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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他們身處雪山之中,山下便有大隊人馬在守著要他們的命。謝白受的傷也不輕,現在把內力過這麼多給自己,無非是想續她的命,可是就算這樣子又有什麼用呢。而且到時候如果八王爺的人來了,他怎麼抵抗。

「傻丫頭,我顧不得那些了。我只知道,若你離開了,這世間于我,便無可留戀。」

她一界孤魂,為尋親人來到人間,最後陰差陽錯進入這具身體,付葭月從來都覺得自己已經是大賺了一筆。可是老天爺最厚待她的,卻是這個男人。

「謝白,我該拿你怎麼辦。」她抬手,想要模模這個男人的臉,「你這樣子,我忽然舍不下了,我該怎麼辦。」

可他們,已經窮途末路了啊。

兩個人,至少要活下來一個啊。

付葭月痛苦地閉上眼楮,「我這一生,唯一的遺憾便是沒有找到下落不明的哥哥,所以,你得替我找到他。謝白,你要找到哥哥,然後告訴他,我找了他好久。」

他不能再讓這個男人為自己渡內力了,否則他必死無疑。

付葭月閉上眼楮,左右自己已經在冥界活了那麼些年,什麼東西沒有見識過。如今她也值了,只忘謝白以後能夠走出心魔,好好活下去。

「住手。」謝白被她推開,身體因為失去了太多力氣,竟然沒有能夠阻止她的動作,眼睜睜看著付葭月扎下了全身的箭。

那個畫面似乎是有毒的,否則謝白怎麼會有種世界都毀滅了的幻覺。

這世上有一種人,逢之人生何其幸,萬物生長,一念成神。

可這世上還有一種人,一念神一念魔,像是被世界阻隔在外的孤魂,永世都不得其門而入。

謝白覺得,他就是那一念神魔的眾生皮相下隱藏了千萬年的孤魂。

他一向比別人更知道人心詭異,世道無常,所以從來都對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心存感恩。他相信上蒼是不會對自己身上的一切坐視不理的,只不過,會晚一些。

付葭月是上蒼給他的禮物,所以他願蒼生安,願天下安。可是……它要奪走她。謝白眼看著那個鮮活的女子像一尾秋風中的落葉,他心生倦怠,心生惶恐,心生蒼白,心生萬古洪荒逆流而上的那些未知。

謝白覺得,只那一瞬間,他便再一次回到了那被禁固時間一般的歲月。他終日與鬼怪為伴,它們捉弄他,戲耍他,恐嚇他。他不過一個孩子,卻也在無休無目的絕望之中明白了一個道理。他沒有旁的人可以依靠,所以他與那些鬼怪斗法,讓自己強大。

可是不會再為鬼怪所恐嚇的時候,他依然絕望。

因為沒有希望。

謝白似乎又回到了那段白日夜行一般的歲月里,他也成了歲月里走不出去的怪物。

「謝白!」付葭月張了張嘴,她想再抱抱他,想要扶去他眉眼間濃烈深沉的絕望,可是她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了。

她只能看著他,像是在看那些紛繁復雜的人世間。

付葭月知道,自己的大限要到了。

魂魄飛散,再無生還之望。

謝白終是撲了過去,「付葭月,你這個女人好狠的心。「

她的身體因為流血太多,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染的不能看,那張臉也因為因去太多血液而蒼白無比,可縱是如此,謝白也以為她是最好看的。

「你要死,為什麼不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你以為,我要怎麼活。你以為,我要怎麼帶著你的記憶活下去。「

她是他的命啊,命都沒了,還能顧忌活嗎。

那一瞬間,他一度以為自己的心化為了萬年受難的惡魔。

天下蒼生,不過浮屠,眾生于他,不及她一笑。

「啊」

謝白忽然仰天,發生撕裂心肺地一聲悲吼。

他那一聲悲吼,盡是灌入了自己的一生修為。故而整個雪山竟然產生了巨裂的震動,因為謝白一人,山頂生生發生了大面積雪崩。

茶茶心道不好,自己的信譽一向極好,只要承諾了旁人什麼,便一定會做到而且從來也沒有失去信譽。那個丫頭果然是個麻煩精,這下子她的招牌要是砸了,賬都要計到他頭上。

奈何茶茶做為冥界之王是不能輕易離開的,否則那些冥界的妖魔鬼怪們必然是要翻天的,所以此次趕往雪山的只是一縷她拈法術幻化的分身而已。

持了茶茶心識的分身在她的意念指揮下,還是以最大的能力趕了過去,只可惜看到的還是一幅山崩地裂圖。

該死!茶茶想到那個人還在雪山頂,忍不住咒罵,竟然再顧不得其它,施了一個法術讓整個雪山的時間都停駐于山還未徹底崩陷那一瞬間。

她的時間不多,只是以最快的速度飛上山頂。茶茶很快找到了付葭月和謝白所以的那個山洞,由于雪崩,整個山洞外已經為白雪所覆蓋。山洞里卻還好,只是付葭月的靈魂已經要飛散的跡象了。

她忍不住嘆了一口並不存在的氣,這又是何苦呢。

茶茶雖然是冥界的一界之王,卻也不是真的就無所不能,因此要救無付葭月,就必須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逆天而行,以聚魂之術收攏她的魂魄。

「茶茶,你怎麼來了?」付葭月此時意識尚在,看到久別的茶茶心里極為震驚,「你不是不能離開冥界麼,你……你又用的分身。」

嗦。茶茶皺眉,「不想死就給我閉嘴。」

付葭月果然閉了片刻,「你不要管我,快救謝白,他要走火入魔了。你救救他。」

茶茶根本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略透明的身體飄在半空的山洞中,雙手合十默念听不懂的咒語。很快,便有素白的光影從她指間飄出來,包圍著動彈不得的付葭月,將已經要飄出來的她按回那具已經半死不活的身體。

「付葭月你听著,這具身體陽壽將盡,我現在將聚魂秘術傳與你。待我走後,你……你將你的血與山洞深處那男子手上,便可保魂魄不散。明白了沒!」

付葭月無法看到茶茶臉上的任何隱藏情緒,只知道原來自己還有活下來的可能,于是猛點頭。

「不過,在此之前,你不能告訴那個男人。」

「為何!」

「不為何,這本就是逆天而行的秘術。你若將來要受天遣,難道要捎上他不成。「付葭月這回果然閉上了嘴。

茶茶交待完事情後就不見了。

茶茶一走,整個山洞里仍然可以听到巨裂的響聲,而他們所以的山洞卻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付葭月知道茶茶一定是在走之前對這個地方施過法的。不過眼下她卻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去計較這些了,神魂歸位後她幾乎是立即朝著謝白撲過去。

那個男人何等驕傲,一柄劍,一個眼神,便能教你敬他若神明。

他站在被封了的山洞里,腰間的劍已經出鞘,劍氣在整個山洞里沖撞,像一頭失去控制的野獅子。

謝白……

付葭月看著他漂亮的眼楮里一片死灰,仿佛是陷入了永久的夢境里。她連死都敢,卻在好容易知道自己原來有活下來的機會的時候忽然間害怕極了。

謝白這樣子,似乎被自己困在了自己的夢里。他明明就在她面前,她卻無能為力。付葭月第一次恨透自己,凡事總喜歡躲,現在卻知道自己有多笨了吧。

她去握他的手,他的手連一點溫度都沒有,像是一坨不知哪兒挖出來的冰。付葭月不停地喊,可謝白沒有任何反應。

他怎麼了,他怎麼了,他怎麼了。

付葭月不停地喊他,搖他,晃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謝白!

付葭月不管不顧地抱住他,」無論你現在在哪里,醒過來,求求你。即使是身入無間地獄,那里沒有我,你不必留戀。「

她要告訴他,她能活,他們還能在一起。天遣算什麼,比起眼前這個沒有生氣沒有意識的謝白,付葭月忽然想,以後她真要死了。她一定要帶著這個男人一起死。

如果留下一個人就是這種想要毀滅世界的痛苦的話,她願意他和自己一起消失于這個世間。

情之一字,大概就是這樣能將人瘋魔,偏偏無往不利。

謝白的劍在整個山洞里亂飛,根本沒有任何意識,最後忽然朝著朝在山洞那兒的謝白和付葭月撞了過去。

他的劍本就是世間奇石所靠的絕世名劍,這一失控撞擊的力道,一點都不比山崩來的小。沒有被八王爺弄死,沒有壓在雪崩下,倘若被自己失控下的劍砍死了,那茶茶以後只會裝作不認識她這個白痴。

付葭月根本氣的都想笑了,卻沒有地方發泄,只能拉著謝白躲。可她雖然神魂復位,卻根本沒有那個能力躲得開那劍的全力一擊。雖然堪堪避過了劍鋒,卻也因此而被那劍刃劃破了手。

全身都傷也就算了,這下子手也被劍傷了,好痛!

付葭月痛的眼淚鼻涕一起流,「謝白,你再不清醒過來,我們都要死在你自己的劍下。你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嗎。混蛋!」

謝白此時神思俱亂,他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更加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什麼,他只知道自己也變成了自幼所見的那些連輪回都入不了的孤魂里頭的一員。他好像失去了過去的記憶,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里,要去哪里。

可他明明該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孤魂,為什麼有個位置很痛。

謝白的眼楮漫無目地地看著天地,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這一切,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只那一念,他心生毀滅之意,仿佛自己就該毀了這一切。

可也就在謝白那魔鬼般的一念閃過時,卻有一個聲音破空而來。

謝白!謝白!謝白!那個聲音如此痛苦絕望,一聲一聲的打雷一樣劃過天地,劃過他眼前灰茫茫的世界。

謝白,是他的名字麼!他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謝白愣愣地看著那天空傳來的聲音,忽然間有什麼東西自他心間穿骨而過。

付葭月!

謝白終于精醒,眼楮很快睜開,「付葭月!」

「你終于醒了,快把你那發瘋的劍弄走。「那劍在整個山洞里毫無意識地亂撞,所過之處便是火星四濺。兩個人當然也沒有逃過,可謝白失魂落魄的。她只能拉著躲,卻還是被劃了好幾下。

謝白先運氣收了那劍,這才看向她,目光中有難以名狀的很多東西。

謝白太平靜了,以至于付葭月心頭那剛停下來的小鼓又敲起來。

兩個人都那麼狼狽,卻都因著那些恩怨情仇而彼此沒有折磨,他們,都太在意對方了。

謝白不說話,就那麼安靜地站著,哪怕她身上又添了新的傷口,也那麼站著。

她不敢先開口,只能以衰求的目光示弱,可是他根本不為所動。

時間一點一點地往前推,大概過了一柱香那麼久,謝白終于張了口,「付葭月,你難道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生死一念,可也就是那生死一念,過了之後卻恍如隔了一生。

謝白在想什麼,付葭月看不透。

她只知道,他看似平靜的表相下,是滔天的憤怒。

「謝白,我錯了。」

她是真的錯了,自以為是地把自己的心願強加到另外一個人身上,卻並不知道那樣做其實很殘忍。倘若不是親眼看到謝白的轉變,她也絕對不會在承認自己的狠心是錯的。

「啪」

他忽然動手,毫不留情地打了她!

他根本不顧忌付葭月早已經支離破碎一樣的身體,重重地打上去,「付葭月,你從不認錯,這一次,還要騙我。」

謝白這個人平時說話雖然冷,可是卻是極少正真生氣的。付葭月似乎是在兩個人認識後第一次看他氣成這樣,竟然打她。可這一次她是真的錯了,所以竟是一點都沒有覺得委屈。

「謝白,我是真的錯了。我以為,你應該要好好活下去。我以為人只要有希望就不能放棄生的可能,可是我不能想象活下來的那個人才是最痛苦的。也不能想象當你眼睜睜看著我拔體上的箭的時候,心里都在想什麼。可是我發誓,我知道錯了。如果活著的你那樣痛苦,我會帶著你一起走的。以後的路,無論風雨血腥,刀山火海,只要我走過的路,你都不能溜。」

她總是那樣,只要自己認定的事情,沒有能夠改變。哪怕是死,她都要一意辜行。

可是這一回,在親眼看到謝白所經歷的一切,看到他那種毫無生氣的模樣過後她才開始覺得怕。付葭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冥界看過了那些野鬼們的模樣,她總是堅信人不能夠輕易放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可是那種信念卻並不足以支撐著她說服自己能夠對謝白的痛苦視若無睹,「可是你終究,還是會離我而去,對嗎!」

謝白是真的愛極,也是真的恨極。

他甚至不知道要拿她怎麼辦,他救不了她,留不住她,甚至連陪著死都不能。

「傻瓜,不會死了。」付葭月覺得自己今日特別沒用,老是哭。

她把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謝白,只是隱去了茶茶說的,會有天遣的事情。

謝白皺眉,他們在這山洞那麼久,一直沒有覺得有人的氣息。可是對方是冥王,總不至于騙他們才是。

兩人相扶著朝洞深處走,這才發現在在經過剛才的雪崩後山洞外頭沒事兒里面卻被震得塌了一塊兒。

洞中有洞,倒是別有洞天。

兩人走進那個洞,只看里頭有一冰床,冰床上有果真有一男子,氣息全無。

謝白看著那具男尸,皺眉再度不自覺地皺在一處。那男子模樣未有任何改變,倘若不是沒有活人的氣息,倒不像是保存完好的死尸,反而像是在此處安眠。

這雪山他曾經和其它人來過,當時怎麼完全沒有發現這山洞別有天地。而且這個男子又是什麼人,看他的衣著打扮,分明是本朝人。

然而謝白最不能理解的卻還不是這些,而是這個男子躺在這冰床上顯然已經死去很久,可是他的靈魂竟然依舊沉睡在身體里面。

這這這……

這個人是誰!

付葭月心里也問出了同樣的問題,她第一次有一種想要靠近一個人的感覺,那感覺是如此的親切,仿佛這個人就是哥哥!

那個念頭就是那一瞬間的事情,她忽然之間停下來,整個人不可抑制地驚呼,」哥!」

謝白能听得出來她聲音里的痛苦和絕望,還有震驚,不能接受,有很多的情緒。

可是,他幫不了她。

謝白知道付葭月一直想要找到這個哥哥,所以見到這一幕她必然十分痛苦,可他唯有這一件事情是不能插手的,「付葭月,我在這兒。」

他幫不了她更多,所以,他一直在那兒。

仿佛一計定心丸,也有可能是在剛才經歷過了更撕心裂肺的艱難,所以她反而很快鎮靜下來。

付葭月慢慢靠近冰床,身體因為那刺骨的寒氣而痛到痙攣,可于她而言已經不再重要。

她只是目光絕望又驚恐地看著床上好個男子,「哥哥,你是我的哥哥。」

那是個極好看的男子,比起謝白的清冷,比起秦九的天生貴氣,是另外一種好看。那種干淨的,溫暖的,像是山間流過的水一樣好看。

因為一直在這冰床上的緣故,他的皮膚白的透明,付葭月伸手想要踫他,卻又近鄉情切一般地縮了回去,「哥哥,我終于……找到你了。」

那一瞬間,男子胸前的西番蓮發出奪目紅光,像是雪波一樣漫過山洞。付葭月的記憶也就在那雪色的西番蓮光中慢慢復蘇,一切,都像是重見天日的寶藏,在她面前流轉起來。

她,終于都想起來了。

記憶,像是月兌了匣的火箭, 里啪啦,在看不見的世界里炸裂,燃燒。

付葭月身入其間,不能自己。

「哥,原來我找了你這麼久,都是因為我早已經把那些記憶藏起來了。你看,現在我都想起來了。我回來了,哥,你看看我啊。」

付葭月忽然用雙手捂住臉,謝白大駭,她的指間,竟然流下兩行血淚。

「付葭月。你看看我,快松手。「謝白莫名其妙感覺自己的心跳特別快,他害怕,害怕她又如先前一樣,變成在他面前墜落的枯葉。

付葭月的眼楮流血,可眼神卻是清亮的,她甚至目光特別明媚地看著謝白,「謝白,你看到了吧,我哥有多英俊。所以我以前是很漂亮的,比這具身體可是漂亮多了。」

謝白敷衍她,「嗯,有些可惜。」

「是可惜。我以前雖然不是公主,可也就是身份不行,其它的哪樣不比這具身體強。」她帶著笑,眼神特別清亮。

雪山上的分秒都好像特別地漫長,可此時的京城里,卻仿佛在發生著天地動搖一樣的大變化。

八王爺和秦九的斗爭幾乎進入了白熱化,兩方人都有各自的優勢,卻也有不足之處,竟然弄的個個都不好過。八王爺傷了很多重要的手下,秦九也因為顧忌朝中很多重要人物的身家而束縛手腳,以致于顯些受傷。

唯一的驚喜大概就是離宮多日不見的皇後總算是帶回了他們的師父。

那老人看著要多不靠譜便有多不靠譜,不過有一點倒好,他打得過八王底下的人,而且可以治好皇帝。

只是……

付葭月和謝白下落不明。

秦九派人追蹤江東謝家,得知兩個孩子都在京中後就進行了地毯式的大搜索,幸而最後把孩子找到了。

兩個孩子都平安無事,兩個大人卻消失無蹤,所有人都牽掛他們,可是八王爺勢力未清除,誰也抽不出經歷外出尋他們。

雪山上的二人自然是不知道這些的,他們只是彼此相擁著坐在那張躺了付葭月前世兄長的冰床旁邊,」謝白,你是不是忌妒哥哥的模樣比你好看。「

見他並不發表過多評論,付葭月有些不高興了,「其實你不用嫉妒,反正哥哥又不是要和你爭。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哥哥,以前也是在官職在身的吧。「

謝白認得出來,他身上的那一身衣服是前朝皇帝使用過的官服,形制雖然在本朝有過改動,可是大至上其實差不多。他年紀輕輕便死去,還被人放在這冰床上藏于雪山之中,說明一定經歷過很不尋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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