夠逐步提升自己的實力,走到上等靈修的位置。這條路上不知有多少岔口和凶險,也不知有多少人一不小心便止步不前,甚至自毀前程,齊墨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闖過了一關又一關,卻沒曾想最終倒在了朱磊那一劫。

時至今日,齊墨鶴還能記得當日朱磊對他下狠手時的情景。他親手封了他七十二穴位中的七大關竅,毀了他的氣海,將他由一名上等靈修變作了一個廢人,又把這個廢人禁錮起來重新定義了一個禁臠的身份。那個人對齊家的恨就有那麼多,他永遠特別清楚地知道怎樣做才能夠更狠、更有效地折磨他!如今回憶前塵,一切都恍若過眼雲煙,齊墨鶴對朱磊無恨也無愛,重新修煉起來也並不覺得痛苦,反而有一種推倒重來的暢快感,然而齊墨鶴很快發現自己這副身體似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睜開眼楮,齊墨鶴訝異地看向自己身體的丹田部位,按理來說,修真之人修習的第一步便是要學著吐納呼吸,通過吐故納新,引氣入體,聚氣丹田,然而不知為什麼,陸無鴉這具身體任是他如何聚氣,到了丹田這一步便再無寸進,所有呼吸吐納而來的天地靈氣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無蹤。齊墨鶴不相信,半合雙眸,決定再來一次。

靜心、凝神、引氣入體,齊墨鶴清楚地感覺到四周空氣中漂浮著的絲絲靈氣向他匯聚而來,有些是朝日的炎陽之氣,有些是四周花草樹木的生氣,還有朱明學堂所在大山的靈氣……絲絲縷縷靈氣匯聚成一股,由鼻腔進入,經過咽喉,通行無阻,漸行漸下,與腎氣相合,而後綿綿向下,運抵丹田,這一次齊墨鶴特地在將氣送入丹田前停了一停,確認並無異樣,方才將那股靈氣一點點地送入其中,然而只是沾得丹田一瞬間,那股靈氣便遽然如流水奔海,瞬間便遁入丹田消失不見了。齊墨鶴反復試驗,仍是如此,而通常行氣之人必能感到的丹田之處的暖融之意,他卻是絲毫無有所感。這是怎麼回事?

齊墨鶴不由伸手模向自己臍下三寸,此處為下丹田,也即修道之人氣海所在,通常來說,凡人此處軟而不涼,氣虛之人會帶三分涼意,修道之人此處模來猶如一股熱源,而齊墨鶴模到自己此處卻只感到一片木然。他驚訝地低頭看去,發現那里竟然有一處猙獰疤痕,以手觸之便有如踫觸朽木,這……難道陸無鴉的身體曾經受過什麼致命的傷?

從在迷蹤林被妖狼獸襲擊到在湖心島被黑環人面鳥追殺再到在那座奇怪的屋子里被那只鬼手攻擊,齊墨鶴早就發現陸無鴉的身體似乎有一種自動痊愈的本領,不論多麼嚴重的傷,只要給予足夠時間,過不多久那些傷口便會統統消失不見。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推測是陸無鴉這一族的體質特殊,而現在他第一次在陸無鴉的身上發現了一處致命的傷疤,那片疤痕又恰恰好就卡在丹田之處,就像是……像是有人曾經從那里挖走了什麼。

齊墨鶴臉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陸無鴉身世成迷,如今看來他必然是遭逢了巨大變故後險險月兌身,而這片傷疤想必便是那場變故的最佳證明。再想下去,一個上等靈修世家的子弟慘遭滅門,幼子艱難月兌困卻再也無法修習道術,便轉而求其次,想要成為一名煉器師的推測也就呼之欲出了。煉器師固然也是修道之人,但相比一般靈修仍是以器物為重,這就像是劍客和鑄劍師的區別,一個鑄劍師既可能是一名優秀的劍客也可能武功稀松平常,反之亦然,但是一名一流的劍客或是鑄劍師,往往同時在另一道上也是頂尖之人,因為只有精通劍技的人才知道怎樣的劍是好劍,而能夠鑄造出絕世好劍的劍師必然有一身用來演練所鑄寶劍的好武藝。

有些人修道天資不夠,或是因為某些原因無法再修行,所以一生只能在煉器一道上精進,這種人無法與靈修一般壽數以數百年、千年計,他們只能靠靈丹妙藥來維持生命。對于普通人而言,這些人仍是半仙一般的高壽,但是對于靈修來說,卻根本算不得什麼,而這個殘忍的結局對于一個一心想要報仇的人來說那必然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齊墨鶴越想便越覺得陸無鴉與他就像是冥冥之中存在著什麼緣分,他父母雙亡,陸無鴉也是;他被毀去一身修為,陸無鴉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陸無鴉無聲無息死去,而他卻得以重生……

「你放心,」齊墨鶴輕聲道,「我齊墨鶴此世既然托賴你的軀殼重生,定然為你完成畢生夙願,縱百死不辭!」

旭日東升,千萬道金光灑落,仿佛在見證這一刻少年人堅定的誓言。

「淑湉,淑湉,先生叫你呢!」

「嗯?」柳眉杏眼的女孩猛然回過神來,赫然發現講習先生已經站在她的跟前。

「沈淑湉,你起來給大家解釋一下什麼叫空符。」講習先生冷冷掃過開小差的女孩一眼,丟了個不好解的問題給她。

「空符?」梳著雙鬟的嬌俏少女思索片刻,飛快地回答道,「世間符皆為靈修之人于特定符紙之上依靠朱砂、雞血等物,借助自身靈力所勾勒出來的一種圖紋,圖紋本身並無作用,起的乃是橋梁溝通之用。譬如我說開門,趙雨兒學過說話,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便會去把門打開,符的圖紋也是語言的一種,是一種與天地鬼神溝通的語言。」

周圍忽而爆發出一陣大笑,原來那話中被提到的少女趙雨兒剛才真的站起身來,差點就要去把門打開。她鬧了個大紅臉,跺了跺腳,羞惱地坐回了位置上。

「謝謝你,雨兒!」沈淑湉俏皮地對同伴眨了眨眼,接著道,「然而,符的使用、符的功用往往受限于繪制符的靈修的實力,低級靈修只能繪制出威力不大的符,這種符他自己能用也能給旁的其他人用,哪怕不是靈修掌握了使用方法也能用,那麼大能呢?大能能夠繪制出具有巨大威力的符,但是與低級符相反的是,使用這種符咒需要極為苛刻的條件,有的時候非本人甚至是本人非巔峰狀態都無法啟用這張符。空符,就是前人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提出來的一個概念,說得是……」

「行了,你可以坐下了。」本想難一難這個上課開小差的女學生的講習老師不得不打斷她的長篇大論,心里難免有些不痛快。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臨川沈家的千金在天書、符一道上可謂天縱奇才,不少人花費數年乃至數十年光陰才能學懂的東西她不出幾個月便能學通。思維敏捷,行動力強,每每還有新點子,要不是性格太過淘氣,書堂的先生們恐怕能把她寵上天去。

「多謝先生指點。」女孩子笑眯眯地行了一禮,方才坐了下來,沖著身旁的同伴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趙雨兒見閨蜜額頭冒出汗來,趕緊伸手去拿自己的香帕,想要給她擦擦,誰想到這性子風風火火的家伙兩指之間夾一張風符,輕輕一晃,符紙便化為一道清風,直接吹去了她額頭的汗意。

「哎你這人……」趙雨兒無奈道,「雖然已入了春,可防著別感了風寒。」

沈淑湉笑嘻嘻地拉了自家閨蜜的手說︰「果然還是我們家雨兒最疼我。」

講習先生給了這一桌一人一個刀削般的眼神,兩人趕緊坐正了身體,目不斜視,擺出一副好學生的樣子來。

「空符,即是沒有撰寫符文的符紙,事實上,符文並不是沒有撰寫,而是圖紋沒有外顯……」先生一邊慢條斯理地說著一邊往後面走去,等他一走開,趙雨兒便壓低聲音道︰「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上課老走神?」

沈淑湉嘆了口氣說︰「我丟了東西。」

「丟東西?」趙雨兒莫名其妙,問道,「丟了什麼東西,用過尋物符沒?」

「用過了,沒用。」

「那……回轉符呢?」回轉符本是一種高級符咒,至高的回轉符據說能夠顛倒晝夜,悖逆時光,趙雨兒這里說得主要是短暫回溯和再現某樣物體在某個空間段的狀態,跟幻術差不多。

沈淑湉無力地擺擺手。

「也沒用?應該不會啊。」趙雨兒越想越不明白,「你到底丟了什麼啊?」

沈淑湉張了張嘴,話都到嘴邊了又被她重新咽了回去,她可是打定了主意,這事在還沒有明確的眉目前不能跟任何人說,哪怕是趙雨兒也不行。再說了,這傻雨兒的膽子就那麼一點兒,說出來可不得把她嚇死嗎!

沈淑湉想著,沒精打采地把頭枕在胳膊上,哀怨地看著窗外。她心想著,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明明記得當時自己是帶在身上的,怎麼那東西後來就不見了呢?到底是丟在了哪里!

正想著,外頭忽然傳來了清脆的獸蹄聲,跟著是一聲「吁」的聲音。趙雨兒道︰「哇,是拾物來送東西了,我跟你說,我前兒看中了一盒胭脂,顏色可好看了,她們都說那叫……叫……叫什麼什麼色,總之我訂了兩盒,回頭也給你一盒,還有前些天我家里……」

沈淑湉懶洋洋地看著窗外,人們來來去去,一群女學生歡快地奔了出去多半是去拿自己訂購的東西了,像沈淑湉這種從來只會訂購煉器材料或是書籍的人是完全不理解一個給自己臉蛋上色的顏料盒為什麼能賣得跟好些不錯的材料一樣貴的。

真浪費啊!沈淑湉回過頭來,學著魚兒一樣嘟起嘴,無聊地吐了個泡泡。

「呀,這次又是那個好看的小哥來給我們送貨呢!」趙雨兒卻驚喜地低喊了一聲,激動地抓著沈淑湉的手搖晃。

「哎哎,別搖了,什麼小哥啊?」沈淑湉興趣缺缺地抬起頭又看向外頭,剛好看到一個身著黑色拾物制服的少年快步從廊下走了過去。陽光從窗外灑下來,照著少年的側臉好似給他鍍了一層光暈,愈發襯得那仍顯稚女敕的臉龐瑩潤如玉,煥發出一種少年人獨有的俊美光彩來。

趙雨兒在旁邊攥著香帕激動道︰「他真的長得好好看哦,眼下是年紀小,將來長大了可不定得有多帥,我覺得說不定比莫師兄也差不了多少。還有還有,最難得的是他那種氣度,你有沒有覺得,即便是那些自詡世家子弟的易生恐怕也鮮有能跟他比……」她話還沒說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閨蜜就跟離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不由目瞪口呆。

「沈、淑、湉,你給我回來!」

在講習先生氣急敗壞的喊聲中,趙雨兒好險把差點喊出來的一聲歡呼給咽了回去,她家湉兒,那個老是被懷疑是個怪胎的家伙終于也有了春心動的一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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