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來,這碩果僅存的慕容氏低調內斂,只關起門來悉心教導子女,不問政事,也不與權貴結交,甚至親戚之間的往來也能免則免,已經完全淡出了京城的勛貴圈;因此,慕容凌被皇後邀請入行宮赴宴消息傳到家里,令慕容桑莫和郭懷玉大為吃驚!
當然,這要歸功于私下暗訪適齡公子的清露了,她也是通過郭正霖的介紹才關注到慕容凌的,說他才學出眾,人品俊逸,只因倒霉姓了慕容,婚事才耽擱了;清露又親自去巽安堂查看了一番,首先一看長相就十分滿意,再向學館的江同道和史岩兩位閣老一打听,都是豎著大拇指交口稱贊,說他是兩百來個學子中最有悟性的一個!人品也方正,難得的是還不拘謹狹隘,清露這才放心回去向皇後舉薦了他。
郭皇後此時也目不交睫的看著他,帶著幾分賞識的笑容。
勺子在正霖的手里飛速旋轉,遠比清露操作時轉的時間要長,大家都直盯盯的看著,希望這次能指向自己,和前幾次的想法可大不一樣!
勺柄終于停下來,正對著一身柔和的桃花粉色綢裙,眼光如晶玉,身姿亭亭似荷盞一般的寶樨!
她還沒來得及高興,正霖已經失望的叫道︰「哎呀不成!這次不算!再來一遍……寶樨要印做什麼?不算,不算……」
寶樨紅著臉道︰「正霖哥哥欺負人!怎麼我就不能有印,我也每天都寫字啊……」
正霖跑到她面前作揖道「好公主,讓給我吧!你想要什麼只管告訴我,我去給你弄……」
椅子上的正堯輕哼一聲道︰「寶樨千萬莫要答應他!讓給誰也不能讓給他……寶樨你反正也沒有印,今日機會難得,就讓元詠給你治一方好了,正霖的印多著呢……」
「正堯!你跟我有仇不是?方才寶樨差點就同意了,偏偏被你攪合黃了!你要的山竹譜我也可不給你弄了!」正堯不理他,忍著笑端正坐著,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
清露上前道︰「規矩就是規矩,哪怕是個游戲!那就有勞慕容公子到一旁為公主治印吧!至于要刻什麼字,直接去問公主就好了!」
慕容凌微微紅著臉,專注又欣喜的看了寶樨一眼,理了理袍身慢慢向她走去……
勺子再轉,這一次居然停在正霖面前,氣的他用扇子直敲自己的大腿!
他腦子靈活花頭也多,忙令小廝用托盤送了一樣東西上來,揭開蓋布卻是一個牽線木偶!穿著一身毛皮衣裳,頭戴帽子,畫著兩撇小胡子,腰扎紅綢帶腳穿小靴子,異常精美!正霖怪腔怪調表演的繪聲繪色,逗的大家哈哈大笑,郭皇後撫著肚子指著他道︰「罷了,笑的我一身汗,趕緊叫堂少爺停了吧,雙朵,把那冰鎮的酸梅湯和雪耳湯端上來讓大家喝……」
正堯皺著眉問︰「可見有鬼!大家都不知道要表演節目,偏偏他這個木偶是早有準備的,姑母定然是提前告訴他了吧!看把他瘋的……」
正霖得意道︰「才不是呢!我知道娘娘在行宮里養胎肯定會有無聊的時候,特地帶了這個木偶送給她的,今兒是趕巧了……」
正堯是皇後的次兄的嫡子,這麼多孩子里,他和孝和公主的女兒華與皇家的血緣是最近的。
正霖是皇後大堂兄安國公世子正歆的幼弟,是家里的小兒子,深得父母兄長的寵愛,頑皮一點、古靈精怪一點也算正常。
最有意思的是正岳,就是福心的親弟弟,無論眾人怎麼吵鬧,他始終安靜坐著,手里居然捧著一本《左傳》津津有味的看著,讓人不禁懷疑他能不能看的進去。
皇後看了他一眼道︰「正岳,讀書認真自然是好,只是今兒過節,現在日頭又亮,對眼楮不好!況且周圍又這麼吵,不如先不要看了吧……」
說完又命雙葉泡一杯明目枸杞茶來給他。
他乖巧斯文的放下書道︰「謝娘娘提醒,兒臣知道了,一定會注意保護眼楮……」
瑪瑙勺又轉起來,依次輪到了宣浚、曹蕊、寶樨,宣浚當場揮筆作畫,畫了一副梅雪雙鶴圖,功法細膩,設色淡雅高潔,博得一片喝彩!曹蕊同亭歡搶了那麼多件衣裳,最終選了一件純白色的舞衣,她帶著兩個貼身丫頭跳了一段白舞,三幅長袖在場中旋轉似乎帶來了一絲清涼之風,據說她習舞是有專門的師傅教,今日一見果然輕盈、娟秀、典雅!
看著宣瀚也為自己鼓掌,曹蕊不由得紅著臉龐多轉了幾圈,下場後也是笑盈盈的不住看向他,寶樨最終決定背起了古詩,無論誰說上句,她就連下句,她聰明記性好,平時空了也愛背詩玩,大家也不欲她出丑,說的都是些常見的詩句,她看眾人紛紛放水,也甚覺無趣,忍不住歪著頭可愛的問︰「都是這麼簡單的嗎?」
「我來……」
修長俊朗的慕容凌站起來,徐徐又清晰道︰「分野中峰變」
寶樨眼楮一亮接︰「這個好!陰晴眾壑殊」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留!」……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黃鶯也愛新涼好」「飛過青山影里啼!」
「野鳧眠岸有閑意」慕容凌搖著羽扇,寶樨一下子愣住了,這首詩《東溪》明明也是背過的呀!怎麼此刻就想不起來了呢?一著急,臉也紅了,一雙清眸仿佛沁上一層水霧,睫毛東閃西閃的,一副被難住了的樣子。
「別著急,好好想想,你一定背的出來的……」慕容凌柔聲安慰她,臉上漾著笑容。
「嗯……老樹著花無丑……枝!」終于說出來,她笑的似一朵春日里最明麗的花!
「好個無丑枝!孩子們個個都美的很呢……寶樨快喝點水歇歇吧!」
「哎!」寶樨歡喜的應著走回座位上,臨走前忍不住瞟了慕容凌一眼,他怎麼這麼博學?什麼詩都會背,而且,他嫻熟的刻章技藝也著實令自己心驚,還以為至少要一個時辰才能刻完,誰知他修長的手指持著一柄刻刀又刻又劃的,一刻鐘就好了!轉眼一塊滋潤的芙蓉壽山石上出現蹁躚如鳳的「明頤寶樨」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