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良書社盜刻猖獗,待小生肅清這股歪風,再來與姑娘們同文共賞!
當下稱謝應了,便要回客棧去取行李物品。
周邦燁哪肯讓他們親去,問明之後就命下人即刻代為去取,自己則歡歡喜喜地拉著他們上了船。
不一時,行李取來,即命開船起航,徑往北去。
這船看著不小,張起帆來行得倒是甚快,更不覺水中顛簸。
秦霄和夏以真都心下稍寬,又各自謝了。
周邦燁瞅個空子,忽然湊過身來,在秦霄耳邊低聲問︰「慕雲兄,我瞧那位夏兄弟怎的好生面善,像在哪里見過似的?」
秦霄早料到他要問,索性以進為退。
「龍川兄是說,他與當日魁宿樓中和小弟作對的姑娘有些相似,對不對?」
「嘿嘿,莫非慕雲兄已抱得美人歸?」周邦燁嘴上笑著,眼光卻瞥向夏以真。
秦霄不自禁地抽了抽臉,隨即也故作神秘地貼近低聲道︰「不瞞龍川兄,小弟當時也吃了一嚇嚇,只道是那姑娘女扮男裝,想想卻又覺得不能,只是疑心,但這一路上與他同寢同食,並沒見有什麼異狀,龍川兄若也懷疑,不如去探探虛實?」
「這……慕雲兄說笑了,我怎好去探什麼虛實,嗯……天生萬物,無奇不有,說不定這世上真就有如此相似的人。」
周邦燁尷尬一笑,當下也不再說,引著他們到艙閣內。
才剛進門,便覺眼前一亮,只見那里面雖不甚大,但卻古樸雅致,頗有風韻,窗扇梁楹間的木雕已顯得烏沉,像是上了年頭的,青花香爐中煙霧繚繞,彌散出一股馥郁的燻香味。
秦霄不由暗贊了一聲,心想吳知縣邀他赴宴的畫舫已是相當不錯,如今和這船比起來,竟覺有些失于浮夸,無甚趣味了。
不過與那日相同的是,此刻這閣間內也有十幾名妙齡女子,卻不再輕紗暴露,個個都是鮮衣華裙,光彩照人,整整齊齊地站成一排,見他們進來,便都斂衽蹲身行禮。
夏以真一見,臉色登時沉了下來,瞥眼瞪了秦霄一下,仿佛這些女子是他刻意準備下的。
秦霄見她神色不善,以為這女人瞧著心中不豫,找機會又要發作。
隔了半晌,卻又見她只是好整以暇地抱著臂,時不時拿眼瞄著自己,仿佛就想看看他與周邦燁接下來要做些什麼。
他被瞧得如芒在背,登時意興全無,于是便假意說這里氣悶,還是到外面甲板上去。
周邦燁倒也不疑有他,領著兩人又去後面選看了晚間歇宿的廂房,這才又回到甲板上。
倚欄而望,水面平闊,碧空如洗,江上風帆點點,遠的、近的、大的、小的,數不清有多少。
這番圖景瞧著便叫人心曠神怡。
夏以真凝立在那里,面朝正北,默然無語,勉力斂著眉間的憂愁,仿佛泥封為俑了似的,秦、周兩人同她說話,她也只是偶爾淡淡地答上一句。
秦霄心中也覺無味,面上還要裝作意興盎然的樣子,同周邦燁閑談賞景。
就這般各懷心事,眼看著夕陽西斜,天色漸晚,前面埠頭也不遠了,待靠了岸,周邦燁就命下人在前艄甲板上鋪開桌子,擺上酒菜,與秦霄和夏以真一同入席,幾個丫鬟在旁伺候,又叫艙內那些女子出來彈唱歌舞助興。
江上飲宴,美人歌舞,本是件風雅之事。
可秦霄瞥著夏以真那冷中含怒的俏臉,只覺渾身不自在,權做沒瞧見,一邊飲酒,一邊與周邦燁談笑品評。
周邦燁也是個聰明人,又怎會瞧不出,當下擱了酒杯道︰「夏兄想來是不喜吵鬧,既如此,不如便叫她們下去,咱們三人清靜飲酒,一同賞這江中夜景,如何?」
說著,也不待夏以真答應,便朝對面揮手道︰「你們都下去領賞吧。」
眾女連忙起身謝禮,喜滋滋地去了。
周邦燁瞧著也無甚事,便順口叫旁邊伺候的丫鬟也都去了。
夏以真這才面色稍和,謝了一句,卻拿眼去瞄秦霄反應,見他神色如常,並未現出什麼失望,只道他在假裝,不由暗自翻著眼皮輕哼一聲。
周邦燁看得好笑,也不說破,想了想,重又端起酒杯,起身對夏以真道︰「夏兄仗義出手,救了慕雲兄,如此豪俠氣蓋,當今這世上可不多見了,在下好生佩服。來,請滿飲此杯。」
見他如此鄭重,夏以真自然也不好坐著,起身回敬道︰「周兄謬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輩習武人的宗旨,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非也,非也。」
周邦燁連連搖頭,將手朝秦霄一比︰「這仗義出手,于夏兄或許是舉手之間的小事,于慕雲兄的性命可是大事,于我江南文壇更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秦霄聞言,拈著筷子的手一抖,已听出他話中有話。
只听周邦燁又問︰「在下除了同窗之外,也好結交江湖上的朋友,听夏兄口音,應也是江南人氏,未知師承何門何派?」
夏以真淡然一笑,擺擺手道︰「在下不過學了些家傳的武藝,本事低微,無門無派,初次行走江湖,周兄見笑了。」
她這話一出口,秦霄也不禁愣住了。
原以為她就是個直性子,少不得會支吾露出破綻來,方才還想著出言提醒,萬沒想到她答得竟是不緊不慢,滴水不漏,望著她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夏以真也朝他瞥了一眼,眸中滿是得意,俏臉卻仍繃著正色。
周邦燁亦沒料到,只覺那口氣被人噎住了似的,訕訕地笑了笑,卻有些不甘心,正要再問,就看夏以真忽然把手一抬,低聲道︰「莫說話!」
這冷不丁的一句將秦、周二人都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又看她臉色沉肅,不由也緊張起來。
正自詫異,夏以真卻將手上酒杯側傾,倒空了酒,隨即身形一晃,已到了舷側,也不去看,拈著那酒杯便朝下疾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