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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4選擇與被選擇

踏著夕陽的柔光回到住地某間屋子,剛喝口水就听詐尸的伊里奇在自娛自樂︰「喔快看!我們智慧的名年官終于回來啦——」

「瑟,使勁兒瑟,反正外面人听不見。」我端著杯子斜他一眼。

伊里奇翻身坐起來沖我擠眉弄眼︰「阿淑爾的大祭司神機妙算——」

「恭維就算了。」我繼續喝水,「慢慢說,別漏了。」

八卦小隊長一臉不吐不快的神情︰「真的有人來討要我的尸體!」

「繼續。」

「猜猜看都有誰?」

「你猜我猜不猜?」

「喂,你這樣好無趣。我真的不告訴你啦!」伊里奇翻個白眼抓抓頭,「總之那撥人想把我弄到卡帕塔神殿里去。」

「神殿,只有一撥。」我點著杯子底忍不住彎起嘴角,「躊躇滿志的皇太子,或者立場堅定支持他的元老院。」

「繼續啊英明睿智的神官大人。」伊里奇幸災樂禍跳下床來也給自己倒杯水。

「他們的理由光明正大——死者需經神殿祝福後下葬。」

「可惜我們阿淑爾的大祭神機妙算早就拒絕了。」伊里奇裝模作樣搖頭晃腦,「但說真的,老把個尸體放在屋里你可真不講究。」

「皇太子繼位前有一系列繁瑣的程序,逐日接受神殿的祝福是其中一環。」我放下杯子,「在躺著個尸體的神殿接受祝福?那才是真•不講究。」

「有甚麼好介意的?這年頭誰還沒見過個把死人還是怎麼的。」

「也不是誰都有機會馳騁沙場。」我無奈地拍他肩膀,「況且穆爾西里二世的後宮太過和睦,皇族們養在其中也許沒太多機會直面血腥。」

「這麼說也對。不過希塔托元老院有夠傲慢,派個據說是他們先帝的侍從叫甚麼奇克力的來,難道他們以為打著皇太子的名號就絕對能搞定麼?」伊里奇不屑地咂嘴。

「所以果然是元老院出面。」笑眯眯看著伊里奇懊惱地責備自己「該死我又說漏嘴了」,中二少年不由自主想起那位嚴謹的伊爾•邦尼議事長。用詞講究,舉止規範,情緒掌控,不動聲色,接觸至今一系列的舉動已經鮮明的向列國使臣展示了他的選擇。

遵行先帝的選擇,帝國的皇太子就是正統。

「放心,咱們的人沒讓他們進來——但我很確定听到他們反復確認我是不是真的死了。」伊里奇嬤嬤一如既往心很大,此刻已放開懷抱不再計較自己先前的愚蠢。

這倒很有意思。不斷確認難道是以前發生過類似的事?然而皇太子,元老院,神殿,那個藏匿在神殿里的人……還少甚麼導致不能串起來?

我隨口應了一句︰「沒有直接動手很明智。」

「本來就是他們理虧,保護不力還想動手是打算開戰?那挺好。」伊里奇唯恐天下不亂地大笑,「吃掉希塔托是個不錯的主意。」

「我從不贊成兩線作戰。」熱愛和平的中二少年瞪他一眼,「別忘了咱們偉大的陛下正在巴比倫邊境散步。」

「要我說干嘛非得需要甚麼理由?直接駕著戰車碾過去就好。」

已經放棄糾正這種危險思想的中二少年沒打算當個道德教授︰「我可不相信活潑的戰車隊長就在床上老實地躺了一整天。」

「所以說最可靠的還是伊里奇隊長!咱們監視卡帕塔神殿的小伙子有重大發現。」他嘿嘿低笑著,「就在你應付完米坦尼和二皇子後,以及你剛才回來前。有兩撥人先後去了,再來猜猜都誰去了?」

「非得讓人玩兒猜猜猜的隊長大人,你真的不小了。」我伸出手把玩杯子,「就你這猥瑣的口氣,想必是不該同時出現的人聚齊了。」

「甚麼猥瑣,那是智慧的口吻!」伊里奇嘿了一聲又擺手,「希塔托內部從來不是鐵板一塊。」

「把別人說過的話學去了又轉過頭說給本人听真的挺傻。」我放下杯子斜他一眼,「最早到達的相比是修達親王,和戴爾皇太子同行。他們停留了多久?」

「不長不短。」伊里奇搖頭晃腦,「通知事情有些長,研究事情又有些短。」

「若只是有事傳達沒必要專門跑去神殿。」

「那位卡帕塔神殿的凱魯神官在接待他們後行蹤詭異。」伊里奇眨著眼楮,「他在下午另一撥人來之前非常湊巧的去了太陽女神殿,回來時那一撥人又恰好離開。」

「太陽女神殿……他去哪兒干嘛?」

「暫時不清楚。來去都帶了好幾大箱子的泥板文書,說是為新皇登基做準備。」

「不清楚就繼續調查。」我頓了頓,「至于下午的另一隊人,二皇子嗒托西利。」

「我知道你能猜到!」伊里奇嘖嘖兩聲,「但你絕對想不到他大哥一直沒離開神殿,兩個人會面直到你回來前不久才結束。當然暫時不可能探听到他們謀劃了甚麼,只知道是不歡而散。」伊里奇眉飛色舞一臉得色,「友情附送一條大消息︰除我們之外另一支監視那個神殿的異國隊伍今天全撤了。」

「我已經知道了。」我嘆了口氣,「這事兒巴比倫其實做得很不謹慎,但還好懂得懸崖勒馬見好就收。」

「怎麼說?」

我腦海中浮現出某個金發親王的臉龐,對卡帕塔神殿里的「瘋婆子」人選也頗有想法。遠道而來的亞述神棍都忍不住有所揣測,親歷過那些動蕩的希塔托核心要員不可能沒有察覺。

不過沙烏拉公主的行動想必是掩護情郎嗒托西利二皇子,只是一定要絆住朕的行為現在只會讓中二少年提高警惕。

伊里奇提高了一點音量︰「喂,又想甚麼?」

「咱們的人也該遠著點兒卡帕塔神殿。」我心里緩緩轉過幾個計劃,「伊里奇,我準備答應米坦尼的要求。」

「甚麼?!」伊里奇跳起來,「你之前和今早不是都打算拒絕麼?!」

「不,我只是一直沒答應而已。」我點著額角,「彼此確認之前總得互相試探看是否合適,況且今天會面時有希塔托的人在。我們甚至連一句深入交談都沒有。」

「狡猾的名年官。我可不相信你不回拐彎抹角說計劃。」伊里奇環起手臂上下打量我,「說實話你到底在想甚麼。」

「放棄理解你完全不可能明白的事。總之不會讓亞述吃虧,也會讓咱們偉大的皇帝陛下阿達德尼拉里一世滿意。」

「好吧,如果你這麼說。」伊里奇顯然放松下來,「接著該做甚麼?」

「裝死這麼無聊不如去確認某個所謂的上古寶物是不是真那麼神奇。至于我……」我笑著起身出門,「還得去說服一個人,不當盟友也別當敵人。」

走了不算短的路程,在女官告知的位置找到了一臉平靜臨水而立的金發大親王。

「迪厄多內神官。」見我過來他得體地沖我微微頷首。

「修達親王。」我走到他身邊站定。

眼前是安靜的泉水,當中是加利神殿。

「似乎是在這里,我第一次見到阿淑爾的大祭司。」

「我卻不是。還得更早一些。」我微笑起來,「哈圖薩斯的城門前,與皇佷親切交談的好皇叔。」

他微微一怔有些歉意︰「那可真失禮。」

「沒甚麼比一對親切友愛的叔佷聯絡感情更重要。」我刻意選了個隨意而輕松而口吻,「恕我冒昧,親王殿下與戴爾皇太子似乎有一陣子沒見?」

修達親王面上浮現追憶的柔和笑意︰「他是凱魯皇兄的第一個兒子。幾年前曾來過加魯契密蘇城,是個好孩子。」

愛屋及烏是個好品質,但這不是評選最可愛小孩兒,乃是擁立一國之君。

「而且他……本性善良,與夕梨皇妃一般樂意寬帶下人。」

好人不等于好領袖。想必那微妙的停頓是他自己也知道問題所在。

「這樣啊——真好。」

金發的親王瞄了我一眼︰「神官似乎並不贊同。」

「談不上。我並未有幸與那幾位尊貴的皇子相處過,哪里好有甚麼立場論斷。」我垂目認真整理丘尼克下擺的流蘇,「況且我是個祭司,還是個亞述人。只要自家皇帝是個好領袖,有進取肯擔待,明辨是非公正嚴明。我又何必管他是好人還是惡賊,你說是不是,修達親王?」

「……迪厄多內神官有話不妨直說。」修達親王轉頭看住我。

夕陽的余光在他面上鍍了一層淺金色,與他那一頭燦爛的金發交相輝映。

我輕聲道︰「正統與否,不過是個說法。選一個好皇帝,與選一個對自己好的皇帝,有很大分別。」

他似是受到極大震動張大了雙眼,卻克制住沒有開口打斷我。

中二少年忍不住同情地望著他︰「你信賴他,他卻未必。有甚麼比這更讓人唏噓?」

「他懷疑我也很正常。」修達親王頓了頓又道,「我似乎得夸獎一句消息靈通的亞述。即使我們都知道有些暗地里的活動,但能憑蛛絲馬跡推測到這些,智慧又大膽。」

「在其位,才謀其政。」我悠悠道,「若真要明哲保身就該遠離是非。」

可千萬別說出甚麼「人在江湖人不由己」之類話來叫朕失望。

修達親王卻轉目望向靜靜流淌的泉水︰「那為何神官來出使?」

「分屬應當的名年官卻之不恭。」我感慨道。

「正是。」修達親王低聲道,「阿淑爾的大祭司何不效法仁慈的上神體諒眾人艱難。」

「我以為我正在那樣努力。」中二少年坦蕩地伸出手攤開,「一個舉動就被無限解讀甚至誤讀的痛苦,我同樣以為修達親王你明白。」

他面上神色動搖︰「你對德拉科……」

「別讓一份小小的關愛引致誤會亞述的立場。」我正色道,「德拉科王子擁有魔力,我是個神官。他敬愛父親,令人感動。」

「小孩子總是疑神疑鬼。」修達親王垂下頭來,金發被風吹起與他的衣袍裹纏在一處。

「諱疾忌醫于事無補,反而令家人擔憂。」

「所以我只希望正確表達我的意願,不想令子孫為難。」他嘆了口氣。

「可惜並非真正的坦蕩反而令人生疑。」我也嘆口氣,「修達親王,亞述和你一樣,來此只為祭奠與祝賀,沒想過要擋任何人的路。」

「不將所知道的那些昭告天下,無非是要和我談條件。」他不為所動,比先前更冷漠十分地轉頭看我,「你會失望的。」

不知為何這樣子讓中二少年覺得似曾相識,隨即又失笑︰「修達親王多慮了。為表誠意,不如我先說一個好了。其實伊里奇隊長無恙。」

他以一種「你是不是悲傷過度哭傻了或者精神失常」的同情表情看著朕——要死,我大亞述只有伊里奇嬤嬤一個人是隸屬戰略忽悠局的好伐。

「阿淑爾在上,他真的確實沒死。」我微微挑眉,在他狐疑的目光中握住丘尼克上刺繡的聖樹紋樣行了個端莊的祭司禮。

「可今早——」他立時住口。

我微笑起來︰「假話與不實的話有很大分別。」

金發的親王皺緊了眉頭一言不發,中二少年趁熱打鐵︰「在徹夜禱告祈求神靈眷顧醫治後,他吐出了一些顏色奇怪的水。」

「甚麼——」金發的親王似乎受到極大沖擊,他甚至踉蹌著後退一步面色慘白,「……甚麼水?!」

我伸手扶他站穩︰「所以說了不實之言甚至假話的我們,如今是共犯。」我取下丘尼克外的寬披肩替他披上,「愚蠢的凡人為甚麼就是不明白,與其說此時的某位親王閣下極有可能,不若說十幾年前更名正言順。」

過得好一陣,身側的金發親王才望著平靜的泉水澀聲道︰「顯然你知道的比我想到的多。說出你的條件吧。」

「千萬別誤會了我的好親王。我也只為自保,中毒是真實的舉動這足以證明有人想對亞述下手。」我靠近他耳側同樣低語,「而想必親王也已了解,今早有人急于確認我國伊里奇隊長的生死,以及想將他移至卡帕塔神殿。」

「貴國的行事一貫詭秘,如何讓人不生疑?」他眼神十分復雜。

「真榮幸一向被稱為血腥粗暴的亞述有了新評價。但尊貴的主人家別忘了亞述是朋友還是敵人全看貴國的選擇。」我微笑著注視他。

「多麼傲慢!」

「並不,我正謙卑祈求一位親王的協助。」我握住他的手。

他氣憤地一把揮開我︰「用威脅的手段?!」

「別急著懷疑全世界。」我再度握住他的手,「我不會選擇與那位皇太子相同的手段,而且我已有懷疑對象,只是需要親王您的幫助。」

「……你想我做甚麼?」

「並不困難。在恰當的時候保持沉默,如您之前所做那樣。」在夕陽的最後一點亮光消散後中二少年這樣說,「沒有異象,民就放肆。」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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