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萌神清氣爽起床,想要約希光一起早餐,敲了半晌的門沒有回應,只得一個人下樓。
早晨的陽光很好,大家的心情都不錯,听人說工地上又起出了多少多少大家伙。
陽萌喝完一杯豆漿,遠遠將紙杯丟人垃圾桶內,準頭十足,命中——
林清用力為陽萌拍手,「厲害厲害。」
陽萌轉身看到林清,「林清姐姐,你起這麼早啊?」
「對哇。」林清把工牌戴在脖子上,走入工地,「昨兒晚上清波不知道干啥去了,打電話也不通,我來工地上看下。」
「說不定一會兒就出來了呢!」陽萌心里伸了一下舌頭,跑向板房,「姐姐,我還是去幫忙清理青銅器吧!」
「去吧!」
陽萌跑到僻靜的位置,看林清走遠後跑到坑洞邊圍觀,有上工的人漸漸出來。她蹲在地上,手指觸模泥土,一根細細的藤蔓扎入其中向坑洞的方向延伸,片刻她便感覺到了萬清波的氣息,忙收回來,跑回板房,模出手機打希光的電話,半晌接通,「喂,少年,你一大早又跑哪里去了?」
「怎麼了?」
「萬清波還在坑道里沒出來,等會就都要找她了。」
「別擔心,等太陽照過去的時候,陣就解開了。」
「哦,好吧!」陽萌不擔心了,揣了手機自回臨時辦公室幫忙清掃。
這工作單調又枯燥,但陽萌自有和別人不同的樂趣,每拿到一個和神木相關的銅件兒便可想象那個奇幻的世界,一個人樂不可支。
林清中途來看這姑娘,見她一個人自得其樂也就放心了。
陽萌起身去找熱水,出了板房踫上滿臉鐵青的萬清波,陽萌站在走廊邊,輕聲道,「清波姐姐,怎麼才來——」
萬清波眼楮烏沉沉,看著陽萌就不帶轉。她依然穿著昨晚的運動服,只褲腳上有一點泥土,頭發梳理得十分整齊。
「要不要喝水?我幫你倒!」陽萌熱情道。
「謝謝!」萬清波聲音有點啞。
「別客氣呀,清波姐姐一直都那麼關心我,我很感謝。」陽萌心里有點爽有點刺激,彼此心知肚明又直接干上了,她知道萬清波想要知道的,萬清波拿她無可奈何。她進入茶水間倒滿一紙杯熱水,遞給萬清波,「給,好好養一下胃,山里濕氣重,身體重要。」
萬清波接了紙杯,手指捏緊。
「快喝吧!」陽萌看萬清波鐵青著臉,還要在火上加油,「哎呀,你肯定餓了吧,要不要吃點什麼,我去幫你買。」
萬清波冷哼一聲,將水杯摔在桌面上,掉身就走。
陽萌看著她的背影吃吃笑,小風一般快步走出板房。她站在一邊的泥土高台上活動一下肩頸,遠遠見了希光和易方穿過工地大門,呼呼跑下土台。
「易方哥哥,你們回來啦!」陽萌跟在易方身後,圍著他轉了一圈,「你們去哪里了啊?」
「給你布置祭壇去了。」易方眯眼看土坑內的情況,「這邊情況也差不多了,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要看的?」
「祭壇?」陽萌身體縮了一縮,視線忍不住就向那祭祀坑飄過去,很不確定道,「哥哥,你說的祭壇,和我理解的一樣嗎?」
「什麼?」
陽萌虛弱地指向祭祀坑,寒毛倒豎。
希光看陽萌滿臉心虛,「你怕了嗎?」
陽萌吞了下唾液,「這個,不是怕不怕的問題——」
「找借口,就是怕噶。」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陽萌惡狠狠,「你要不怕,給你吃人肉。」
易方模一下陽萌的頭發,「別怕,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要借助祭壇來溝通天地之間的能量。」
陽萌大松一口氣,拍拍胸口。
「你還沒回答,還有沒有什麼想要看的?」易方堅持道。
陽萌搖頭,「全都是青銅器,也不知道做什麼用的。哥哥能不能給我講一下呢?」
「沒什麼好說的。」
希光翻了個白眼,湊到陽萌耳邊用大家都能听見的聲音說,「一邊問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看的,一邊說沒什麼好說的,什麼人哪!」
陽萌打一下希光的肩膀,「你怎麼意見那麼多。」
「命都要被玩兒掉了,還不允許我說話?暴君啊!」
陽萌哼了一聲,跟著易方往板房的方向走,「剛清波姐姐過來了,什麼也沒說,就是很不高興的樣子。」
易方嗯了一聲,陽萌見他沒特別的反應,希光手肘戳了一下她肩膀,陽萌忙道,「昨兒晚上就是和她開個玩笑,希光嚇了嚇她,別的我們什麼都沒干。」
「沒事。」易方無所謂道。
「那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整體出來的青銅器?」
「不,我一點也不想看。」易方見了不遠處查看開挖現場的萬清波,對陽萌道,「我去和她說點事情。」
陽萌看著易方挺立的身體,扯了下自己的衣服,「哥哥還是不太喜歡我呀。」
希光想想自己流的那些血,有點肉痛,道,「你真是想多了,他還是挺看重你的。」
「真的嗎?」陽萌充滿期待地看希光。
「你腦子里都裝的什麼啊!」
「你怎麼懂啊!我看著哥哥就高興,他和我說一會兒話我就滿足得不得了,以前他還挺愛逗我的。就這一段吧,我覺得他情緒還蠻低落的,也不逗我開心了,人也很沒精神。」陽萌低頭看皮膚里的綠絲線,「難道我出芽是很麻煩的事情嗎?感覺自己好像是個累贅。」
易方和萬清波說完話,兩人一道走了過來。
陽萌收起沮喪的心情,恢復笑容。
易方對兩人道,「晚上我們一起進山吧。」
陽萌和希光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不可思議地看著易方。
萬清波雙手抱胸,仔細打量陽萌,以往的和善早就收了起來,明顯表現出對她的抗拒。
「為什麼?」陽萌嚴重感覺私人小地盤被侵犯了,「我不願意。」
希光道,「老家伙,你想清楚了?」
易方點頭,「有些事情,還要請清波幫忙。」
陽萌氣呼呼地看著易方,「我才不要她幫忙,她不喜歡我。」
「我無所謂——」希光笑眯眯,「反正我要回家了,要是她礙事,直接殺了就是。」
萬清波雙眼微縮,「你們果然不是普通人。」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希光不否認,「昨天晚上好玩嗎?」
「卑鄙。」萬清波一字一頓。
「比不上你光明正大來砸我家房子。」陽萌憤憤道,「總之,我不同意她一起。她要去,我就不去了。」
「萌萌,你認真的?」易方黑眼珠中翠色光芒聚焦在陽萌身上,陽萌正經點頭,道,「百分之百認真。我不喜歡她這樣跋扈不講道理的女人,不想和她同路。」
「你跟我來!」易方向她伸手,「我們去外面走一會兒。」
陽萌交出自己的手,跟他走。
希光抱胸上下打量萬清波,「你還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吧?」
「富貴險中求,機會從來都需要抓住。我就想知道,易方所在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萬清波深吸一口氣,「呵呵,生而知之,這滿山的遺跡,你和他的異術——」
「昨天晚上你看見的那個易方,好不好?」希光很善于在人的傷口上撒鹽,「那是投射在你內心里最真實的想法哦,也許連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你並不信任易方,並且,你認為他很危險。恭喜你,你的直覺對極了。」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判斷。」
「你玩的是自己的命,自己保重啦!」希光後退著沖萬清波擺手,「晚上再見啦,反正,易方有辦法搞定陽萌的。」
陽萌悶悶地跟著易方走出工地,穿過大街小巷。
易方回頭看陽萌沒精神的樣子,停在一個賣烤紅薯的攤子上,買了一個,遞給陽萌。
陽萌就看著他,他將紅薯往她面前送,「快吃吧,你最喜歡了,都不要分給哥哥的。」
陽萌立刻就被哄好了,忍不住咧開唇,接了紅薯,「好吧,如果你告訴我為什麼要帶她去,我就原諒你。」
易方拉著陽萌的手,穿過大街小巷,吵雜而生機勃勃的人世間,出了街道的盡頭,便是延伸進入景區的小路。
「萌萌,你喜歡你的生活嗎?」易方慢慢走在山間的小道上,斑駁樹影,滿眼新綠。
「喜歡。」陽萌啃了一口甜蜜蜜的紅薯,「好甜啊!」
「我曾經對你說過,當你成年的時候,你可以自由的選擇成為一個普通人還是一位女尊。」
「嗯,對啊!」陽萌吞下紅薯,「雖然希光老是給我說當女尊是一件很風光的事情,但我也沒覺得現在的生活有什麼不好。哥哥,你表情這麼嚴肅,為什麼?」
「成年是一件大事,很嚴肅。」易方勾起陽萌的下巴,翠色眼眸對上陽萌的黑眼楮,「你的選擇很重要,所以你要確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一個決定,關系到你的未來,而且絕不可更改。」
陽萌眼楮轉了一下,有點羞羞道,「那哥哥覺得呢?」
「萌萌,你要有自己的想法。」易方放開手,抹掉陽萌唇角沾的紅薯渣,陽萌臉更紅了,伸手抹干淨嘴巴,「做普通的人好處我知道啊,那做女尊有什麼好?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我不會一直陪著你。」易方輕聲道。
「為什麼?」一盆涼水潑到陽萌身上,她本能地高聲,慌張地轉到易方身前,「你以前明明就說過,會一直陪著我,你騙我。」
「你眼淚還是那麼不值錢?說來就來?」易方笑著給陽萌擦眼淚,「我以前沒預料到的事情太多了,你的血脈很強。」所以耗費的能量太大。
「哥哥,你告訴我啊,你不說,我就不知道。」
「因為我很累了,已經厭倦了扶持女尊的生活。」易方眼中有深沉的疲憊,「你是一個完全的意外,陪伴你這十來年,我前所未有的輕松快樂。」
陽萌激動得手發抖,「哥哥的意思是,我要是成為女尊的話,你就會離開我?」
易方沉默不語。
「那有什麼好選的呢,我就做一個普通人吧。這樣就好了嗎?」陽萌期待地看易方。
易方還是微微搖頭,「萌萌,每個人最終都是靠自己一個人。你長大了,可以為自己做主——」
陽萌用力將紅薯摔在易方腳前,激烈道,「哥哥的意思是無論我做女尊還是普通人,你都不會和我在一起?」
「你要接受這樣一個現實——」
「我不接受。哥哥,為什麼一定要帶上萬清波——」陽萌情緒有點失控,完全壓抑不住自己對易方的喜愛和佔有欲,後頸冒出無數細長的藤蔓來,幾乎將她包裹,「你喜歡上她了嗎?你把關于我們的秘密都告訴她,是不是?」
「萌萌,冷靜下來,不要讓野性佔據你的理智。」
陽萌淚雨如下,抬手用衣袖橫擦眼楮,「我就是野,我就是不听。你不喜歡我,你還騙我,我恨你了——」
陽萌一直以來,小心翼翼對待易方,心里像揣著一個兔子一般生怕自己對他的感情將他嚇跑了。他是這個世界上除了血緣關系外對她最好的人,陪伴她,教導她,讓她開心。當她身體發生變化的時候,恐懼佔據了全身,但當得知這怪異的血脈和易方同出一脈,所有的害怕都化為歡喜,只要是易方,她什麼都不怕。她無所顧忌地坦白了自己欲|望,但最終結果卻不如意,憤怒、害怕、羞愧佔據了全部身心,她用盡全力吼出一聲,「我再也不要見你了——」
小樹林的空氣膨脹開去,音爆粉碎方圓百米的植被,陽萌全身被濃綠色的藤蔓包裹,化為一道綠光,徹底消失在樹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