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敬之遠遠看了長安一眼, 淡淡地說︰「是嗎,我還以為你多灑月兌, 真的一心為她著想呢,原來也一直沒放下董小雨的事。」
他說完就走了,長安走過來抱住左時的胳膊道︰「敬之走了, 你們剛才說什麼?」
他沉默了幾秒, 問她︰「長安, 你希望他幫你做手術嗎?」
「嗯?」
「駱敬之,你想讓他來幫你切掉胸口的這個腫塊嗎?」
長安怔了一下︰「他剛才是提過……」
「那你怎麼說,你答應了嗎?」
她搖搖頭︰「我收到你的短信,就下來了,敬之說他也該走了,就陪我一起下來。」
左時深吸口氣,扶住她的肩膀正色道︰「那你告訴我,你希望為你做手術的人是他嗎?」
長安看著他的眼楮, 感覺到要說的話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但她不會說謊, 還是垂眸點了點頭。
左時的手慢慢松開了︰「為什麼?」
「因為……他是爸爸的學生。」
就這樣一個理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好像已是莫大的肯定。
是啊,他是殷奉良的學生, 而且是最有天賦、成績斐然的那一個, 假如她爸爸還活著, 也一定希望這個手術由他來做。
左時明白了。長安仰起臉急急地說︰「我也不是一定要他幫我做手術的, 左時,你要是不願意的話……」
「我願不願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願意。」他冷靜得近乎漠然,退後一步說,「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左時……」
長安還想挽留,他的背影已經漸漸融入夜色。
…
「然後呢?他就這麼走了?」
長安點頭。
齊妍好氣又好笑,仰頭哼笑了一聲。這些男人還真是可笑呢,一個比一個幼稚。
她剛結束了南美之行回國,本來想找長安出來喝個下午茶聊聊天,沒想到就听說她胸口長了個良性小腫瘤要做手術,還為此跟左時起了爭執。
駱敬之也是,又不是疑難雜癥,生離死別,他插一腳湊什麼熱鬧!
兩個男人各打五十大板就對了,反正最後受傷的還是長安。
齊妍把果汁往長安面前推了推︰「別理他們,趕緊把東西吃完,下午我陪你換一家醫院看。不要敬之做手術,也不要左時來幫你做決定,他們有本事走了就永遠別來找你!」
「我吃不下。」長安眼楮紅紅的,「妍姐,我是不是真的說錯話了?可我真的害怕……害怕做手術。」
「我知道。」齊妍輕拍她的背,「如果你爸爸還在,他能上手術台,你也不會那麼害怕,對不對?」
她抬起頭來,好像意外齊妍竟然那麼懂她,使勁點了點頭。
「敬之是你爸爸最得意的學生,又跟你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他主刀為你做手術,你看到他也會覺得安心;但左時呢,他妹妹是因為敬之的緣故才會年紀輕輕就去世,所以心里一直後怕,不敢再冒同樣的風險,讓你做他的病人。」
當然還有爭風吃醋的成分,她就不說了,免得弄的太復雜了長安不明白。
長安這下听懂了,她自己是想不到董小雨這一層的,但齊妍這樣一說,她好像就理解左時的反應了。
齊妍道︰「有時候並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做不到站在對方的位置想他所想。不止你們做不到,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做不到。」
所以再恩愛的情侶也會吵架,理解和包容並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麼理所當然的事。
想明白了,長安不哭了,下午就去了左時的公寓,敲了很久門,可是沒有人來開。
齊妍拉住她︰「算了,別敲了,我送你回家去,叫上你媽媽,咱們一起換家醫院復查去。」
長安點頭。
她乖乖的,卻很失落,也有些擔心沒好意思說出口。
左時不在家,去了哪里,是不是回法國去了?他這樣不理她,是要分手了嗎?
她這樣胡思亂想著,走到自己家樓下,聞到嗆人的煙味,才抬頭看了一下,就看到左時坐在花壇旁邊,見她回來了,捻熄手里的煙,朝她走過來。
齊妍看了看他的神情就猜到他是來干什麼的,暗自笑了笑,就把空間留給他們。
長安看到他也有點驚訝,畢竟前一刻還在懷疑他是不是出境了……她有點呆呆地仰頭看著他,輕聲道︰「我剛才去你公寓找你,你不在……」
他嘴角似乎勾了勾,然後就展臂把她抱進懷里,貼著她的頭發說︰「然後呢,是不是以為我走了?」
她老實地在他懷里點頭。
這回他真的笑了,雙臂抱得更緊些,喃喃道︰「傻瓜,我在這兒等你,等了一下午。」
她大概想辯解,在他懷里動了動,卻被他按住︰「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長安又恢復乖乖的狀態,柔順地伏在他懷里。
「很害怕?」她听到他問,胸腔微微震動。
「嗯。」
「那就讓他幫你做手術。」
「什麼?」長安糊涂了。
他松開懷抱,低頭看她︰「我說,如果駱敬之能讓你躺在手術台上沒那麼害怕,就讓他幫你做手術。」
「不,我……」她說的害怕是怕他走了不理她了呀!
不過長安想到齊妍之前跟她說的那些,心里悶悶的,抱著他的腰說︰「是不是敬之幫我做手術會讓你想到小雨?你也害怕嗎?」
害怕她會像小雨一樣離開他,怕她會死在手術台。
左時不否認,她也更緊地抱住他︰「對不起,我不要敬之幫我做手術了。」
她不想讓他想起這一生最不開心的事,那麼難過。
左時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吮住她的唇親了又親,然後才沉聲說︰「以後道歉的事,讓我先來,你不要開口。」
「可是……」
「讓我親就好了。」
他重新又覆住她的唇,這一天一夜的煎熬和抱歉都跟煙草的味道一起傳遞給她,親夠了,才抱著她說︰「囡囡,你是不是很想你爸爸?」
「嗯。」
他明白了,揉了揉她的頭發︰「我們去醫院吧,他今天應該坐班。」
長安意識到他說的「他」是駱敬之,有點意外︰「敬之真的可以幫我做手術嗎?」
「他可以作為醫生之一,陪你上手術台。」
其實他下午到長安家里跟她媽媽也談過,請那位相熟的王主任主刀,駱敬之作為副手一起上手術台,是他們商討出的最佳方案。陳玉姣有句話說得很對,駱敬之或許不是一個好丈夫,但這麼多年,他在長安眼里是最好的醫生。
尤其在她父親去世之後,這種地位幾乎無人可以取代。
愛一個人也許就是這樣了,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忍心看她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
真的到了做手術那天,長安早早換好了衣服,坐在病床上。除了陳玉姣和左時以外,齊妍也來了,每個人都來病房里給她打氣,讓她不要緊張。
左時握著她的手說︰「我就在手術室外面,哪兒都不去,你出來的時候就會看到我。不會拖太久的,很快就會結束。」
「嗯。」
「做完手術想吃什麼好吃的,我給你買。」
長安露出孩子氣的笑︰「想吃你做的粥,要放很多瘦肉和蛋皮。」
「好,我給你熬。」
「我想去你的公寓吃。」
「出院了才可以去,我熬好了給你帶過來,喂你吃,好不好?」
「好。」她摟住他脖子,「出院以後,可以陪我去坐摩天輪嗎?好久沒坐過了。」
「可以。」他閉眼輕輕吻她發鬢,「你健健康康的,想干什麼我都陪你一起。」
「你呢?左時,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等我好了,我也陪你一起做。」
他笑笑︰「我現在就像讓你好起來,其他的,等你手術完了再告訴你。」
她點頭,伸出小指跟他拉勾。
駱敬之術前查房,在門口看到這一幕,心頭竟然顫了顫,輕咳了兩聲才進去。
長安轉過來︰「敬之。」
他目光掠過左時,朝她點點頭︰「覺得還好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長安搖頭。
「量個體溫,還有血壓和脈搏。」他一邊囑咐身旁的護士小姐,一邊拉上床邊的簾子,道,「家屬請先出去。」
左時知道這時候家屬也要回避,但他卻不想挪步。
駱敬之垂眸沒有看他,只說︰「你在想什麼?我現在只是她的醫生。」
醫者沒有男女性別之分,他也不會在病房對長安有什麼不恰當的舉動。
左時這才往外走。
長安拉住他的手︰「左時……」
「我就在門外,沒關系。」他安撫道。
駱敬之在簾子這一邊,輕聲對長安道︰「袖子卷起來,要量血壓。」
她听話照做。
他模了模她的額頭︰「別怕,知道嗎?」
「嗯。」她眼神無害,看著他的樣子,仿佛又回到最初情動時對他那種全心全意的依賴和信任。
「等會兒手術的時候也要這麼勇敢,相信我,我們會幫你把傷口縫得很好,以後也不會留下難看的疤痕。」
「謝謝你,敬之。」
「應該說謝的人是我。」他說,「長安,謝謝你肯讓我幫你做手術。」
謝謝你,還願意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