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醒來的那天晚上,夜色比平日里還要濃些,天上連一顆星子都沒有,只余一輪明亮白玉似的皎月,遙遙隔著長空向藏地灑下銀色的光輝。
他躺在床上,露出一張白皙的小臉,可憐巴巴的望著床邊坐著的男人。那十根手指被包裹成了木乃伊的樣子,配上青年渴望的表情,竟有趣的很。
秦淮安站起身,夏商連忙向後縮了縮,空出一個人的位置,他看著男人的陰影沉下來,被子掀開一角,男人的身體半躺著,卻與他隔絕了一點。
夏商不甘心的蹭過去,秦淮安的聲音在病房內顯得有些沙啞,揉了揉青年腦袋道︰「我會壓著你。」
夏商想了想,將一條腿搭在了男人腰間,笑嘻嘻道︰「這樣就不會壓到了。」他那樣子,看上去倒像個沒事人似的,感覺不出一點痛苦,如果不看他那蒼白臉色的話。
二人就像在扎克大叔家一樣,夏商被男人籠罩在懷里,小小的一張床上,依偎著兩具滾燙的身體。秦淮安不敢用力,更不敢觸踫他受了傷的手指,他確定二人的姿勢不會對青年造成壓迫,一只手撐在青年耳側,伸出另一只手模模青年的臉,低下頭將灼熱的吻烙了上去。
這一吻含進了無數的甘酸苦辣,帶著快要溢出來的心疼與懊悔,滿滿的澀意堵住了他的喉嚨,秦淮安吻著青年微涼的側臉,鼻尖,唇角,細細密密,纏綿溫柔至極,卻又好似帶著一種壓抑而克制的情緒,仿佛隨時都可能會爆炸。
他舌忝過青年的唇齒,舌尖探進去勾纏了一會兒,濡濕了青年的嘴角,額頭相抵,退了出來,低聲道︰「疼不疼?」
他跟平常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同,但眼底的眸色更深,依稀可以看見眉宇間難得的疲憊與不安,他憔悴了很多,夏商都感覺男人的稜角更為削瘦了,他從前都是一板一眼極為整潔冷淡的人,現在卻連亂了的頭發都忘記整理。
夏商想伸出手模模他的眼楮,一動卻想起自己的手被繃帶綁的嚴嚴實實,往回縮了縮,道︰「不疼。」
不就舌吻了幾下,什麼疼不疼的,倒是他冒出來的胡茬刮的自己有點癢。夏商紅著臉想。
他完全沒有想過,秦淮安問的是︰
那天他將他挖出來,將他背下山,疼不疼?
秦淮安撐在被單上的手漸漸握緊,捏出一絲絲緊繃的褶皺,他的眼里有什麼情緒溢了出來,胸腔盛滿的都是痛楚,他將目光挪到青年受了傷的十指上,他並沒有親眼看過那傷勢,但從別人口中听到的,足以讓他心痛萬分。
他不敢去觸踫,甚至不敢多望一眼。
夏商見他神色不對,笨拙的揚了揚手,關切道︰「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秦淮安心中一熱,隨即便是更為酸澀的痛苦,他嘶啞著聲音道︰「沒有。」他握住青年抬著的手腕,偏頭輕柔的吻著青年被繃帶纏繞著的掌心,若是仔細,便可以發現他的動作竟然有些顫抖。
他確實是難受極了,掩去的雙眸里,隱藏在黑暗背後的是巨大的痛楚。
夏商覺得有些癢,被男人嘴唇觸踫過的地方就好像被投入了滾燙的火爐,激得他心中升起了強烈的渴望,正要做出什麼舉動,眼楮卻忽然被蒙住。
嘴唇被頂開,不屬于自己的氣息強勢侵略進來,他感覺到自己的舌頭被一陣一陣的吮,吸,心神一蕩,喘息聲更重,那唇舌一路肆虐到了脖頸下的鎖骨停下,陷入黑暗中的眼楮重現光明,他看見男人的臉近在眼前,粗重的呼吸緊緊交纏,男人的眼楮泛著血色,右手食指磨蹭著自己的眼角,好似完全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氣,偶爾刮得他酥酥麻麻的微疼。
秦淮安忽的低下去頂了一下青年的額頭,輕聲道︰「我被埋在雪中的時候,听見了你在喊我的名字。」
他回想起那如同在夢中一般的場景,青年一遍一遍的喊,沉入深淵的自己怎麼也醒不來,他听見了青年狼狽又驚慌的哭泣聲,如同刀子一樣扎入他的心髒,難過的幾乎要滴血。
「夏商,你答應我一件事。」秦淮安低沉著聲音道,格外暗啞︰「我知道你有一些特殊的能力。」
感受到青年的身子一顫,逃避的向後退了退,秦淮安沒有準許他逃離,他盯著青年的眼楮,一字一句道︰「但這不重要。夏商,我要你答應我,如果再遇上類似的事情,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涉險。」
夏商一愣,還以為他會追究自己能力的事,卻沒想到男人說出的是這種話,他抿抿唇,小幅度搖了搖頭。
再遇上類似的事情,他還是會不顧一切的去做。
這個舉動讓秦淮安的情緒有些失控,他眸中血色更深,蹭著青年眼角的手指轉而扣住青年的下巴,道︰「夏商,你答應我。」
「你只要護好自己,我的命不需要由你來救。」
「你看著我的眼楮,答應我!」
夏商委屈,這說的是什麼話,什麼叫他的命不需要自己救?!他脾氣的倔勁上來了,狠狠偏過頭,悶聲不說話,嘴唇緊抿。
秦淮安青筋暴戾,低吼︰「夏商!」
夏商將自己的腿從他身上拿下來,胳膊肘大力的推開男人的身體,坐起身,以更大的聲音吼回去︰「我不!」
男人的身體發抖,不知是氣的還是其他什麼,他盯著青年的臉,只覺還有更大的恐慌在等著他。
夏商破罐子破摔,撒潑似的梗著脖子道︰「我就是不答應怎麼了?!我就是要救你的命!你憑什麼沖我吼吼!你的命都是我救回來的!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男人竟然吼他!明明之前還那麼溫柔的親自己,他指甲都斷了,心還那麼疼,男人不哄他,還愛不愛自己了?!
夏商委屈的緊咬唇,聲音小了下來,眼眶都紅了,倒像是賭氣道︰「我他媽的……就是不想你死怎麼了……」
他不敢嘗試,飄蕩了那麼多年,世上都只有自己一個鬼魂,男人要是死了,要是完全消失,他該怎麼辦?
秦淮安心都抽痛的要裂開,他的喉嚨里就像是梗塞住了什麼灼熱的物體,張口也說不出話來,心疼的好似快窒息,他看著對面脆弱又倔強的青年,顫抖壓抑著將青年死死抱進懷里。
「夏商,夏商……」他一聲聲喚道,親吻落在青年濕潤的眼角,嘴唇,急切不安的像是在找尋著什麼。他將頭埋進夏商的脖頸間,高大的身軀緊緊的將青年包裹在懷里。
他在恐懼,他在害怕。
「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疼……」他吻吮著青年光滑細膩的脖頸,恨不得將他吞進肚子里,一句一句慢慢道︰「疼的快死了。」
秦淮安嘶啞著聲音︰「你睡了整整七天,七天啊……我沒有一天不在怕……」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太冷了,是不是疼的厲害了,我那麼希望你睜眼看看我。」
「夏商,我不敢想象,如果再出現危險的事……」
我失去了你,那我就真的活不了了。
夏商抬手摟住男人的脖子,顧不得還在受傷的雙手,他眨了眨眼楮,將眼眶里的溫熱憋回去,裝作若無其事道︰「我沒事啊,一點都不冷,你看我的身子可暖和了!我恢復的快,這傷要不了多少天就能痊愈,你也知道我異于常人,所以我不會死的。」
他低低的道︰「秦先生,我很高興,特別高興。」
「醒來看見你沒事,我就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