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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這麼說,秦霄立時故作驚訝︰「江湖仇殺?」

吳知縣似是自覺失言,干笑了笑︰「今晚咱們只談風月,不論公事,莫叫這些擾了雅興,來,再飲一杯。」說著便端起酒盞。

秦霄敬了一杯,卻想這案子牽涉著夏以真,不能不留心,何況自己現下連她的家門來歷都不知道,便有心多問兩句,想了想,然後道︰「今日江邊埠頭一案,晚生親眼目睹,其後回思起來倒是有些發現,或許能助大人早破此案也說不定。」

「哦?慕雲快說來听听。」吳知縣醉眼一亮,立時頓住手問。

「是,當時恰逢正午,那男方迎親隊伍行至埠頭,再又上船,其間並無異狀,然此時那新郎卻甚是賣弄,忽令手下朝人群撒喜錢。人性俱貪,自然一擁而上,場面立時便亂了,連江面上的舟船也都靠上前去,將喜船圍死,無路可走,而那幫襲船之人恰恰就就舟船之中,後才有岸上接應,大人可想到這其中有何蹊蹺?」

「你的意思是……」

「恕晚生冒昧,竊以為便應在兩個字上。」

「哪兩個字?」

「內斗。」

吳知縣不由一愣,眸間輪轉,自言自語道︰「內斗,內斗……」

「正是,常言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大人請想,婚娶這等大事定然是慎之又慎,又是那樣的場面,外人知悉,提前布置,怕是難得緊,可若是內鬼作祟,一切便都說得通了。」

話剛說完,就看吳知縣指著唇,輕噓一聲,又俯近些低聲道︰「慕雲此番推論確是有理,但老夫以為內斗一說只怕未必是實。」

秦霄也壓著聲音問︰「大人有何高見?」

吳知縣干咳兩聲,帶著幾分神秘道︰「慕雲可知這結親的兩家都是什麼來頭?」

繞了這半天,終于說到正題。

秦霄暗自一笑,面上卻作好奇狀︰「晚生自然不知,願聞其詳。」

「公門中事,本來不宜外傳,不過麼……此處並非公堂,便說說也無妨,權當閑談。慕雲切記,千萬不可外傳。」

「大人請放心,晚生明白。」

吳知縣點點頭,又飲盡杯中殘酒,這才道︰「江南一帶自古繁華,文風昌盛,少有嘯聚山林者,連江湖門派也不甚多,數得著的便是幾個縱橫江上的幫派,其中尤以盤踞弋江漕運緊要一段的神蛟門最盛,今日那新郎便是神蛟門的少主。」

秦霄不禁輕嘖了一聲,心說原來如此,怪不得這般張揚了。

只听吳知縣又道︰「至于女方那家,也不簡單。慕雲可曾听過重明鏢局麼?」

經這一提,秦霄登時想起上次江中所見的那艘漆作重明神鳥的大船,可自己一介書生,從未托過鏢,倒是真沒听說過這鏢局的名號。

吳知縣見他愕然不語,便知其意,又續道︰「這重明鏢局勢力甚大,江南各處已有四五家分局,據說連京師和南省也都分設了,官府江湖,黑白兩道都有結交,今日這兩家結親也算得上綠林中的一件大事,若說有人敢趁隙內斗,只怕是不大可能。」

秦霄拱拱手︰「不錯,大人此言甚是有理,晚生胡言亂語,確是冒昧了。」

「哪里,哪里,慕雲不過不明其中關節,所言也並非全無道理,或許兩派中真有包藏禍心之徒,暗中與外人交結,才能如此輕易得手。」

吳知縣在他手上輕拍了拍,微笑道︰「不瞞你說,今日那兩家也請老夫去吃喜酒,只因公務繁忙,便未曾答應。江邊發案之時,這鎮中的重明鏢局正開著喜宴,也被一伙賊人突然闖入,殺了個血流成河,老夫當時若也在場,只怕……」

秦霄听得心頭一顫,隱隱覺得有些不妥,當下不著形跡地又與吳知縣說了幾句,便推說不勝酒力,起身告辭。

吳知縣也沒多加挽留,當即命人搖船渡他上岸,仍用轎子送回客棧。

秦霄下轎,又再三請轎夫回去以後向吳知縣代為道謝,眼見他們去了,卻沒入客棧,沿路徑朝街上走。

此時雖已是初更,但還未敲暮鼓,行人多已散去。

他在街邊拉住一名正上板打烊的漢子,詢問本鎮的重明鏢局在哪里。

那漢子面色訝然,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反問道︰「公子敢是外鄉來的吧?怎的不知那鏢局已沒了?」

秦霄只好裝作不知,卻听那漢子又道︰「今日也不知哪里來的一伙賊人,趁著人家大喜日子,賓客入席的時候,突然殺將進去,將鏢局子都給端了。嘖,嘖,這麼大的事,公子怎的不知?現下還找鬼去托鏢麼?」

秦霄一笑,假意解說自己並非要去尋那鏢局,只是有為知己好友恰在那附近落腳,自己今日才趕來與他相會,卻尋不著路徑,因此相問。

那漢子方才釋然,連聲致歉,趕忙幫他指明了去路。

秦霄謝過,辭了那漢子又行,腳下也不禁加快了些。

夜風習習,灌入衣內,頗覺幾分寒涼。

此時路上已漸無行人蹤跡,街市蕭然,只待暮鼓一敲,便要宵禁。

他不禁愈來愈是擔憂,倒不是怕被巡查的拿住,而是怕她當真會犯傻。

這女人性子太急,定然耐不住要去那鏢局查探,現下情勢非常,若任由她一個人在外隨意走動,天曉得會生出什麼事來。

沿途轉過兩條街,迎面便見那青石板路的街對面是一處高門大宅,朱漆大門,銅環鎖釘,飛檐挑角的門頭下掛著寬大的橫匾,上頭依稀可見金漆所寫的「重明鏢局」四個大字,邊角還有豎寫的「分號」兩個小字。

此時外面還有幾處已被扯得凌亂的紅綢掛彩,顯是不久前剛辦過喜事。

門下卻是漆黑一片,沒有亮燈,連那兩只本來威風凜凜的石獅也冷淒淒的,瞧著竟有些詭異,夜風飄忽,還能嗅到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氣。

秦霄躲在巷口的僻靜處,探頭張望,見那門前還有幾個官府衙差巡視,正自尋思不知她到還是沒到,忽然身子一沉,有只手從背後搭在了肩上。

「嗯……唔……」

他吃了一驚,口唇卻已被捂住,那聲低呼像被中途生生截斷,甚是難听。緊接著身子被扳轉過來,拖著就向後走,到了左近一棵樹後才停下。

月光淡淡,從牆上灑下,映得那張俏臉愈發顯得冷寒,正是要找的夏以真。

她杏眼一瞪,盯在他臉上,像是有些出乎意料。

「怎麼是你?」

「……」

「這里你怎會知道的?」

「……」

「說,你來做什麼?」

「……」

她一連三問,卻見他只是眨眼,並不回話,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捂著他嘴,忙撤了手。

秦霄卻覺口鼻間清香縈繞,許久不絕,那按壓撫觸之感猶在,頗耐回味,正自愣神,便覺小腿上一痛,那嬌沉的聲音低喝道︰「聾了?本姑娘問你話呢!」

他「 」的一聲痛呼,忍著沒去揉,站在那里淡淡應道︰「我來找你。」

這次卻輪到夏以真發懵了,愕然望過去,見他面帶憂色,不像是在作偽。

不過是偶遇了兩三次,僅算是萍水相逢,他為何這般關心?莫非娘說的並不盡然,一個讀書人也會如此義氣深厚?

想起方才自己還踢了他一腳,這人竟也沒生氣,不由暗自歉然,卻又不知該如何說,抿唇瞥他道︰「你這人傻麼?出來找我做什麼?就算有事,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能頂什麼用?」

秦霄見她唇角微泛笑意,便知方才那聲應答已賺了她不少好感,心中暗喜,此時便有意戲她一戲,當下黯然道︰「天都這般時候了,我放心不下,這才一路尋來,姑娘卻何苦以言語相辱?須知日間是我從水中救出姑娘,又一路背去客棧,這若也算是手無縛雞之力,姑娘是在比物自辱麼?」

「作死麼,你敢說我是……」

夏以真大怒,抬手欲打,忽又覺是自己惹他在先,未免有些無理,只是沒想到這人嘴上如此招厭,居然抓住話頭轉著彎來罵人,瞧來娘說得還是沒錯,讀書人果然沒有好東西。

她恨恨地一跺腳,扭過身去。

秦霄也暗自叫苦,方才話出口後便有些後悔,本來氣氛如此之好,竟生生被自己破壞了,全因管不住這張不肯吃虧的嘴。

想了想,拱手一禮︰「夏姑娘恕罪,是在下失言,還請見諒。」

夏以真余怒未消地瞥著他,冷然道︰「算了,我問你,你怎會知道來這里找我?」

秦霄也收起玩笑之心,索性據實而言,告訴她是方才赴宴時听吳知縣說起,便猜想她念及父母、同門的安危,定然會來查看,只怕再生出事來,因此問明路徑,便急急地尋來了。

夏以真听完,望他看了半晌,微微點頭道︰「沒想到你這人還真是聰明,不過卻管錯了地方,以後好自為之吧,咱們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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